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地老天荒。
渐渐走近梅林,听见似乎有人说话,是女子的声音。沐乘风脚下一顿。
“嘉兰,你放着让她们做,当心伤了手。”
“梅上雪香,臣女摘了只会手留余香,哪会伤着呢?陛下您说是不是?”
“你这孩子……”
是女皇和嘉兰郡主。沐乘风果断转身,却是来不及,近侍已经唤他了。
“沐大人。”
女皇听见下面的人说话,问道:“是乘风吗?叫他过来。”
无奈之下,沐乘风只好放下左芝,进到梅林之中参拜女皇。行礼起身,女皇笑盈盈看着跟在沐乘风身后的左芝,目光往下瞥见她干燥洁净的绣鞋缎面儿,便打趣道:“瞧瞧,都说当朝右相精通文治武功之道,连医道也略知一二。可依寡人说,乘风最精的当属——为夫之道。”
沐乘风面无表情地说:“陛下谬赞,其实是拙荆擅长御夫之道。”
四周的人都不约而同发笑,连婢女也不例外,只是碍于显贵在场不敢大声罢了。嘉兰呵呵掩嘴,眼里却是丝丝寒意。左芝乐不可支,仗着身份大胆接话:“其实臣妇还精通一道,斗胆请陛下猜猜是什么?”
女皇挑眉:“要寡人猜谜?可有彩头?”
左芝素来活泼爽朗,大大方方道:“有啊。陛下想要什么彩头?臣妇说话算话,输了一定认账,就算您要我项上人头也行!”
女皇与左芝并无太多交情,只闻这位东晋郡主蛮横泼辣,却不想性情如此爽直,一时无话相对。倒是嘉兰笑里藏刀来了句:“陛下怎的好跟郡主您打赌?赢了的话也会被人说欺负小辈,胜之不武。不若我替陛下出战,咱们来场猜谜打赌怎样?”
左芝看着她狐狸般的笑容,弯起眼大方答应:“好呀。”随即她抬高声音对四周众人说:“那就劳烦陛下还有各位做个见证,我事先把答案写下,如果嘉兰郡主猜对了,我愿赌服输。相反,若是没有猜中……那就由我讨彩头。”
嘉兰有心跟她较量,便道:“不过谜底你不得胡诌,得由陛下过目认可才是。”
“那是自然。”
左芝流露出不把嘉兰放在眼里的神情,叫人笔墨伺候,背着众人就唰唰写下四个大字。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瓦过生日!吃了大餐还去看了电影,少年派里的景色真是太美了,(?﹃?)口水……
大家也可以猜猜吱吱精通什么道?(^o^)/~
☆、第五二章、胡说妻道
写好字左芝把纸叠好,由内侍呈给女皇。女皇伸指拈来;打开折纸只是扫了一眼;顿时忍俊不禁。她把纸儿捏在手心,笑眼盈盈望着嘉兰:“此谜甚难;寡人给你个提示。东晋郡主与驸马一脉相承;皆是精通此‘道’的高手,谜底四字。”
嘉兰确有几分见识文采;联想到左芝俩兄妹的行径,想想便猜:“无为之道?”
非老庄之无为淡世;而是讥讽碌碌无为。
左芝面带笑容不说话;只是得意地望着她。女皇也摇头:“非也。”
嘉兰也知猜谜没有这么容易;于是眉毛扬起:“莫非你乃儒家弟子;精通孔孟之道?”
左芝见她似乎被难住;一脸得瑟:“我怎么可能是儒家的,说了我精通某‘道’,自然是道家的徒弟了!再猜、再猜!”
“呵……”女皇看她戏弄嘉兰不怒反笑,觉得左芝甚是天真可爱,性情跟公主倒是相似。
嘉兰把所学文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迟疑凝眉:“……中庸之道?”
“你看我像是庸才?”左芝不满嘉兰说她“庸”,努嘴瞪她一眼,索性给她个提示:“别说我欺负你,其实我所知的远不止区区一道,而是——”
左芝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着说:“八道!”
嘉兰一惊,脱口就说:“八道?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多!”
“怎么不可能呀,你以为就你满腹经纶,别人就不许多才多艺了?”左芝眉飞色舞晃着脑袋,不住催她,“快猜快猜,猜不出来就输咯。”
沐乘风一直噙着浅浅笑意,垂眸看着顽皮的小娘子,开口却是对嘉兰说:“常言道事不过三,你已猜了三次,再给你一次机会。”
嘉兰抿住了唇,看了眼兀自情绵的小两口,立即挪开目光,回头向女皇告状撒娇:“陛下您看,右相大人妇唱夫随欺负臣女!我不依我不依……”
女皇看年轻人玩闹心情大好,笑着点头:“寡人帮理不帮亲,嘉兰,确是八——道。”她有意帮嘉兰过关,刻意咬重了“八”字。
想嘉兰正经惯了,怎么料得到左芝的刁钻主意?想了许久还是猜不出。
“不说话我当你认输了。”左芝雀跃跳起,兴冲冲跑到嘉兰眼前挑衅,“都告诉你是八道了,你还猜不出,真笨!”
她在嘉兰耳边大喊:“我会……胡、说、八、道!”
女皇手中白纸打开,此四字跃然纸面。
嘉兰陡然一惊,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气到,足下踉跄踩到雪,险些摔跤。左芝笑得拍大腿跳脚。
嘉兰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没有跌下去,看她幸灾乐祸的样子再也沉不住气,一扫风度出口就斥:“哪有儿这样的谜底!你分明是信口胡诌耍赖,这局不作数!”
左芝耸耸肩膀:“你也觉得我胡说八道?是呀是呀,我就会胡说八道呢,所以这个谜底恰到好处。”
嘉兰脸色铁青不吭声,死死咬住嘴唇。
左芝看她吃瘪越发得意,心想着终于报了一箭之仇。她向来睚眦必报,势要再补上两刀才能消气,于是昂着下巴说:“你想知道是哪八道呀?我说给你听便是了。”
“侠义之道替天行道尊师重道安贫乐道,还有……”左芝掰着手指头苦想,继续说:“盗亦有道、能说会道……嗯,离经叛道也有!”
嘉兰“嗤”了一声:“才七个。”
左芝挠挠头,最后一“道”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还有就是……”
沐乘风好心为她解围:“横行霸道?”
左芝回头凶巴巴剜了他一眼:我收拾情敌你来掺和什么?滚一边儿去!
嘉兰不屑:“哼,我看你就会旁门左道,难等大雅之堂。”
左芝霸道凶悍的修为不是白练的,淡定还击:“你还真说对了,我左氏一族能有今日,靠的就是我家的门门道道。俗称旁门左道。”
嘉兰:“……”
女皇大笑不止,泪花儿都笑出来了,抚掌乐道:“有趣儿!两个丫头片子都是牙尖嘴利,斗起嘴来也格外精彩。”
“愿赌服输,彩头拿来。”左芝冲嘉兰摊开手。嘉兰心有不甘,勉强应道:“什么彩头?”
左芝直直的手指往下竖:“上回你看中我绣的荷包,大家礼尚往来,我瞧你的鞋花样不错,脱给我拿回家叫人照着做。”
冰天雪地寒风料峭的,又是在郊外山腰,脱了鞋非得冻掉脚趾头不可,就算不被冻坏,终究是当众露足丢人不雅。左芝这招摆明是要嘉兰吃苦头。嘉兰一时踟蹰,又不好贸贸然反悔刚才的许诺,于是可怜巴巴地望向女皇。
女皇脸庞笑意未散,轻咳一声整理威仪,正要开口:“嘉兰是代寡人比试,输了的话彩头也该由寡人给,左芝你想要……”
“陛下。”
这个当口,梅林里钻进一侍官,跑得满头大汗。他突兀打断了众人,匆匆行礼,十分急迫地在女皇耳畔说了几句话。声音太小左芝听不清说什么,只看得到侍官惧怕的眼神,还有女皇越来越沉郁的脸色。
“混账!”
骤然间女皇怒叱一声,扬手打翻了侍官呈上的折子,连带着玳瑁护甲都飞了出去,埋进皑皑雪中。众人见状急忙下跪,异口同声请求圣上息怒。
刚才还是欢声笑语,转瞬即是猛虎长啸,左芝懵懵懂懂跪在雪地里,偷拿眼角觑着沐乘风的神色。沐乘风倒是淡然,跪下后一言不发,眼睛盯住那道折子。
“陛下息怒,切莫大动肝火伤了龙体。”嘉兰及时出言卖乖,却不料换回女皇一记冷眼,嘉兰不明所以,试着再劝:“陛下……”
女皇抬手阻止她近身,漠然开口:“看。”
嘉兰手捧心口,双目含泪诺诺唤道,都已带上了哭腔:“皇姑母……”
“看!”
又是一声厉喝,嘉兰连眼泪也顾不及落下,连滚带爬从地上捡起折子打开,上面沾着的冰碴子割得手心冒血。
哪知嘉兰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赶紧跪下请罪:“这是有人陷害!臣女用性命担保,此事与父王毫无干系,父王是清白的!还请陛下明察!”
“陷害?”女皇冷笑,“淮州二十万两白银在众目睽睽下不易而飞,淮南王却上书说此乃邪风作祟?堂堂诸侯王竟把这等无稽之谈挂在嘴边,传出去简直贻笑大方!你们当中谁信这般的说辞,站出来!”
女皇虽是女流之辈,可当了二十多年的一方霸主,天威着实令人胆寒。众人低头垂眸不敢吱声,连呼吸也小心翼翼。
嘉兰跪在地上行走,全然不顾膝头磨破渗血,哭泣哀求:“父王平庸懦弱您是知道的,别说他没本事盗取官银,即便是有力他也不敢生此谋逆之心!陛下,这么多年以来臣女侍奉君前,不敢说周到细致,却也是尽心尽力,求您念在我与父王一片忠心,给他个机会好不好?陛下、陛下……”
女皇闭目片刻,深吸一气。须臾,含威凤目睁开,刚才的戾气散去,些许女人柔情浮上来。女皇轻轻扬手,言语平静:“你先起来。”
宫婢急忙去扶嘉兰,她几乎都无力起身,两名婢女用了好大力气才架起她。嘉兰倚着身旁人勉强站立,泪眼朦胧:“陛下,父王不会做这样的事,一定是另有元凶栽赃嫁祸。”
女皇的表情看不出是否信了她的辩白,只道:“清白与否要查过才知。乘风。”她忽然开口唤沐乘风,沐乘风回答:“臣在。”
“淮州官银失窃一案疑点颇多,怪力乱神之说难以服众。着遣沐乘风往淮州探查此案,即刻起身不得有误。尔乃代天子出巡,非常时可行非常事,寡人赐你御牌一道,见令如见君,特许先斩后奏!”女皇交待完毕,又转过头对嘉兰说,“既然你以性命为淮南王担保,那也就跟着乘风一起去,好好查个水落石出,给寡人一个交代。”
嘉兰如遇大赦,赶紧又要下跪谢恩。女皇依旧冷眼,丝毫不见亲厚神色,道:“不过嘉兰,寡人要问你一句,若遇见忠孝两难全的情况,你是否知道应该如何取舍?”
嘉兰的心猛跳一瞬,脸颊划过苍憷,果断道:“嘉兰首先是陛下的子民南楚的郡主,其后才是父王的女儿,如果父王果真……臣女自当大义灭亲。”
女皇终于满意点头:“记住你今日所言。”言毕她召来近侍,“回宫。”
御驾即将启程,沐乘风与嘉兰都领了皇命,神色皆是凝重。此刻,左芝忽然跑上去:“陛下请留步!”
正要上辇的女皇停下,不悦回眸。只见左芝匆匆跑近,笑若桃花丝毫看不出芥蒂,她说:“刚才的彩头还没给呢,陛下。”
女皇方才记起此事,哑然失笑:“来人,叫内务府取一对玉如意……”
“臣妇不想要那些东西。”左芝天真地歪着脑袋,嘟起嘴略有埋怨,“我与相公成婚都一年多了还没有子嗣,除了机缘未到而外,也有夫妻相聚时间短暂的缘故。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臣妇不想日日被家中公婆数落,只愿早点为沐家后继香火,可生儿育女须得两夫妻经常在一起……陛下,难道您就忍心让我跟相公劳燕分飞么?”
女皇被她一番巧辩调剂了心情,含笑叹气:“说得寡人倒像是棒打鸳鸯的恶人似的,别拐弯抹角埋怨寡人了,说罢,要什么彩头?”
左芝趁机请旨:“臣妇想要和相公一同去淮州。这样一来我不仅能遵照公婆的意愿,还能顺便照料相公的生活起居,为他料理琐事,断绝后顾之忧,
让他能更好地为陛下办事!”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又入耳动听,女皇噙笑对沐乘风道:“爱卿有此娇妻作伴,此去一路不会寂寞了。准。”
“臣妇叩谢陛下圣恩!”
左芝赶紧跪下谢恩,低低埋头藏住眉眼的小得意。女皇浅笑不语,乘辇离去。
待到御驾走远,沐乘风伸手去拉左芝起来,说话都透着股子嘲讽:“照料我生活起居?料理琐事?断绝后顾之忧?”
左芝若无其事揉揉腿,大言不惭点头:“是啊,难不成你要我说——”她不经意瞅了嘉兰一眼,“要我说是为了防止狐狸精趁虚而入?”
“有只捣蛋的老鼠精已经够头疼了,哪里还容得下别人。”沐乘风笑,拥她入怀,对她擅做主张的事也不计较,只是略有忧虑地说,“跟着便跟着罢,是什么样的结局……只要有你在,我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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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章、衣冠妻兽
淮州府的官银失窃案很快闹得沸沸扬扬,鬼怪妖风之说愈演愈烈。沐乘风一行往南;听到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此事。
年前淮州府官员照例检查库银、核对数目;之后封箱落锁,把银子封存在了库房之内。然后在年尾到新年的这半月日子;每天都有士兵轮流值守;确保银子的安全。等到年关一过,大年初八的时候;众官员又齐齐回来,打开库房重新验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