利了。就这么办吧,明日交内阁议议,看看这权柄怎么个分法,只是……”
正德歉疚地看了杨凌一眼,拍拍他肩膀道:“只是爱卿替朕受过,唉!真是委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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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和焦芳同车驶往午门。
天色未明,春寒廖峭。车子保养得极好,车轴只是微微发出吱呀之声,行在宽敞平坦的京师大道上,车子丝毫不见颠簸。
焦芳一身朱红色官袍,坐在软垫上微捻胡须道:“大人,门下昨日也是一宿没有睡好啊,虽说很多事现在还只在筹议阶段,可是要做的事太多了,与朵颜三卫互市通商、养马,接待日本国使节、议商使节的人选,水师、市舶司、海关的筹建人选、章程,衙门设置,船厂的设置……大人交托下来。门下生怕哪里有所闪失,是一点不敢马虎啊。”
杨凌已看到他一脸倦意,眼中还布满血丝,闻言劝道:“阁老要懂重抓大放小,取重弃轻,事必躬亲是贤臣,但绝非能臣,咱们这政策要推行下去,别被地方官员唱迈出歪经。必须要依靠一批可信的官员。”
杨凌微微瞟了焦芳一眼,轻笑道:“严嵩政绩出色,早该予以迁升,此次上书言事又立下大功,可是阁老却仍不予重用,呵呵……是因为他是江西人吧?”
焦芳手一滞,老脸一红,吱唔道:“大人,门下……”
杨凌宽慰地拍拍他的手,温声说道:“阁老仕途沉浮,多年抑郁不得志的事,本官也听说过,南方多才子,做官的人也就多。恰巧碰上几个妒贤嫉能,喜欢取用同乡本土的大臣,也难怪阁老愤怒,可是阁老既深受其害,何以今日身居高位也像自己昔年深深痛恨一屑的人一般呢?”
杨凌笑道:“阁老是当朝宰相,该有宰相的胸怀。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别说严嵩咱们的人,哪怕他不是,只要他忠于国事,一心为民咱们的大计能够认真执行,阁老也该重用他。”
他沉吟一下,道:“我的意思,造船厂和水师建设可以大胆交给工部、后部和南镇抚司负责,只要取用一个信得过的人做兵部尚书,至于具体的选址、用人、设立有司衙门,制定章程规定这些事全部放下去,把握大局就可,否则把自己累得吐血,就算真制订出慎密的计划,没有精干之吏推行,也难行其志。”
杨凌自信十足地道:“松花江船厂近邻原始森林,金陵船厂有已植种百余年的千亩大树,都可以就地取材,泉州船厂大型的龙骨等物可能需要从北方运输,这些事交给工部去办,阁老也不要担心。”
杨凌如此胸有成竹
,是因为他已见过了刘大棒槌从兵部武库司搜出的郑和海图。
在他原来的印象中,以为郑和海图不过是区区几张纸,记载了行经西洋的海上路线而已,想不到刘大棒槌从兵部搜回的海图资料居然有九大口箱子。看了这些箱中的资料,杨凌才明白刘大棒槌给他掘了一座金山回来。
他原先对于水师建设想的过于简单了,而且简直是一腔热血地胡闹如果没有见到这些资料,没有见识到其中对于各功能舰只的组成介绍、战队配合,可以预见他的所谓水师一旦组成,将要付出多少次血的代价甚至全军覆没的危险才有可能成长、成熟起来。
九大口箱子中,除了海行路线图、沿途诸国的人土风情、政治、地域等珍贵资料,还有宝船、旗舰、马船、粮船、战船、警戒船、传令船,整个庞大舰队指挥、战斗、给养、运输各个方面的战舰制造和水战、陆战兵器配备的详细图纸,以及各种作战部队的组成和白天、夜晚水上作战的七大通信联络方式。
大明如今不但没有能制造整个舰队各种功能舰只的全能人才,而且没有一个合格的水师将领想得全大船队出海作战所需要的各种舰只的种类。而通过这些整只船队组种和配备的图纸,一个有经验的指挥将领却可以轻易揣测出它们的作用,能够迅速掌握远洋作战积累的丰富经验。如果这一切从无到有,从头学起,那要付出多少血的代价才能把这些经验和知识积累起来?
杨凌大喜过望,这些资料当中稍加改动就可以使用的技术实在是太多了,他原来低估了水师建设的复杂性,看了这些详尽的资料他才知道,如果没有这些海图,从新打造一支可出海作战的水师,训练相应的人员,在航海技术、通讯指挥以及船队的战术编队上达到科学的配备,至少也得摸索十年才能完善。
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些技术在百年前就已领先世界七八十年,就是现在原封不动地拿来使用,不敢说更先进,但是也绝不落后,这些海图的得而复失,为大明至少节省下来数千万两白银。杨凌现在正集中工部、军器局,并要内厂的一些人员参予整理,分门别类造册登记并重新抄写。
因为有了这些详尽的资料,杨凌对焦芳说话才如此胸有成竹。
他想了想,又道:“阁老千万记住,你只须抓三件事,而且绝对不可放手:一是水师、市舶司、司税监、海关、互市衙门的人事,必须要有我们信得过、用得动、站得稳的人!
第二,就是司税监,制定税法、税律、税种、监察税收之责一定要交给户部、收税、缴税交给司礼监;互市诉讼、海市诉讼、税收诉讼交给刑部,三者相互制衡。
第三,交易税赋可按交易额、交易量和各地特有产品关乎国计民生的产品划分出一部分由当地官府直接收纳,无需上交朝廷再由朝廷拨返,一来省却了收缴运输的麻烦;二来可以使地方官员拥戴此略。不遗余力地推行,不致受阴于地方官府的阳奉阴违;三来通过税赋对不同商品的征收分成,引导地方官府发展相应的产品货物,再从而,对于当地的施政大略都会产生影响,这就叫以点带面了。
这三点做到了,也就把握住了全局,把握住了船舵,把住了舵,任他风浪再大,这方向也不致偏了。”
焦芳听得精神大振,心中为之大奇,这位杨大人有时在官场上幼稚得很,只要在宦海中混过几年就看得出的利弊得失、甚至明显的陷阱,这位大人却幼稚得很,若不是皇上宠信不减,早被人下绊子整得万劫不复。可是有时他随口说出的政见、打算,却前瞻远见、一针见血,顾及到诸多方面思虑缜密的针插不进、水泼不入,连他这样的老臣都要自叹弗如。
焦芳连连点头称是,不一时车到御道。杨凌下轿,换乘自己的马匹,一同到了午门前。
午门前已汇聚了不少等候上朝的官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薄熙初明,不知是谁耳目灵通,已经听说了昨日宫中皇后娘娘敲山震虎,指使八虎之一的罗祥制裁两位公主,杨凌反击剥了罗祥的职务,但自己也招架不住内外廷的同声指责,不得已交出了控制天下税赋大权的事。
消息很快在诸多官员中传播开来,杨凌和八虎内哄,弄得两败俱伤,被迫交出财赋大权的事,让那些因为两位尚书被免职、解海通商的国策也得以施行而被打击得无精打采的官员们精神为之一振,心中大是快意。
可是连刘大夏和马文升这样的四朝元老都被罢官免职,他们多少有了忌惮,瞧见杨凌的马来,焦阁老也从轿中走了出来,不觉笑意稍敛,谈话的声音也放轻了。
杨凌今日是来陪同礼部尚书王华出城迎接日本国王使臣的,所以来得也甚早。杨凌发现大明的士子官员有一种很奇怪的心态,一方面他们以天朝上国自居,四夷蛮狄皆是边荒之民,在天朝面前渺小卑微,似乎根本不值得重视。但是对于来使的番邦,他们却极尽礼仪,无论住处、饮食、馈赠的礼物,都数十倍于来使,以显示天朝的富庶、恩遇和礼仪之邦的大义。
他们肯为了番邦使节是双腿下跪还是单腿下跪争得面红耳赤、决不让步,可是对于来使反复讨价还价成倍增长讨要的回馈礼金却羞于和他们斤斤计较。
杨凌翻看礼部与安南、琉球、高丽等国来使交往成例时,对于大明如此“务实”的外交态度,真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他们是怎么考虑的。于是借着今后诸国之间已允许百姓自由通商的理由,申明今后来访的使团必然多是为了商贸目的,如非大明规定的朝贡之期、朝贡规定的来使人数,一概不得再以国宾之礼接待。
王华倒不愚腐,他也知道杨凌这个建议呈上去皇上必然应允,所以便爽快答应了。不过为了有据可查,还是以礼部名义向皇上进了奏折。
杨凌走到宫门前,看到王华站在一角正和几位大臣聊天,刚想走过去,忽地察觉情形有异,四处散落的官员都感应到了突然静下来的气氛,目光向同一个方向望去。
杨凌定睛望去,只见一个布衣白发、身板硬朗的老人,昂然向午门走来。
旁边窃窃私议的官员中有人低声道:“是兵部尚书刘大人。”
“他还未离京?不是听说皇上下诏甚速,礼部拟了恩赐,昨天已着驿丞署送返家乡了么?”
“啐!就知道你没去相送,那是马大人,马大人八旬高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几日抑郁成病,听说到了长亭都没下车,只和几位知交好友隔帘聊了几句,就杨长而去了。唉,六部之首第一尚书啊,啧啧啧。”
“还是的呢,就我这品秩职衔。而且还不是马大人简拔的官员,我去干吗呀,去了人家也不答理我,哎!这么说你去了?”
“我……虚,刘大人过来了,别吵,有好戏,没准老大人就得和杨大人……哼哼……”
群臣议论纷纷,杨凌注视着刘大夏,这位老人一身布衣,脚夫下一双千层底的圆头布鞋,须发如银,左右尽管有不少同僚好友点头致意,温言问候,却不目不斜视,不言不语。
他大步走到宫门前,微眯双眼抬头望去。殿宇巍峨,宫墙房栉比鳞次,一缕晨熙已破云而出,射在前方红色的宫墙和宫门檐顶上,黄琉璃瓦、罘罳、铜马兽头都映在初升的朝阳事,金灿灿明晃晃辉煌耀目。
刘大夏翻身跪倒,望阙而拜,头颅缓缓叩向尘埃……
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刘大夏忽地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道:“先皇……”
伏地啜泣良久,刘大夏才大声道:“先帝恩遇,曷其有极,老臣尽了性命也难报万一,奈何天不从人愿,先皇啊……”
他拭泪站起,抱拳说道:“诸位同僚,老夫窃窃孤忠,天人共鉴,奈何如今报国无门。老夫如今一介布衣耳,但一介布衣也可做到言有物、行有格、贫贱不移,荣辱不惊。诸位同僚好自为之,老夫去了!”
刘大夏团团一揖,目光闪向杨凌,卧蚕眉一拧,忽地厉声道:“祸国殃民,天地不容,善恶有报,因果循环,老夫会瞪大双眼,看天怎么收了你!”
杨凌听了一声苦笑,眼前这个老人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真的叫人啼笑皆非,可是他的为人、品性,却又叫人十分的尊敬,自己的良苦用心,他能理解么?
自己在他眼中大逆不道、祸国殃民的政略,或许要许多年后,才能得到大明百姓的一致认同。也许,终刘大夏一生,在这个品德值得自己由衷尊敬、却不得不无奈地将他驱逐出朝廷,以制止他的愚蠢行径的老人眼中,自己都是一个权奸竖佞吧。
阳光洒在了杨凌身上,他的脸色是恬淡的,但是心中却有些落寞,他眼帘微垂,并不直视老人,只是轻轻答道:“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天堂,不去也罢。刘大人,本官的一番良苦用心,实在难以剖白于大人面前……唉!大人一路保重。”
杨凌缓缓一揖,深深拜了下去,过了半晌直起腰,只见身前空空,中下百官寂寂,刘大夏布衣过市,已昂然去了。
清风徐送,景阳钟声悠悠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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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和王华坐在长亭中等候着特使团的来临,虽说接迎规格高了些,不过鉴于来使代表着彼国国王,同时此次朝贡意义十分重大,而且是正德继位以来,一个久已不臣的国家重新朝贡,承认天朝的宗主国地位,这属于正德的皇帝的重大政绩,也难怪他极为开心和重视。
控马回报,使团已经到了二十里外,杨凌挥手屏退,对王华笑道:“尚书大人,日本国特使就要到了,这次言开海解禁事,尚书大人鼎力支持,才有今日成果,杨某真是多谢了。”
王华笑道:“杨大人不必客气,老夫家在江南,深知朝廷虽禁海百年,但浙闽的大姓豪族皆与日本有着长期的生意往来。自官方勘合贸易中断以后,民间走私贸易更加猖獗,禁海早已成了一纸空文,反而使朝廷廷税赋大量留入士族手中。”
王华叹息一声道:“只是……王某自知孤掌难鸣、无力回天,只盼有朝一日大势所趋,超期能够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