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妃心里生出了无尽的悲凉,只觉得自己难受得厉害,禹王的目光就跟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地捅在了她的心上,可是她却只能装作不知道,盖因若自己但凡露出知道内情,这两个只怕要不知忌讳。她心里诅咒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把这么一个狐狸精塞进了禹王身边,自己便嘤咛了一声,叫禹王急忙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便含泪仰头道,“王爷,我该怎么办?”
她都要死了,还看别的狐狸精!
“王妃别怕!”禹王握住了真爱的手,收回了目光准备回头再去安抚那个女子,转头就与宋云焱厉声道,“谁派你来陷害王妃的?!”
“您王妃,如今跪在陛下殿下生死不知,哪里又出来一个王妃。”宋云焱见禹王对禹王妃的生死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是频频冷笑,脸上便缓缓地沉了下去,淡淡地说道,“我若是王爷,便多积德,不然日后,只怕要与贱妇沦落进沟渠之中。”
他并没有指名谁是贱妇,禹王虽然恼怒,却并不是一个蠢人,自然不会把这称呼给韦妃求来,然而如此,却已经色变!
他正要开口,却见外头传来马屁的嘶鸣与叫嚷,之后众多的脚步匆匆而来,数息之后,一队风尘仆仆的人冲了进来。
当首一个是禹王殿下的老朋友了,笑眯眯的内监大人。
内监大人为了早日见到心中大英雄,跑死了三匹马,风餐露宿,心里都是大皇子。
此内监含笑对脸色突然微变的禹王微微颔首,也不多说别的,刷地就开了圣旨,对禹王笑呵呵地说道,“知道殿下来了这儿,奴婢就安心了。恭喜殿下,陛下并不打算要殿下的命。”
见禹王英俊的脸上惊疑不定,他这才叫众人跪了,慢条斯理地先把禹王抹了王爵的旨意说了,见禹王几乎不敢置信,韦妃尖叫了一声绝望极了,连宋云焱也一脸诧异,内监大人觉得这表情着实不赖。
“削爵?”禹王……大皇子没有想到文帝竟然这样狠心,几乎怔住了。
文帝隔空这一闷棍,抽得他眼花缭乱。
打骂呵斥,他设想过许多,韦妃也与他盘算过,他远在边关,文帝只会拿京中的禹王妃撒气,轮到他,早就气消得差不多。
只要他立下几个大功,将功赎罪,就不会有事,毕竟他可是文帝的嫡皇子。
可是为什么……
“怎么会削爵?!”爵位都没有,这就是在文帝心里这个儿子算是不稀罕了,还怎么争皇位?!况大皇子是皇长子,嫡子,却再不如弟弟,脸皮都被扒下来了。韦妃要疯!
“您放心,就削了您一个的爵位。京里头,王妃还是王妃,世子还是世子。”这内监好心地叫禹王不要太绝望。
听了这个,禹王脸上忽然涨红,转头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韦妃也呆住了。
她听出来了,禹王这场大祸,一根寒毛儿都没有牵连到禹王妃。这是为什么?她怎么躲过去的?帝王为何会对她这般优容?就因为她是正妃?!
“还有侧妃您的。”内监笑呵呵地展开第二封圣旨,看着上头优美的行书先在心里赞了一声魏国公世子果然写了一手好字,这才慢悠悠垂着眼皮说道,“陛下啊,惦记侧妃您惦记得什么似的,这不,半点儿都不肯忘了你。”他开开心心就把叫韦妃往枪林箭雨里卖命跪墙头与第一侧妃的旨意说了,见韦妃已经听得呆住了,花容惨白,便慢悠悠地说道,“多荣耀,您可别辜负了陛下的心呐。”
就算不死,刀光剑影的,没准儿哪儿被捅个窟窿出来呢,也算是弥补了一下老大人当年被鞭打损失的血肉了。
这内监一边笑,一边目光森冷了起来。
“我不信!”韦妃这回没有被打,可是却心中更添恐慌。
不知多少人看她跪着,且战乱的时候,谁能保住她?
“拖走。陛下的旨意,从今天开始,侧妃就跪着不要起来。谁敢来救,就是抗旨,格杀勿论!”
他目光落在禹王身上一瞬,见他浑浑噩噩还沉浸在夺爵的噩梦里顾不得韦妃,冷笑了一声,叫身后京中护着自己而来的侍卫就将韦妃给拖起来了,这才与宋云焱温声说道,“大人辛苦,陛下也说大人此番大功,待回京,一并赏赐。”他顿了顿,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来,交给宋云焱。
“晋王殿下叫奴婢带来转交大人。”据说这是魏国公府八姑娘的信,只是怎么叫晋王转交,就奇怪了些。
当然,被含笑的魏三寻上门去,因抱错人很心虚的晋王殿下为什么答应了这个小小的要求,就不必告诉大家了。
“王爷救我!”韦妃嘶喊的声音越来越远。
“老大人既然来了,下官也有弹劾的旨意求老大人上交陛下。”宋云焱含笑看了怔忡的禹王一眼,将今日他各种话都十分诚实地写在折子上,见这内监笑了,眯了眯眼睛,又掏出另一封折子,和声说道,“下官,还要弹劾魏国公,兵部管教不严,边关战事猛烈,下官要求的兵甲重弩,竟迟了三日才送至。如此怠慢,虽不是国公大人授意,却是视察督促不利之罪。”
天晓得,一个要弹劾魏国公,还不能叫他抄家的罪名,宋金童也找得很辛苦啊。
第167章
京中最近多事。
禹王府的折腾才完事儿,张皇后就在宫里被关了。宫中有流言,文帝对张皇后颇为不满,竟有废后之意。
冀王往宫中去求情却无功而返,反遭了呵斥退出宫中,叫文帝给关在王府不必上朝,更叫流言蜚语满天飞。
太平侯府本正火热地筹备大婚,然而这段时间的声势也小了许多,虽然不至于悔婚,却并没有之前的热情。
冀王本大好的形势,因张皇后陡然变化,岌岌可危起来。
本以为冀王就够倒霉的了,没想到数日之后,一张八百里加急的弹劾,把魏国公老大人也给拖下了水。
国公爷亲女婿,弹劾自家老丈人数项罪过,轰动京中。
这个……魏国公府素来有大义灭亲的优良传统,想当年魏国公亲家苏尚书府,就是国公爷眼睛都不眨秉公无私地给灭掉的,如今女婿也来这一手儿,就叫人觉得有点儿惊异了,也得叹一声风水轮流转,这前头灭了亲家,回头就得被女婿灭一灭。
且看着这些罪过虽然不过都是寻常,没有什么抄家的罪过,然而如今战事是头等大事,魏国公这起码也得叫文帝给贬官一下了。
至于那在宋云焱面前耀武扬威只知道讨好大皇子说什么都不肯将兵甲物资送来,因此叫宋家金童默默记住弹劾了一下的正主,早就下了大狱了。
毕竟罪过都是真的,宋云焱此时最恨延误军机或是不顾人生死的,哪里能饶得了这人呢?
魏国公不过是顺手为之,不过看起来效果就很好,文帝果然大怒,当场叫魏国公滚回家吃自己,好好儿知道知道什么叫为官之道。
兵部,交还给了晋王。
宋云焱这一手就很犀利,差一点儿就搞死了自家老岳父,况英国公素来与魏国公不和,很落井下石了一下,大家都坚定地认为,这前儿才成的亲事,大概是要反悔的节奏。
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一边兢兢业业要搞死老岳父,一边还要迎娶人家漂亮闺女的呢?
人,应该不会无耻到这个地步罢?
事实证明人真的可以无耻到天打雷劈,魏国公被贬回家中数日,前头好女婿还弹劾得热络,后头英国公府与如玉的各种东西依旧不紧不慢地上门。
其间英国公太夫人还专程来了魏国公府一趟,拉着如玉的手又给了什么传家之宝的,眉开眼笑安慰了一下担惊受怕的可爱姑娘,又有英国公十分开心地又与心里默默诅咒的魏三喝了一回茶表示大家冲着的都是魏国公,跟别人没啥关系,都不要担心了。
婚事绝不退。
魏国公不是贱人,都抽到脸上自然不能忍,勃然大怒要退亲,然而老太太却坚决不肯,母子两个在春晖堂掀了桌子,恐老太太放话去告自己忤逆成真,魏国公到底没敢与老太太彻底翻脸,郁闷地走了。
只是因这场争吵,老太太也元气大伤,且这一回算是与魏国公彻底离心,她心里就觉得难过极了。虽然有孙子孙女儿承欢膝下,然而老太太却依旧有些不大精神,过了数日,英国公太夫人下了帖子,只请她一个往京外的庄子上散心去了。
两个老太太有什么好散心的呢?如意几个都想陪着去,老太太们不干了,说要自己玩儿。
知道老太太与英国公太夫人一处时更轻松,姐妹几个方才没有多说什么,各自散了。
张氏这一回算是大病了。
知道如意不是吓唬她,张皇后在宫中是真不好了,平日习惯靠着张皇后耀武扬威的张氏顿时就厥过去了,回头再听见废后的话,与冀王传信冀王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张氏吓坏了,躲在家里生着病。
她非说自己会被害死给老太太属意的媳妇儿让路,只是她在病中,老太太懒得与她计较,只叫如玉与如薇多去看望也就罢了。后头两个女孩儿是张氏的亲闺女,哪怕平日里争吵很多,却不会在这个时候撇了张氏一个。
没良心的魏国公不知去哪里借酒浇愁了,张氏孤单一个也可怜得很。
“只是,他为什么要弹劾大伯父,不是吃饱了撑的么。”如意就觉得宋云焱这么干有点儿奇怪,再不喜欢魏国公,可是宋云焱也没有理由非要弹劾一下未来妻子的生父。若不是英国公府的女眷在外对如玉都慈爱尊重,不许别人拿话来挤兑,如意都得觉得这厮是变心了。有点儿想不明白,她就忍不住趴在楚离的手臂上皱眉说道,“虽然说八姐姐痛快极了……”
如玉听见魏国公遭了大难,与她睡在一屋的时候,做梦都笑醒。
想到如玉这几日一点儿都没有抑郁,还心情不错,魏九姑娘才明白什么叫上辈子的仇人,呆呆地说道,“他怎么看出来的?”
如玉虽然与魏国公有势同水火的仇恨意思在里头,不过宋云焱是怎么知道的?他对如玉对生父这样怨恨,真的一点儿心结都没有?如今百善孝为先,如玉如此,换了别人只会叫人齿冷,哪里会觉得快意恩仇呢?虽然宋云焱从小与她们一同长大,可是如意还是担心。
“无事,那小子心里有数。”楚离今日带着如意来了禹王府,见小姑娘呆呆地咬着他的袖子一角愁眉苦脸的,便摸了摸她的头。
“他太坏了,从前真是失敬失敬呀。”宋云焱在京中不过是沉默寡言,可是一出去了简直就换了一个人,告了魏国公又告禹王的,简直强悍得叫人害怕,如意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从前有没有得罪过这位大神,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八姐姐开心,也是因韦妃这回太惨了。”
虽然远隔千山万水不知道韦妃如何在墙头厮杀时跪着,不过这个完全可以靠脑补解决,魏八魏九俩姑娘最近都靠这个下饭呢。
一想到韦妃倒霉,就能多吃两碗饭!
“自作自受。”楚离挠了挠如意洁白的小下巴,见她最近吃得多竟然依旧没长出可爱的双下巴,顿时有些皱眉。
魏九姑娘被挠得呼噜呼噜的,眼睛都眯起来,恨不能往这青年的手边儿使劲儿拱拱。
“瞧瞧他们这好得什么死的。你这如今都圆满了,我心里可急了。”广平王妃带着楚离与如意来了禹王府,就是来给在京中日渐立足不稳的禹王妃涨声势的,见如意软乎乎地趴在楚离的手臂上恨不能翻肚皮,她再看一看正一脸忠肝义胆地用大手艰难地一个一个给宋云玉扒小巧的果子皮儿的楚峰,便小声儿说道,“赶紧嫁过来,我,我也能把九丫头这般好生照顾啊!”
“阿玉前儿跪得伤了身,我是担心坏了。”宋云玉本就柔弱,且在新婚,楚峰就很有些不知节制的意思,之后禹王之事一爆发,一个缓冲都没有,一家子就跪着请罪去了,宋云玉内里就有些虚弱。
禹王妃怜惜地看着脸色有些苍白,叫楚峰手足无措地看着的宋云玉低声说道,“都是好孩子,也是我家的福气,只是委屈了这孩子,荣耀没有享受,却跟着咱们落魄。”
王鸾也吃了苦,况也因担心儿子们,这一出来就病倒,楚白已经日夜守了几日。
“只要有你儿子们在,这王府就绝不会落魄。”广平王妃见禹王妃微笑,并不在意的样子,急忙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陛下依旧唤你禹王妃,你儿子还做着禹王府的世子,这就是陛下的态度!就算京中冷待又如何?一日是王妃,他们就得跪着跟你说话!”
她眼角眉梢都带着厉害,见禹王妃感激地看着自己,迟疑了一下,目光扫过了一旁都没有听自己说话的楚峰楚离。
“有什么话这样小心?”见她如此,禹王妃忍不住笑了,却还是叫身后侍立的丫头去换新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