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没有注意到忧心忡忡的朋友,他在回忆,在思索,在分析,在总结。
在上一世,金斯莱公布的凤凰社成员名单里确实有邓布利多的弟弟的名字,但是,各大媒体并没有进一步追踪报导这位“烈属”的英雄事迹,甚至在格兰杰的书里也对他一笔带过。
斯莱特林们猜测,这恐怕与斯基特早先曝光的“家庭矛盾”有关。毕竟,这位“烈属”打断了邓布利多的鼻梁,而且一直表态“阿不思从小就爱在心里隐藏小秘密”,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同样偏好独来独往、从不信任他人的黑魔王。因此,德拉科也仅仅了解到,他叫做阿不福思邓布利多。
你能够在威森加摩上算计邓布利多“成功”,关键在于斯基特事先展开了秘密调查。但是,你是因为知道“未来的”斯基特有这个写作能力,才制定下了这条“请君入瓮”的毒计。否则,邓布利多早就像前世一样,“很有个性”地溜之大吉了。
安比索莫,你的话如惊雷乍起,却没有警愦觉聋。
德拉科懊恼地举起苹果,用力咬下。他终于明白,为何足智多谋的安比索莫也只能凭借“直觉”预感事态不妙。因为,来自“未来”的德拉科也并不一定了解所有信息,特别是邓布利多暗中预留的“奇兵”。
安比索莫果然一语成谶。德拉科过于倚重“未卜先知”的能力,想当然地认为邓布利多会像前世一样,将波特充作宰杀伏地魔的利刃。谁知,今生的邓布利多反其道而行之,丢车保帅,牺牲波特,拉拢魔法部,挽救凤凰社。
不过,这倒挺符合邓布利多的性格——毒蛇啮指,壮士断腕,一切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只是,可怜了自己的父亲,功亏一篑;可惜了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
德拉科又狠狠咬了一口苹果。甘美的果汁和清甜的果肉在口中消融,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些。难怪邓布利多爱吃甜食,甘甜的食物确实能缓解心中的压抑与沉闷。
15年前,伏地魔只是“消失”,心有余悸的威森加摩不敢对斯莱特林赶尽杀绝,贪恋权势的魔法部也不愿坐视凤凰社一家独大。因此,马尔福等人用金加隆铺路,不仅很快消弭了牢狱之灾,而且迅速摆脱了经济制裁的窘境。
现在,伏地魔制作魂器的秘密被邓布利多公之于众,打破了他“不死之身”的神话。今天的《预言家日报》刊登了魔法部的政令,授权傲罗搜查贵族们的宅邸庭院。梅琳达波宾接到消息,下周三威森加摩将举行讨论,很可能通过决议,设卡强检每一位巫师的手臂……
显而易见,魔法部决心全民皆兵,一劳永逸地剿灭伏地魔的魂器及其部众。不难猜测,这背后一定有邓布利多的影子。
眼前的形势比上一世还要严峻。魔法部不仅成了惊弓之鸟,而且起了铲除黑魔王“潜在”支持者之意。现在,别有用心的人只需稍稍煽风点火,便可以将斯莱特林的贵族置于死地。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贵族们掌控着世代积累的巨额财富,早已树大招风。伏地魔纵横英伦数十年,大大小小的贵族甚至中产阶级都与之多少有染。还有什么比“除恶务尽”更好的借口?可以预见,即使战争结束,斯莱特林们也同样命悬一线。
长路漫漫,斯莱特林该何去何从?命运未卜,马尔福该何去何从?德拉科心中一片茫然。
栎木大门打开了,身着绿裙的纳西莎缓步走进校长室。金色的秀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给人一种端庄大方的感觉。透过眼前的纱帘,冰蓝的瞳孔正对上邓布利多审慎的眼神。
“你好,马尔福夫人。”邓布利多高兴地说,“请坐。感谢你如约前来。喝点伯爵茶吧,这是我特意让家养小精灵为你准备的。”
“谢谢,邓布利多校长。”纳西莎礼貌地回答道。
望着眼前的红茶,她悄悄吸了口气,伸出白皙的手,端起彩绘的骨瓷茶杯,送至唇边,轻啜一口。来此之前,她事先服用了反吐真解剂。
略作回味,纳西莎抬起眼帘,轻声赞叹:“味道很好,尊敬的校长。”姿态优雅,恪守礼仪,辞令完美,无可挑剔。
“我很高兴你喜欢它。”邓布利多愉快地微笑,引导着话题,“我想,你一定仔细阅读了我写给你的信。”
“是的,邓布利多校长。这几天,我一直在‘配合’傲罗的搜查。我想,这也是您所希望的。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您在信中表达的意思的话。”纳西莎不亢不卑地回答。
邓布利多轻叹了一口气,坐直身子,双手合拢,指尖相碰成塔状。这是他进入正式谈判状态的姿势。纳西莎轻轻扬了扬眉,沉默地等待着。目前,马尔福还不具备主动出击的能力。
“马尔福夫人,今天,我想和你谈一谈马尔福先生的事情。”半月形眼镜后,湛蓝的眼睛染上了少许严厉,声音如黄钟大吕,“作为他曾经的校长,我很遗憾马尔福先生过去的选择。正如我一直所说的那样,决定我们人生的不是我们的能力,而是我们的选择。”
“我完全赞成您的话,邓布利多校长。您的教导,我一直铭记在心。”纳西莎露出赞同的神色,她平静地回应道,“我选择了马尔福,也就选择了我的人生。无论卢修斯是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贫穷,我都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邓布利多似乎噎住了,他稍作迟疑,沉声说道:“马尔福夫人,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卢修斯他……他还没有服下吐真剂,虽然,杰森特拉弗斯供认他是食死徒,事态也足以动用吐真剂……这是克劳奇司长以前定下的规矩,但我想……只要他配合的话,完全可以避免吐真剂带来的‘副作用’。比如……马尔福的某些秘密。”
纳西莎专注地聆听着,沉默不语。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眉如远黛,眼似秋塘,七分高贵,三分矜持,仿佛一幅完美的油画。
“可是,他……他只承认自己‘屈服于’伏地魔,也仅是伏地魔‘狡猾的朋友’,提供了些资金而已。”邓布利多仔细观察着纳西莎的表情,很遗憾对方表现出无可挑剔的贵族礼仪,“威森加摩正在讨论是否给他服用吐真剂,以此判断他的身份到底是不是食死徒,有没有犯下其他罪行。但是……那是有副作用的,所以,我一直主张严格控制吐真剂的使用范围。”
“那么,邓布利多校长,恕我直言,如果您想让我劝说我的丈夫承认那些‘他坚决否认的事情’,我拒绝。”纳西莎冷漠地开口了。
她脸色苍白,却没有丝毫慌乱。马尔福虽然需要韬光养晦,但还没沦落到唯唯诺诺的地步。
纳西莎口齿伶俐地辩驳道:“吐真剂,并不是万能之物。它会造成服用者陷入无意识的思维状态,很可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反而误导他人。所以,魔法部对吐真剂的使用条件和获取的言词的法律效力有着严格的规定。昨天,我丈夫的律师告诉我,卢修斯是在神秘人抓住德拉科的情况下,被迫自认……‘忠实的奴仆’。”
实际上,纳西莎是这一代布莱克中最能说会道的。作为唯一“自由存活至今”的布莱克,她很清楚,吐真剂犹如麻瓜的测谎仪和催眠手段,所取得的结果只能充作侦查线索,而不能视为呈堂证供,甚至连杯弓蛇影的黑魔王也不愿采用它。
“邓布利多校长,我想,‘奴仆’,并不等于食死徒吧。”纳西莎目光灼灼,语气却平和舒缓,仿佛在进行着茶余饭后的闲谈,“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岁月里,有几个家族没有与食死徒阵营暗通曲款?有几个巫师没有为自己谋求退路?尤其是——1979年。与其说是‘提供’资金,不如说是‘破财免灾’。”
1979年,预言出现的前一年,当时,伏地魔如日中天,食死徒胜利在望。眼见大势已去,上至魔法部的官员,下至街头巷尾的平民,都纷纷密谋出路,与食死徒及其狐朋狗友们大套近乎。那也是骗子们最活跃的时期。英伦三岛,遍布舌灿莲花的掮客。海峡两岸,往来过江之鲫的帮办。
伏地魔突然销声匿迹后,除了食死徒,许多巫师也捶胸顿足,暗自哀叹,心疼他们的钱财都打了水漂。
邓布利多沉思了一会儿,轻声说:“马尔福夫人,你也曾是我的学生,我对你的口才当然有所耳闻。不得不承认……果然名不虚传。确实如你所言,小马尔福先生一度落入了伏地魔的手中,导致马尔福先生当众自认‘忠实的奴仆’。但是,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很多家庭因伏地魔而遭受了深重的苦难。那种失去至亲的伤痛,比你现在‘暂时’离开马尔福先生的感受还要糟糕。至少,你还有希望,还能等待。”
纳西莎承认,邓布利多的话在她心中掀起了阵阵涟漪。想象着儿子受制于黑魔王的情景,她不禁动容。
邓布利多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继续劝说:“马尔福夫人,伏地魔对任何人,包括小马尔福先生,都是危险的。上一次,小马尔福先生侥幸逃脱。但是,我们不能总是指望梅林施与好运。而且……就我个人而言,我是敬佩马尔福先生的。他是一个爱护家人的好父亲,他心中有爱……只是,走错了路。”
“很抱歉,邓布利多校长,我并不知道我的丈夫走错了什么路。”纳西莎警觉了,她迅速调整自己的心情,沉声说道,“15年前,威森加摩已经宣判我丈夫无罪了……当时,您是那儿的首席大法师。”
“马尔福夫人,我并不想追究马尔福先生过去的行为。从他兜里找到的预言球足以证明他与伏地魔的关系并非像他说得那样‘风轻云淡’。”邓布利多表现得非常宽和,语调没有丝毫起伏,“我认为,马尔福先生是一个懂得爱的人,所以,我也不介意给他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如你所言,面对黑暗带来的恐慌,很多巫师选择了屈服,为家人寻找着退路,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是……”
“让我们再坦诚一点吧,马尔福夫人。3年,我的意见,3年,为了马尔福先生——‘曾经的选择’。”说着,邓布利多换了个姿势。他轻靠椅背,双掌交叉,搁置在膝盖上。
此刻,他胸有成竹。认真追究的话,卢修斯绝对不止在阿兹卡班待上3年。老克劳奇喜好严法苛刑,他制定的战时法令规定,仅资助神秘人这一项罪名最高可获刑10年。为了脱罪,老牌食死徒杰森特拉弗斯出卖了卢修斯。他的记忆显示,至少在1973年,卢修斯就“觐见”过伏地魔,当场纳贡了一大袋金加隆。况且,预言球也证明卢修斯曾进入过神秘事务司。如果再用上吐真剂,多少能获取点儿线索。
“3年?我要等3年……”纳西莎喃喃自语。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明显陷入了困惑与纠结。
邓布利多小声解释:“这和卢多巴格曼的情况不同。15年前,巴格曼只是食死徒的外围情报员。他没有黑魔标记,也没有证据证明他知道卢克伍德的食死徒身份……而且,他长得讨人喜欢,又是战绩不凡的击球手。”
“当然,我不是说马尔福先生长得不讨人喜欢,只是……马尔福太耀眼了……很多人,并不那么‘看好’他。至少,与15年前的巴格曼不同。”邓布利多有些感慨了。
自从丽塔斯基特的《生平与谎言》问世后,他就时常发出“感慨”。其实,巫师并没有教徒那么多繁文缛节,禁忌之恋虽然不普遍,却也不受排斥。
但是,这世上就有一种人,谁的名气大,就泼谁的脏水;谁的地位高,就挖谁的地基;谁的业绩好,就下谁的刀子。设计缝制一套高贵的礼服很困难,也许得花费一辈子的精力,而毁掉它就容易多了。几秒钟,一把小刀,一根火柴或一瓶墨汁,足矣。他们没有创造的能力,只有毁灭的快感。
邓布利多不敢自诩高贵的礼服,但是,他切身体会了被泼脏水、被挖墙脚、被下刀子的痛苦。只因为,他是“最伟大的白巫师”。只因为,他深爱着的人是盖勒特格林德沃。
即使,他为了挽救那些毫不相干的巫师,亲手把自己的爱人囚禁在高塔之上。即使,他为了保护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们,日日夜夜忍受着思念的痛苦和负罪的煎熬。背地里,大家都叫他“爱吃甜食的老蜜蜂”。实际上,爱吃甜食的是盖勒特格林德沃,而阿不思邓布利多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甜食。(JKR访谈)
在此之前,邓布利多绝不会放任卢修斯逍遥法外。他坚持认为,伤害弱小的麻瓜的人,制造黑暗恐怖的人,无论是盖勒特还是卢修斯,无论是黑魔王还是铂金贵族,都应绳之以法,都是罪有应得,绝不能姑息养奸。
但是,人总是在经历风雨波折之后有所触动。至少,邓布利多现在承认,自己有些同情马尔福了。在事态变得更糟糕之前,为什么不能再给他人一次机会呢?如果,当初再给盖勒特一个机会,挽住他孑然离去的脚步,在阿利安娜死后……
“哦,邓布利多,这可真是罕见,你竟然会……‘放过’斯莱特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