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献销毁的具体情况如何,他也没有说。阅读这些报道,使我想起好几年前读到过的一些资料,似乎与孟席斯的研究有些关系。我凭印象翻检书籍,找到了几则。这几则史料在以前不会引起人们多大注意,现在有孟席斯的研究作背景,就有些意思了。
一则见明朝冯梦龙(1574—1646)的《智囊》。此书中记载,明英宗天顺年间(1457—1464),英宗(朱祁镇)好宝玩。有宦官出主意说,30年前宣宗宣德年间(宣德五年润十二月,1431年)曾派遣三宝太监出使西洋,获得无数珍奇宝玩。英宗就令宦官到兵部去查找三宝太监当年到西洋的海上路线图。
兵部侍郎刘大夏得知,就把有关资料找出,偷偷藏去,使宦官找不到这些资料。兵部尚书项忠要追查文书的下落。刘大夏就对项忠说:当年下西洋花费了几十万两,军民死了数万人,是当年的弊政。那些文书应当销毁,以除病根。项忠听从了刘大夏。
《智囊》所记的史实是可信的。从这则记载可知,郑和确实留下了航海图和其他航海资料,而他最后一次(宣德年间)航海的海图等资料被刘大夏从兵部偷走了。至于这批文书是否足以支持孟席斯的结论,就无法得知了。
这次文书的失去却不是因为“政治动荡”和“海禁”,而是刘大夏的大胆妄为。这样的事刘大夏不止干过一回,另一次,他同样以除弊政的理由偷走、藏匿了有关去安南(今越南)的资料。
另一则见明朝祝允明(1461—1527)所撰《野记》。所记不长,全文如下:“正德辛未岁(1511年),巴喇西国遣使臣沙地白入贡,言其国在南海,甚远。始领其王命,在洋舶行凡四年半,被风飘至西澜海面,舶坏,唯存一脚艇。
又在洋飘风八日,至得吉零国(即大吉岭———作者注),住十一个月。又往地名秘得(即不丹———作者注)住八个月,乃遵路行二十六日至暹逻国。以情白王,王赐日给,又与妇女四人,住彼又四年。至今年五月,才附番人奈林船入广。其所贡:木匣六枚,内金叶表文、祖母绿一块、珊瑚树四株、玻璃瓶四把、玻璃盏四个及玛瑙珠、胡里丹。”
这则记载与郑和航海无直接关系。其中值得注意的是“巴喇西”国。在参与郑和航海的马欢、费信所著的《瀛涯胜览》和《星槎胜览》中,均不见“巴喇西”。
使臣沙地白说其国“在南海”,而不是在西洋。计算一下单程航行时间,他用了5年多,比郑和船队航行到东非再返回的时间还要多一点。可见这“巴喇西”极远,离中国的距离相当于中国到东非距离的两倍以上,这就应该是美洲了。
而“巴喇西”应该就是今天的巴西。今天“巴西”的拉丁文是“Brazil”,“巴喇西”比“巴西”发音更准确。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沙地白说其国在“南海”,而不是“西洋”了,因为巴西在南半球,到中国来是向北航行。
至此,可以得到一个结论:早在16世纪初,南美洲印地安人就已航行到了亚洲,到达斯里兰卡(西澜)、泰国(暹逻)、中国,巴西就已同中国有了外交联系。这一结论是惊人的,从而南美产物是否是哥伦布下西洋后才正式传入中国,也变得扑朔迷离。
这一事件发生在祝允明在世之时。祝允明即祝枝山,是明朝著名的文学家和书画家,曾亲自与一位“下洋兵”“邓老”交谈过,他的记载应该是可信的。
郑和在出使西洋的过程中,曾多次剿灭过海盗,因此,“下洋兵”的称呼是很自然的。祝允明能与这位“下洋兵”“邓老”交谈,说明这位“邓老”是郑和最后一次下西洋即公元1431年出发的那次的参加者,活到祝允明成年的时候,应该有七八十岁了。由这则记载引发的问题同样有意思,而且与孟席斯的研究有联系了。
巴喇西使臣沙地白是受巴喇西国王派遣出使中国的,带有国书即“金叶表文”和“贡品”,是一次正式的外交活动。他途中曾滞留多国,历时达十来年,最终到达中国递交国书,可见出使的目的地是中国。
就是说在公元1500年以前巴喇西国就已经知道中国,并且有与中国交好的强烈愿望,而且已掌握了到中国去的航海线路,当然还具备了相当发达的造船和航海技术。
西方的航海家哥伦布虽然于1492年到达了美洲,但他没有到过中国,不可能使巴喇西产生与中国交往的愿望。惟一可能的解释就是:
在公元1500年以前中国人已到达过南美洲,到达了巴喇西,带去了国书和瓷器等礼品,当然还有航海图,并与巴喇西友好交往。那么,在15世纪能到达美洲的,只有郑和指挥的船队,也只有他的船队能代表明王朝往各国“开读赏赐”,而他最后一次航行是1431年出发的。
11世纪到16世纪初,西方殖民者还没有大举入侵南美洲,南美洲还完全是印地安人的天下。巴喇西是印地安人的大国,物产非常丰富,已有相当发达的文明,这使得它有能力进行环球性的航海。巴喇西与中国明朝的交往,无论对中国、对印地安文明还是对人类历史,都是一件大事,具有重大意义。
祝允明的记载为孟席斯的见解提供了重要佐证,问题解决了一半。问题的另一半是找到直接证据,尽管很难,但仍有蛛丝马迹可寻。
研究郑和航海的有关史料时,有三点值得注意:一、即使是最详细的《瀛涯胜览》和《星搓胜览》,也不是郑和航行的全部记录,它们的作者马欢、费信也只参加了其中的部分航行,有很多活动现在已知的文献中并没有记载。
因此,不能认为没有记录的就没有发生过;二、郑和航行并不是船队所有船只都一起行动,而是经常派出分队到一些国家去活动,有几次船队被巨风吹散,有些船就失踪了。
祝允明在另一部书《前闻记》中摘录了有关宣德五年郑和第七次航行的一些情况,可惜他没有全部照录,只是“漫记其概”。这次航行全部人员达27550名,规模庞大。
宣德五年(1431年)闰十二月开船,八年三月十一日到古里(在今阿剌伯半岛)。二十日“大舟宗船回洋”,很清楚是指挥船(“宝船”)返航,还有其他船继续往各处活动。在《瀛涯胜览》和《星槎胜览》中也经常说到“分舟”往某国的事。
至于船队飘散,也有记载,刘大夏就说宣德年间那次航行死了数万人。其实并不是都死了,有失踪的,有些船飘航到美洲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明朝的文献、档案,尽管散失了不少,但留存到今天的仍然浩如烟海,整理出来的只是很少一部分。
丰富的明朝文献中,是不是埋藏着有关中国人到达美洲的记载呢,有可能。但要整理全部明朝文献档案,按现在的整理速度,据专家估计大约还要100多年;
三、这一研究也有赖于美洲历史的考证与研究,这在中国史学界是个薄弱环节。由于美洲原住民的文明遭到了彻底的破坏,给研究造成了很大的困难。但也不是无可作为。
例如,巴喇西使臣沙地白所携带的“贡品”中有玻璃制品,有“胡里丹”,如果能在巴西找到印地安人(或叫“印加人”)当年制造的玻璃制品,或考证并找到“胡里丹”,就有了新的证据。
郑和航海史的研究涉及很多领域,应该是综合性、多学科的研究,史料的搜集也应该在多个领域进行。对史料也要作综合性的思考,不能囿于传统的研究方法。希望对郑和的研究引发史学研究从观念到方法的突破。
书香闷递'转贴妙文' 当我们爱上严嵩
近来,翻看历史,看到王世贞所著的《明史:奸臣传》,心里很有感触,觉得严嵩简直不是一个东西,其子严世藩更不是一个东西。看过之后,很是郁闷。觉得泱泱大国,堂堂的大明朝廷,竟然任这瘦冬瓜来折腾,无论哪个方面,都是政府的失败。
国家权力沦落到这样的人渣手里,国家绝对要完蛋。但我仔细读过之后,觉得大明朝廷并没有完蛋,反而越活越新鲜,宛如缺氧的鱼掉进了水里。这就更加郁闷,再读之后,发现,严嵩一生,好像没干过什么对不起人民,对不起政府的事情。
严公仆一生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特别是嘉靖皇帝(明世宗),接近二十年,不上朝理政时,严公仆为了皇帝的嘱托,加班加点,不嫖不赌地努力工作,几乎累得吐血。个人生活方面,爱情、家庭都不错,夫妻相敬如宾。私生活也非常检点,坚决不讨二奶,更别说三奶四奶,或者小蜜了。
工作时间内,也没配按摩或者佐笑女秘书,顶多配他自己的儿子,父子俩几乎“义务”为皇帝献身。纵观严公仆,无论哪个方面,都是典型的,朴素的劳动人民的先进代表。由此可知,严公仆的健康成长与健康堕落,都是善良的政府培养出来的。按照我们今天的标准,老严绝对是一个有人格魅力的好干部,好同志。即使是:吃喝嫖赌,也是一心为公;贪污受贿,必然迫不得已。为朝廷,赤胆忠心;为国家,鞠躬尽瘁。
就是这样一个革命几十年的老同志,居然成了大奸贼,大贪官,实在让人费解。在我把《明史》仔细翻过之后,我才觉得,历史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宛如没有信誉的小姐。
其实小姐也讲信誉:只要你付的不是假钞,小姐也不会给你假的肉体,即使年龄稍长,也是真正的碳水化合物,让你感受到基本的弹性与起码的满足。
仔细想想,觉得老严真有些冤枉:那个时代,那种环境,任何为官的,都必须要遵守官场游戏规则。作为严公仆,当然不能例外。一个从农村成长起来的革命干部:知道生命的艰辛与苦难。在科举考试的残酷道路上,摔爬滚打,好不容易才熬出了头。
熬出了头的严公仆,当然明白,革命不是请客送礼,革命就是请客送礼。特别是官场游戏的潜规则。任何人打破这种游戏,等到的都是凄惨的命运:不是被皇帝拿下,就是被同僚拿下,甚至被下人或者佳人拿下。这个方面的事例,比比皆是。
严公仆为此,小心翼翼,为皇帝努力工作。——历来伴君如伴虎。为了伴好虎,严大人就不可能不说违心话。一说违心话,讨好了皇帝,却获罪皇帝身边,也想讨好皇帝的其他人。实质上,这都是为了争宠,进行的相互攻讦。朝廷之争,权力之争,历来你死我活,没有第二条道路。
为了自己活得好,就是为了让别人活不好,只有别人活不好,才能自己活得好,这是为官的根本目的之一。这在我们今天,也是绝对真理。当然,还有一种情况:相互勾结,共同欺骗,达到双赢互惠。但人是唯我动物,本质上是自私的。
皇帝只有一个,大臣却有一大群。皇帝不用选择,大臣无法选择。宛如我们今天的企业:董事长只有一个,经理却有一大堆。一旦形成雇佣关系,经理没有选择,只能好好干;董事长可以任意选择:你不干就滚蛋。
为此,董事长吃定了下属,下属却不能吃定董事长。皇帝吃定了大臣,大臣却不能吃定皇帝:这就是权力,或者暴力。企业是董事长的,董事长说谁就谁。国家是皇帝的,皇帝说谁就谁。嘉靖皇帝与老严,实质上就是雇佣关系,前者拥有绝对权力,后者拥有被动抉择。绝对权力主动,相对抉择被动。
在此之下,老严开始了他的为官之路:审时度势,挖空心思。审时度势是智慧,挖空心思是心术。二者结合:为了出人头地,必须打倒同僚(能剥夺对方生命最妙)。要打倒同僚,既要认清自己,又要认清皇帝。
老严在此后的革命生涯中,心知肚明:讨好皇帝,是革命成功的唯一出路。犹如我们今天,讨好上司,是向上爬的唯一出路。事实上的严公仆,真正做到了这点。这当然是智慧的较量。也是人性与兽性的搏斗。更是权力与欲望极度膨胀之果。作为自然人,都是有欲望的,作为社会人,更是如此。
一旦掌握了权力,人的基本心态就发生本质的变化:有时几乎不是人,或者简直不是人。特别是拥有一般权力之后,总是挖空心思,不计任何代价地想拥有更大权力。拥有更大权力的人,在欲望与利益的驱使下,当然更想拥有更更大的,拥有更更大的,还想拥有超级大的。
而拥有超级大的,不遗余力想拥有绝对大的。这就是权力的贪婪,也是人性的贪婪。为了实现这个终极目标,人的欲望必然空前膨胀。特别是拥有绝对权力的人,那种为所欲为,那种惟我独尊:这也是中国的历史。权力绝对化,导致集权者,自然心理与社会心理的极度畸形。甚至我们今天。
如前所述,老严在那个时代,难免不进入这种政治角色的追逐。在这种追逐当中,嘉靖皇帝是绝对让人恐怖的一个人,也就是说,绝对权力遭遇绝对暴力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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