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来说,是前合众国嫡系海军战舰。”罗远峤更正。
“既然国际联盟言之凿凿,那么可否出示确凿证据?”开口的是司徒文晋。
“泛太平洋联盟首脑陈家琦,同战舰匹兹堡号指挥官的通讯记录,已被联盟特情人员截获。”罗远峤欲招呼手下出示证据,却被顾长浔烦躁打断,
“那么俄洛冈号和玛洛斯号的罪证,也同样在罗先生手上了?”
对此诘问,罗远峤倒是并不隐瞒,“特情机构,并未截获泛太平洋联盟同两艘战舰的通讯。”
“如此说来,国际联盟不惜牺牲两艘战舰上三千余条生命,其罪名不过是玛洛斯号与俄洛冈号曾是合众国嫡系?”虽是问句,司徒文晋却早已知道问题的答案。
“革命肇事,万事艰难,实容不得半点疏漏。”罗远峤语调深沉,听不出情绪。
屏幕这头穿蓝灰色制服的两名年轻指挥官,却双双沉默。
良久之后,仿佛忘记了罗远峤的存在,顾长浔将轮椅转个角度,面向立在中控室中央的司徒文晋,懒洋洋地笑起来,
“怎样,司徒公子?我再三说过,事到如今,除了脚底抹油再无他法,可公子您偏偏一心要尽忠报国。——这也罢了,只可惜你一腔热血,却被人视作欲除之而后快的洪水猛兽,”顾长浔说着指指全息图景里将玛洛斯号团团围住的战舰,“这可如何是好?”
司徒文晋侧身望向顾长浔,笑叹一声,“罢了,我欠你一条命就是了。”
至此,屏幕里头的罗远峤,终于咳嗽一声,向两人提示自己的存在,
“……两位,若是玛洛斯号愿意与联盟同仇敌忾,那么前尘往事,便尽可揭过——”
“——只要?”司徒文晋噙着笑意接过话头。
“只要指挥官宣布放弃司徒家族在北美大陆之外的一切资产,以及不谋求同泛太平洋合众国有任何军事合作,以安联盟之心。”不顾司徒文晋语调之中的揶揄,罗远峤亮出条件。
司徒文晋心里不知多想像谢元亨那样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但长久以来的刻板家教,极大限度上限制了他眼球的活动范围,于是他只好像顾长浔那样微微扯起嘴角,
“若不是玛洛斯号突然遭袭,司徒家族放弃海外资产的同意书,早已放在阁下的书桌上了。”说着,司徒文晋伸手在一侧的终端上敲进一串口令,不过数秒工夫,一份纸质的厚厚文书,便已被罗远峤的助手递到他面前。
那沓文书不薄,可略略一翻,罗远峤便看到末页司徒文晋及其家族律师的签字,不止如此,每一页的右上角,也早已签上了司徒文晋姓名的缩写字母。
“既如此,欢迎两位重回国际联盟。”
此时已不必再质疑文件的真实性,而罗远峤神色之中,也第一次出现了政客面具之下的肯定与嘉许之色。
不多时,通话结束,而紧紧包围玛洛斯号的数艘星际战舰,也纷纷掉头,消失在视野之外。
玛洛斯号重启推进器,平滑地掠过中距线,继续向前进发。
雷达终端上重又空空荡荡,而全息图像中显示的,也只有玛洛斯号孤零零一艘战舰。可不知为何,相比之前的焦灼忐忑,此时战舰重又回到孤独之旅,比之身处战舰环绕之时,反倒令人心安。
司徒文晋重新坐回指挥席,中控室诸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除了指挥台一侧的顾长浔。
侧头望着面无表情的司徒文晋,顾长浔敲着指挥台,拧眉问道,
“怎么?”
“顾准将有何见教?”司徒文晋放下咖啡勺,端起咖啡。
“……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容易?你放弃了海外资产,于是便能同联盟握手言和,两下里皆大欢喜?”顾长浔冷笑。
“那准将又是如何考量的?”司徒文晋又将咖啡放回指挥台。
“不过数日之前,他们已决意将你我赶尽杀绝,而如今,却如此轻易地将前事一把抹去。若我是联盟的人,如果对你仍有一丝不信任,就不会让你继续做玛洛斯号的指挥,可如今,他们却二话不说地将战舰收入编制——顾某也愿相信,这代表了联盟对公子您的无比信任,而如果这不代表信任,则意味着……”
“——他们根本没想过让你我活着看到战争结束。”司徒文晋拿起咖啡杯,向顾长浔举了举。
司徒文晋咖啡杯中委内瑞拉咖啡的醇香,混合着顾长浔茶壶中印度大吉岭红茶的清润,在中控室里若有若无地游荡。那是合众国黄金年代的富饶味道。可当烘咖啡、采茶叶的手举起反抗的枪炮之时,那个如幻梦般的大一统星球国家,就如海市蜃楼般土崩瓦解,顷刻消失个干净。
不知何时,伊斯特已转身悄悄离开。待众人听得门响,转头去看时,去只看到一个一隐而去的背影,和从走廊里吹来的满室劲风。
中控室里茶与咖啡的芬芳,瞬间散得无影无踪。
一切不过是虚幻而
作者有话要说:1,某人的生父终于正面登场,戏份不要期待。
2,遗老遗少真TM苦逼。
3,第六卷完结。
、勇气
3月30日。
玛洛斯号,九层甲板;走廊。
20:00。
相比于一天24小时充斥着酒精味与污言秽语的十九层甲板飞行员休息区;作为战舰高级军官的宿舍区,玛洛斯号九层甲板;一向干净整洁;而在走廊中来往的军官与家属们,也多半进退有礼、文质彬彬;连相互问讯聊天的时候,也大都压低声音,生怕影响了换防同事的休息。可今天的九层甲板,却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嘈杂。
走廊上方的通讯显示屏;正反复播放着指挥官司徒文晋的最高指令,而走廊两侧钉着铭牌的门,几乎全都是半掩着甚至大开的状态。一组制服严整的特种兵,手持名册,正挨门挨户地交涉。面对特种兵声音不高却姿态坚决简短语句,而军官们的态度,相差迥异。
接过特种兵下发的薄薄手令,有人额手相庆,有人大声哀叹,更有人揪住领头的特种兵,欲与他辩个清楚。
还有的人,拿到特种兵的配发的文件扫了一眼之后,只是不知喜怒地点点头,便重又掩上了房门。
往常空荡寂静的走廊上,此时几乎被挤满。穿着蓝灰色军服的军官们,正三两成群地窃窃私语,而随军的家眷们,却已开始情绪满满地互道起珍重来,更有的甚至已经在走廊里开起跳蚤市场。正打包收拾的,忙着把带不走的物件分送给决定留下的朋友;而打定主意留守的,正苦口婆心地劝说收拾行李的同事,将自己的珍贵珠宝或纪念品也托付给他们一并带走。
转过走廊,指挥官司徒文晋的休息室门前,围拢了好几个一脸怨气的军官。
“我虽是独子,可女儿早已成年,我父母也有退休金和医疗保险,为什么不可以留下?”
“我小儿子虽下个月才满十八岁,但已是大学生,根本不需要我照顾!我无牵无挂,为何不能参加战役?”
“我在引擎室担任要职,并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文员小兵,大战之际,我不留下,还有谁更有资格留下?”
在门口执勤的卫兵为难至极,“各位,这是指挥官的严令。不符合条件的将士,均没有请战的资格,几位长官还请包涵。”
“司徒指挥官自己便是高堂健在的独子,怎么他自己便可违例参战?我要见指挥官阁下,把事情掰掰清楚!”
“我也要面见指挥官!”
指挥官休息室门前本是最高警戒的肃静之所,却被几名不依不饶的高阶军官,搞得仿佛菜市场一般,而卫兵虽然全副武装,面对这样一群肩章臂徽亮闪闪的老家伙,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硬着头皮死扛。
此时,却见紧闭的厚重房门,忽开了一条小缝,从门里探出个脑袋出来。
门里那个裹着睡袍的美人精致五官、鸦黑头发,正是玛洛斯号飞行官长梅弗儿?伊斯特。
伊斯特与指挥官司徒文晋已是同居密友一事,整个战舰已无人不晓。网络尚可连接之时,八卦人士甚至将两人学生时代的亲密照片都翻出来评点,但不论人在背后如何议论,司徒文晋和伊斯特在人前,却仍掩耳盗铃地以家姓互称,装得一副长官与下属的清白样子,连伊斯特在十九层甲板的单间,也仍然保留着。她进出司徒文晋的休息室,也总是挑拣没人的时候悄悄溜进溜出。
因此,面对刚刚晚八点就披着睡袍、睡眼惺忪出现在指挥官休息室里的伊斯特,几个军官不由怔住。
伊斯特强睁着眼睛,梦游般地瞅着堵在门口的诸人。许久,她才似反应过来,整整睡袍的领襟,口齿模糊道,
“夜航,零点班次。”
方才还其实汹汹的几名军官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打扰值夜班同事的休息,在战舰上是最讨人嫌的事情。
在军官们一片道歉声中,伊斯特正欲趁势关门,却被个反应迅疾的人抓住了门板,
“……少校,能否请司徒指挥官一晤,实在是事态严重,抱歉……”
伊斯特困得无神的双眼渐渐显出些许清明,“指挥官?哦,他不在这里。”
几人哪里肯信。
伊斯特抓抓头发,神色间又是无奈又是躁郁。伸手一扬,她将门一把开到最大,向在门口窥探的诸人展示空荡荡的休息室,
“我让他上交工资卡,不然就在跪搓板和滚蛋之间选一个。”
在呆愣几秒钟之后,几名男军官的神色,顿时变成了物伤其类的巨大悲哀。
烦躁地挥挥手,伊斯特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他大概躲在十九层甲板,你们告诉他,有种就永远别回来,混蛋。”说着,伊斯特嘭地一声关上房门,险些砸扁军官们的鼻子。
锁上房门,伊斯特拍拍胸口,伸手拽开睡衣的系带,却露出一身齐整的军便服。
一边重新理顺适才故意抓乱的头发,一边转过身来,伊斯特却被办公桌边忽然多出的人影吓了一跳,
“……阿晋?你什么时候……怎么回来的?”她回头望望才被自己锁上的房门,又环视了自己熟悉已极的房间四周,表情是真的困惑。
仍穿着指挥官制服的司徒文晋却笑着指指身后半开的衣橱门,“战舰不止通风孔一条暗道。”
伊斯特忙拉开衣橱,钻进去瞻仰学习了一番。待她钻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司徒文晋从钱夹里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暗金色卡片,恭恭敬敬地双手托举,
“喏,我的工资卡,不要让我跪搓板。——我还有这张峨眉饭庄的vip金卡,你也拿着?”
选择性忽略那家油腻腻鸡丁小店的买十送一顶级会员卡,伊斯特接过司徒文晋的工资卡,对着光瞅,“……你知道什么是搓板吗?”
回忆着适才堵在门口那群军官的战栗表情,司徒文晋老实摇头,歪着头猜测,“一定是十分恐怖的物事。”
伊斯特扑哧一声笑出来,“下次把阿真那个宝货借来,给你立立规矩。”
说罢,她将那张工资卡弹了弹,又插回司徒文晋的钱夹,伸手递还给他,
“司徒公子,你的家产现在被抹得只剩个零头,以后要有点做穷人的自知啦。”
司徒文晋点头。
“以后看到价签上超过三位数的东西,掏钱之前,可要掂量掂量啦。”
司徒文晋再点头。——对此,他心里本有一百个问题,但看到伊斯特神色严肃,再想想某种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杀伤性武器,便还是闭上嘴,懵懵地接着点头。
“以后……”见听众买账,伊斯特正要继续她那主题为“可持续发展”的家庭讲座,却被一串暴躁的拍门声生生打断。
“果然不能在背后念叨别人。”拉开门,伊斯特一边把好友夫妇往里让,一边笑眯眯地问孔真,
“阿真,你那个家传的纯钢铸就的搓衣……”可话说不到一半,就发觉她那一直以来喜怒形于色的好友,此时脸上的神情,她却一时读不明白。
而与此同时,一向在小家庭中处于从属地位的谢元亨,却头一个抢进房门,对着司徒文晋开火,
“Wilson,我一直把你当做过命的兄弟,可你这又算什么?”挥舞着一张薄薄手令,谢元亨的手指头几乎戳到司徒文晋的鼻子。他手里那张皱皱巴巴的手令,似乎曾被狠狠揉成一团又被打开,此时正被谢元亨毫不珍重地攥在手里,
“元亨,我们当然是兄弟。”不着痕迹地压下谢元亨那根直直伸到自己眼前半寸的手指,司徒文晋和声说道。
“是兄弟就该生死与共!大战在即,你却要把我扔下战舰,这根本就是看不起我!”谢元亨却火气越烧越旺。瞅瞅老友,又瞅瞅老友身边的伊斯特,谢元亨一句“重色轻友”就要冲口而出,但话到口边,还是生生忍住,改成了,
“……混蛋!伊斯特,连你也算在内!”
伊斯特默默转身,去调理台弄了一壶茶。摸摸鼻子,她出声招呼朋友们,
“大家来喝茶嘛。——元亨,你……先喝杯冰水?”
孔真第一个走到茶几前坐下,握着茶杯低头啜起来。
伊斯特和司徒文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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