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是烂好人，愿意出那么高昂的医药费。
那个时候的他，一穷二白，那时他真想过，只要能救治好小嘉，他做什么都可以，哪怕不道德，那么违反一切……
真绝望，哪怕是多年后再回忆起，还是能记得那一刻的绝望，如果小嘉没了，他大概也没有了人生目标了，母亲死了，而他也早早的退学了，他都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他。
是顾长夜站在他面前，问他，“你想救你儿子？”
只是语气平平的一句话，却是安亦城的救命稻草。
那一刻，他告诉自己，他会为了这句话，付出一切的代价。
而现在，是付出代价的时候。
*****************************
程羽菲回去以后，她呆呆的坐着，不说话，也没有吃任何东西。她就是个懦弱不堪的女人，直到已经回到了她原本的家，已经被打回了原形了，可她却仍旧不敢相信，她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明明能感受到他笑里的真心，明明能触碰到他的内心世界了，那么温暖，那么让人舒心，可为什么，一切都变成了这样。
程家栋没有过问程羽菲什么，凭安亦城说的话和她现在的样子，程家栋几乎都清楚了，安亦城前段时间不过是演戏而已，至于想要得到什么，现在不就是达到了目的了吗，姐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一夜，对于姐弟二人而言，就是个噩梦，程家栋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却又没有办法改变现状。
第二天上午，程家栋打开门，就看到小嘉站在门口，他诧异的看着小嘉，而小嘉则扑进了他的怀里，“舅舅，舅舅……”
程家栋拍拍小嘉的头，小嘉略带哭腔的声音让程家栋也立即难受起来。他向外看了看，没有人，立即将小嘉拉进屋子里。
“妈妈呢？”
小嘉关切的东张西望。
听到小嘉的声音，程羽菲立即从自己的房间里冲出来。而小嘉在看到妈妈的瞬间，心里所有的委屈全都释放了出来，哭了起来，他任由妈妈抱着自己，好好的哭了一场。
程羽菲任由小嘉在自己怀里哭泣，小嘉在哭，她的心也在哭着。
程家栋看着这对母子，下定决心做点什么。
程羽菲抱着小嘉坐下，她擦掉自己快要掉下的眼泪，转而去安慰着小嘉，只是小嘉还是不停的哭泣。小嘉就是不明白，他才刚有了妈妈，为什么就要和妈妈分开，他不想和妈妈分开，他想和妈妈在一起，也想和爸爸在一起，他就想要一家人在一起而已，为什么就不能得到，明明别的小朋友都可以拥有，怎么他偏偏就不可以？
小嘉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程羽菲怀里出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胸膛前的衣服都湿漉漉的了，她摸着小嘉的头，“那小嘉也不该自己跑来，遇到了坏人怎么办？”
小嘉撇了一下嘴，“不如果不偷偷跑出来，我就不能看到妈妈了。”
程羽菲的心更疼了，她咬咬牙，忍住钻心的疼。
“可你这么跑来，如果你……你爸爸知道了，会担心。”
“爸爸不在家。”小嘉的话说得生冷，“妈妈不能赶我走。”
程羽菲没有忍住，再次抱住小嘉，下巴抵在小嘉的头上。她怎么可能赶他走，怎么可能，这就是她身上的肉，割了的话，她比谁都感觉疼，她就是个懦弱又可恨的女人，她这么怕疼，怎么可能赶走小嘉……
小嘉在妈妈的怀里，他知道妈妈一定很爱自己，联想到爸爸过去竟然骗妈妈自己的年龄，于是这件事一定是爸爸的不对，一定是爸爸做错了……
“爸爸坏，爸爸是个坏蛋。妈妈，我一定站在你这边，和你一起对抗爸爸。”小嘉下定了决心，是爸爸的问题，妈妈这么爱自己，一定不会做错什么事，那问题就出在了爸爸身上……
小嘉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程羽菲安慰着小嘉，小嘉终于被哄着睡着了，程羽菲抱着小嘉到床上去睡觉。小嘉睡得很安稳，程羽菲坐在床边，看着小嘉睡着时的小脸，她呆呆的看着，这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心肝……
她看了很久很久。
程家栋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
程羽菲转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弟弟，程家栋让她出去。
程羽菲虽感到狐疑，却还是走了出去。
“怎么？”
程家栋走回自己房间，他此刻脸色坚定的看着自己姐姐，“姐，你不想和小嘉分开，是不是？”
程羽菲点点头。
“那我们就逃。”
程羽菲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弟弟。
程家栋却不理会她的神情，“我想过了，以安亦城现在的势力，他如果不想你见小嘉，你一定见不到，何况就连打官司都没有用，你没有抚养小嘉，都是安亦城一人带大，他又有条件给小嘉足够富裕的生活……而我们留在这里，安亦城轻而易举的都能找到我们。他虽然有一定的势力，但如果我们找一个偏远的地方，他也没有办法找到……姐，你也别担心我的前途什么，那些都是次要的，人活一辈子，在哪里不是活，何况在小城镇生活也许反倒更轻松……”
程羽菲抓住自己的衣服下摆，“你是让我带着小嘉跑？”
程家栋坚定的点头。
程羽菲却听得全身僵硬，然后不停的摇头，不能，不能这样做……至于为什么不能，她不清楚，可就是本能的排斥着弟弟给出的意见。
程家栋皱眉，“姐，你现在难道还对安亦城有着想法？那个男人根本就是在骗你……不要再对他有期待了，我们带着小嘉走，带着小嘉离开……”
程羽菲沉默，她是想和小嘉在一起，但……
“不，你让我想想……”
总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
可有什么办法呢？
小嘉睡醒后，程家栋便开始给小嘉做思想工作，“小嘉，你想不想和妈妈舅舅在一起？”
小嘉毫不犹豫的点头。
他想和妈妈在一起，还有舅舅，舅舅也对他很好很好。
程家栋终于放心的吐出一口气，“那小嘉跟着妈妈和舅舅一起离开，好不好？”
离开？
小嘉疑惑的看着舅舅，离开是什么意思？
程家栋也清楚，小嘉可能不太懂那是什么意思，“就是要到另一个地方去。”
另一个地方？
小嘉不是很理解那是什么意思，可他能自己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解读，“是要离开爸爸吗？”
程家栋一愣，却还是点点头。
小嘉立即低下了头。
“和妈妈舅舅在一起，就要离开爸爸吗？”他轻轻的问。
“嗯。”
小嘉撇着嘴，眼睛红了，却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他想要妈妈，很想要很想要妈妈，但为什么要了妈妈就得失去爸爸呢？他现在不喜欢爸爸，爸爸凶了妈妈，爸爸让妈妈滚……但他还是不想离开爸爸，哪怕爸爸那么凶，哪怕爸爸赶走了妈妈，可那也是他的爸爸，是那个照顾了他长大的爸爸，会对他很好很好的爸爸。
他们都说爸爸努力工作是为了让他过上好的生活，爸爸为了他那么努力，他不能离开爸爸的……
程家栋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小嘉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这一刻，程家栋真相信那句母子俩的相似了，连拒绝人的姿态都如出一辙。
程家栋没有勉强小嘉和程羽菲，只是给程羽菲分析了现在的境况，小嘉待在这里，安亦城一定会来带走小嘉，得尽快做出安排，想要和小嘉在一起，这是唯一的机会。
程羽菲沉默。
而小嘉则是不再喊程家栋舅舅了，虽然没有什么敌意，却只是跟在程羽菲身后。
小嘉趴在程羽菲怀里。
程羽菲摸着儿子的头，“小嘉，你出来的时候，你爸爸不在？”
小嘉摇摇头，“不在。”
如果爸爸在，他肯定不敢偷偷跑出来。
程羽菲算计着时间，那安亦城也应该来接小嘉了，他那天那么说话，一定不希望小嘉和她再有接触，知道小嘉跑来了这里，大概会第一时间把小嘉带回去。
但，安亦城没有来。
第一天没来。
第二天没来。
第三天还是没有来。
第四天……
程家栋对自己姐姐的优柔寡断表示出了一丝烦躁，他打算和她再好好说说。
“姐，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你还在犹豫什么，你难道想和小嘉永远分离？”
程家栋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从程家栋开始收拾东西起，小嘉就变得越发沉默了。
程羽菲有些恍然，“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按照他的性格……一定会来接小嘉，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让他无暇顾及。”程家栋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有什么事耽搁了。
程羽菲咀嚼着这句话，有什么事耽搁了，所以让安亦城一直没有回家，才不知道小嘉偷偷离开了吗？也不对，就算是安亦城没有回去，那也应该有人打电话去通知他才对，而安亦城又如此重视小嘉，肯定不可能让小嘉待在这里……
但安亦城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就是安亦城知道小嘉在这里，知道却无动于衷，是有什么耽搁了，还是他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他那天接了一通电话。
程羽菲越想也不对，脸色也难看极了，她几乎是颤抖的拿出手机，想打电话，但安亦城的手机，打不通……她一遍一遍的打，却还是打不通。
怎么会这样》
程家栋被她这样子吓到了，“姐，你怎么了？”
她的脸色太难看了，连嘴唇都泛白，仿佛陷入了某种巨大的冲击之中，并且还是让她不能接受的那种。
程羽菲立即向小嘉走去，抱着小嘉就出门。
程家栋完全不知道姐姐是怎么了。
程羽菲抱着小嘉，坐在了出租车里。
小嘉一直低着头，两只小手不停的动着，透露出了他的不安，“妈妈，我们去哪里？”
程羽菲咬着嘴唇。
她应该相信安亦城才是，一开始就应该相信，，他绝对不是那种人……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一定是这样。
小嘉伸出小手，扯了扯妈妈的衣袖，“妈妈，我们不要丢下爸爸，好不好？”
他不想离开爸爸，不想。
爸爸对他很好很好。
爸爸也很爱很爱他。
程羽菲点点头，“嗯，我们不丢下你爸爸，也不让他丢下我们，好不好？”
小嘉重重的点着头，甚至一连几天阴沉的小脸终于露出了笑脸，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回到安家别墅，佣人们已经离开，守在别墅的是另一些人，他们在看到了程羽菲后，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但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让他们直接进去了。
别墅内却是空空如也。
程羽菲的心，就那么沉了沉。
她牵着小嘉的手，声音带着一股儿安抚的味道，“小嘉，我们就在家等你爸爸回来，好不好？”
小嘉点点头。
她笑笑，“小嘉真乖。”
小嘉笑得更灿烂了一些。
只是她的心，却更加沉重。她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也无法理解，但既然他选择丢下他们也要去做那件事，那对于他而言，一定是至关重要，她只要等着就好。
只要能等到他归来，再久，她都会愿意等，何况还有他们的孩子作伴。
晚上，程羽菲哄着小嘉睡着后，她去到安亦城的房间。
虽然她在这间房里住了几天，但却对这里不怎么熟悉。她来这里，就是和小嘉睡了很久，之后才在这房间住了几天，然后就被安亦城喊滚了。
她走进房间，里面的格局和家具她都不熟悉，可有着一股儿熟悉感，只要想到这是他的房间，是他多年来居住的地方，她就会感觉到舒服。
房间不大不小，东西也并不多。
她伸出手，从墙面挨着摸过去，书桌、椅子、一张小沙发、床……这一切的一切，通通都是他用过的东西，都有着他的味道。
这一样又一样的家具，全都是他所喜欢的。
最后是衣柜。
她打开，里面是安亦城的所有衣服，并不十分多，但也松松的占满了柜子，柜子里有很多的小抽屉，有的放着袜子，有的放着领带……
她摸着那些东西，仿佛就可以离他更近了一点。
然后，在下层还有着一个小抽屉，她伸出手，将其拉出来。
打开抽屉，里面似乎也放着东西。
她拿出来，看了看。
她看着看着，仿佛就想到了多年前，身体再次忍不住颤抖起来。
东西掉落在地，而她则靠着柜子哭泣，她开始只是小声的哭泣，其后就是忍不住了，身体向下滑，蹲在地上彻底的大哭起来……
她一直哭着，不断哭着，最后终于擦掉了眼泪，然后又笑了起来，“安亦城，你是个大混蛋。”
****************************************
等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为不知道得等多久，不知道自己要等的那个人，会不会回来。
等待又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因为找到一个可以让自己一直等，不会感觉到不值得，不会感觉到不甘，而是心甘情愿，只等着他归来。
别墅里原本守着的人在他们住进来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