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九姑娘不知道这掌柜的腹诽,知道了也不会在乎,正趴在箱子前头,小手儿里抓着一个木头马车咯咯地笑。
“买了这么多,回去分给你姐姐们?”魏燕青十分有耐心,扶着妹妹的小手把木头小车推着在桌上动,温柔地问道。
“每个姐姐都有份儿……眼下,还有一个妹妹了。”如意摸着胖下巴做若有所思状。
从前她最小,姐姐们都让着她,如今,她也要做姐姐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呀!
魏九姑娘感受到了无情的岁月的消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去。
魏燕青叫这叹气又给叹笑了,垂头摸了摸妹妹的小软毛儿,见才还一脸深沉的肥仔儿已经顺杆儿爬往自己手心儿小狗一样开心地拱,憨态可掬讨喜极了,越发笑起来。
他笑得仿佛天地都亮了,如意叹了一声美少年,又见楚离靠在一旁冷眼旁观,急忙从这堆儿玩具里翻出一盆青松模样儿的盆栽来拱到了他的面前。
“给,给表哥。”她殷勤地说道。
“为何给我这个?”见上头是一株小小的青松,楚离问道。
“表哥,如青松一样高洁!”肥仔儿板着包子脸一脸严肃地说道。
“油嘴滑舌。”广平王世子虽然嘴上嫌弃,眼角却已经荡开了涟漪般的笑意,见如意对自己抬头笑,圆鼓鼓的大眼睛里都是自己的倒影,低头看了看这盆栽,觉得比从前那不走心只能拿来吃的花儿强多了,一时心里就有些满足。
他挑眉挑衅地看了落在自己身后也得了一盆栽的魏燕青,到底觉得自己的青松比表弟的强出许多去。世子殿下的心里熨帖到了极点,又觉得小没良心的对自己也不坏。
至少,这时候还是想着他的。
永远都没有想过自家往这肥仔儿嘴里添了多少好东西的广平王世子顿时觉得这是一只懂得投桃报李的好肥仔儿。
他心里愉悦,面上容光就更盛,本就是咄咄逼人的艳色,到了如今仿若天光,艳光皎皎。
外头有广平王府的侍卫将此前韦氏的行踪禀报上来,言道韦氏往京中饕餮楼去了,楚离便哼笑了一声道,“一会儿,只怕你父亲也要过去。”
“如此暗通曲款,禹王府不会……”韦氏这胆子也太大了,又或者觉得自己光风霁月不惧外头的流言与禹王的猜忌?
魏燕青实在不明白这女人怎么想的,既然已经嫁给禹王,还与老情人联络什么?生怕如今的夫君不心里犯合计是吧?还是能有信心与禹王是真爱,不管自己做了什么,禹王永远相信她,永远都不会怀疑她?想到父亲竟然喜爱的是这种女子,自己的母亲竟然叫她夺走了夫君,魏燕青就觉得厌烦。
真是瞎了魏国公的狗眼!
“她这次回京悄无声息,我猜是不想叫人知道,暗中做些事。”楚离淡淡地说道。
想做什么,他心里知道。
晋王如今在京中势大,继后嫡子七皇子已经长大,偏巧最该在此时站出来的禹王妃因庶子伤了,一时忧愁焦急,病了,闭门家中。
韦氏这只怕是急了,不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只好跑回来赤膊上阵,至少也得先探探路。
“她无子无女,折腾什么!”亏了韦氏没有生出一儿半女,不然还不冲到天上去?魏燕青说起这女人都觉得嘴里恶心,偏头皱眉道。
“若她得宠,日后谁的庶子记在她名下都是她的儿子。”楚离眯了眯眼睛,目光一暗,下意识地看了身边的如意一眼,见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正拿小胖手去扒拉一个木头小楼上的小门儿,无忧无虑的,便抬头与魏燕青缓缓地说道,“她守禹王极严,二哥说过,当年在边关,也有人往他面前进贡过美人,却都叫她给卖了。冲着她这行事,只怕这次回京,她停留不了多久。”
还得回去继续守着禹王不要出轨呢。
况还为了不叫诸皇子对禹王生出戒备,韦氏偷偷回京,瞒住了许多人。
既然送上门儿来,他也就不客气了。
楚离将食指点在薄唇上一笑,复又低头摸着下头如意的包包头问道,“听懂了么?”
“懂了。”肥仔儿抽了抽小鼻子呆呆地说道。
“懂什么了?”
“韦侧妃还在关外呢入京这个,咱们不认识她,打……”魏九姑娘歪头,眼睛乱转地说道,“打个半死,就可以了。”
“孺子可教。”果然他看重的肥仔儿不是愚蠢的凡人,被猜中了心思的广平王世子大悦。
“与表哥在一处时间久了,表哥的智慧,小九儿小小地被沾染了万分之一。”肥仔儿一脸谦虚,顺便拍了拍金大腿的马屁。
“不错。”被拍得心情极好,美少年挠了挠肥仔儿的胖下颚决定奖励她一下,嘴边带着笑容说道,“一会儿,多给你传几盘肉!”这么贴心的肥仔儿,越发不能放给别人了。
眯了眯眼睛,看着扭着小身子与自己道谢的肥仔儿,广平王世子又笑了。
艳光四射。
第35章
广平王世子觉得小白眼狼终于贴心了一回,心情不错,带着她就往饕餮楼来了。
饕餮楼是京中极有名气的酒楼,传说是有宫中从前的御厨坐镇的,号称人间美味,只要世上有的,饕餮楼就没有不会做,做不好的。又因修缮得金碧辉煌十分贵气,因此宾客盈门,有些银子的都爱往这儿来。
然而到底是传说中的酒楼了,饕餮楼的菜很贵,一盘小青菜就要五十两银子,也不知是不是在抢钱。因此此时如意撅着小屁股趴在桌上,看着广平王世子漫不经心叫人去叫菜,摸了摸自己的小荷包儿。
才她还觉得自己是个有钱人,没想到就叫这金大腿一盆冷水泼到了头上去。
“贵,贵了。”什么红焖羊肉啥的,她在家也吃,这儿太贵,肥仔儿觉得不好意思。
“比不得你怀里的玉。”见肥仔儿竟然还羞愧地拿小爪子捂着脸摆手叫不要浪费,楚离哼笑了一声,觉得这小姑娘担心的都是一些自己从不在意的,上手就掐了掐这丫头的包子脸来,不怀好意地说道,“你既然嫌贵,咱们点便宜的,素炒白菜如何?”
肥仔儿瞬间闭嘴。
她最讨厌吃青菜了!
才进来的一个小二听得都要跪下,觉得这年头儿来饕餮楼吃白菜,这不是有病么。
只是楚离与魏燕青是常来的,大家都知道这两位的身份,那穿得十分干净袍子的小二急忙低头当没听见,就听上头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用十分忧愁的声音叹道,“白菜,白菜是无辜的,咱们不要吃它,太可怜了。”
这小二嘴角抽搐之中,就听见这奶声奶气的声音继续说道,“不如,不如吃肘子吧?肥肥的,炖得烂烂的,也是叫猪们死得其所啦!”说完,这声音哽咽地说道,“要,要两个,表示这是真爱呀。”
上头已经传来广平王世子清越的哼笑声,这小二不知上头是哪个祖宗竟然这么奇葩,却抬头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垂头走了。
“这家楼里,肘子倒是不错。”魏燕青叫个耍宝的妹妹逗得直抹眼泪,点着爬到自己眼前表示自己是个好姑娘的妹妹的头笑道,“这家的乳鸽滋味儿最好,给你要来尝尝。”
见如意眼睛都亮了,肥嘟嘟的小脸蛋儿仿佛能放光,他便目光柔和起来,若不是想到魏国公的糟心事儿,恨不能抱着妹妹出去玩耍,此时只与楚离对视了一眼,见外头一个侍卫进来在楚离身边耳语几句,便微微点头。
如意正看他的神色,见他如此,也急忙去看楚离。
楚离如玉一般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叫人关了雅间的门,之后一挥手,竟有个侍卫将雅间对面墙上的一副挂着的山水画儿往一旁推去,之后,竟有隐隐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声音来自隔壁,仿佛画儿一动,隔壁的声音就拢不住了,往这里透了过来。
“这,这是……”恐那一侧听见自己这边儿说话,如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他开的酒楼。”魏燕青见如意一脸不明白,就拿纤细的手往靠在椅子里头的楚离一指,之后就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他这个表哥素来精明,从小儿就心眼儿多,在京中京外不知多少的眼线产业,这饕餮楼也是挂在广平王府门下,然而却无人知道这是王府的产业,都以为饕餮楼不过是寻常某个贵人开的酒楼。就连这饕餮楼里偷听的机关都是楚离亲手打造,说起来也算是韦氏与魏国公倒霉,因饕餮楼素来名声极好,从不泄露客人的隐秘,因此竟然选了这么一个“清净安全”的地界儿。
当然,也是韦氏骄狂,偷偷儿回来竟然还敢往最有名的酒楼来享受。
如意就跟看天神一样看了楚离一眼,就见这少年缓缓起身,把她一抱就往那墙壁旁去了。
上头有一块儿朦朦胧胧的玉色的小镜子,楚离对如意示意叫她去看。
心里也十分好奇的肥仔儿急忙把眼睛放在了那小镜子上,却见眼前豁然开朗,看见的却是一个与这间雅间相似的房间,鲜明的光线之下,她的大伯父魏国公穿了一件青色的锦袍英俊无比。他的对面,却又有一个年近三旬的美貌女子。
这女子容颜不过是寻常的美貌,然而一双眼睛却生得极好,光芒流转透着鲜活,与寻常后宅大的沉静不同,明媚鲜艳,生机勃勃。
如意只看了那一双眼睛,就知道为什么魏国公与禹王会喜欢她。
这是一个鲜活的,或许还离经叛道的女子,对于见惯了温顺女子的男人来说,冲击太过强烈,叫人忍不住去追着她看。
她今日仿佛是要锦衣夜行的意思,只穿了干净素淡的衣裙,头上也没有首饰,素面朝天,却叫人觉得真实。
如意看了几眼,见她对魏国公巧笑盈盈,心里便唾了一口,从小镜子上爬下来,滚在楚离的怀里气哼哼地。
真以为自己万人迷呢!
楚离早就知道韦氏的做派,见如意与自己同仇敌忾,挥了挥手叫人端了点心茶水进来,回了桌前拿修长干净的手给如意拆乳鸽,把一条一条的肉喂给气哼哼的肥仔儿。
屋中寂静,就听见那隔壁就传来了一把清丽的女子的声音,带着担忧与关切道,“多年未见,你为何,竟憔悴成这样?”她仿佛是压了压心里的难受叹气道,“我在外头每每想到你,就觉得,我这一生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了。”
她大伯父憔悴个屁!
闺女一个一个地生,小妾一个一个地纳,最风流快活了,这韦氏是不是瞎呀?
“你呢?”魏国公沉默了许久,如意就耳朵一动,传来了衣裳划动的声音,仿佛是两个人凑近了。之后韦氏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还好,王爷待我极好,只是……”
“怎么了?”魏国公问道。
“王爷是皇长子,又军功显赫,你该明白,若是不能登基,就是满门去死。”韦氏轻轻地叹息道,“我与你从不说外道的话,这京中,晋王势大,七皇子尊贵,将我家王爷挤兑得没有立锥之地。他那个王妃……”
她顿了顿便冷笑道,“你该知道她是个何其歹毒的人!当年叫我生不如死,恨不能心神俱丧!若不是我跟着王爷往外头去了,叫她作死在王府之中也未可知。”
“我知道,当年,她确实叫你很伤心。”魏国公的声音便带了几分安抚。
“我与王爷也算是苦尽甘来,如今,愈发不愿回京看她的脸色。”韦氏仿佛想到了从前叫自己难过的事儿,低低地哽咽地说道,“且你该明白我的处境,我娘家人恨不能我去死,作践我与我弟弟,这许多的仇恨,凭什么就叫我忍耐呢?我就是有野心怎么了?!”
她声音拔高,带着几分锋芒地高声道,“日后,我就要叫王爷登基为皇。王爷与我说过,以后,废了那恶毒的妇人,叫我为后,风风光光把从前看不起我的,都踩到脚底下,叫她们给我磕头!”
她发了这宏愿,声音又温柔了起来,低声道,“我信的,就只有你了!”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外道话。”魏国公轻轻地,仿佛怕惊走了眼前的女子似的。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你是这天底下最懂我,最怜惜我的人。”韦氏柔情说道,“若不是当年老太太……”她顿了顿便轻声哀怨地说道,“你是个孝子,我不能叫你眼睁睁看着逼着老太太去死,只是当年,我,我是一心想要嫁给你的呀……”
她的声音嘶哑,仿佛想到了当年的旧情忍不住哭着说道,“我宁愿嫁给你做妾,竟都不行,老太太只顾着你家太太心里是不是欢喜,为何不能怜惜我?”
“她已经没了。”魏国公沉沉地说道。
“我知道,只是却又都说是我逼死了她。”韦氏苦笑,仿佛是在擦眼泪喃喃地说道,“我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与这一家子姐妹再也脱不开关系去。王妃恨我,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