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纤瘦的身影走在朦胧的路灯下,走上滕家宅院旁边的那条马路,寻找她的下一站。
她是一个孤儿,为填饱肚子,去做了兰会所的服务员,然后好高骛远,痴心妄想做高学历高教养的红颜,拿高工资。可,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让人瞧不上眼的工作。
萧伯母的一番话让她明白,即便她苏家没有家破人亡,爸爸没有官场落马,她还是配不上萧梓!
因为她的品行就摆在那里,是一个不讨叔伯们喜欢的大小姐,人见人厌;他们对她的这种成见是根深蒂固的,一辈子都无法从他们脑海里磨灭,毕竟纵火案是真的发生了。
而她现在,要证明的不是她的骨气,而是她还可以活下去。
她不满二十岁,从无知的十六岁,过渡到麻木的十九岁,三年生不如死的炼狱生活,却不知道未来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她遇到了出狱后第一个真心对她的人,可这个人是天之骄子。身份的悬殊,门第的差距,让她望而却步。
她再也不能骄傲的说自己是苏市长的女儿,我有一个当市长的爸爸,配得上你们家;再也不敢胆大包天的追在少爷们身后跑,冲动任性的说话、做事……
因为那三年太痛了。
她把萧梓送她的崭新遮阳伞拿出来,紧紧攥着萧梓曾为她撑过的伞柄,抱在怀里,滚烫的泪水啪嗒啪嗒掉在伞布上。
以后还会有人细心的为她打伞遮阳,注意到她有肠胃炎,深夜陪她喝粥么?还会有人坚持等在江边,接她下班么?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萧梓。疼她爱她的人,只有萧梓一个,只有一个这样的男人。
当她苦苦追在爸爸和睿哲身后跑,渴求他们的爱时,却不知道萧梓就站在她身后。
当他们都抛下了她,不肯来监狱看她,只有萧梓对她不离不弃……
她拿着伞,在路灯下快步走起来,飞快的走出这里,走出萧梓和滕睿哲的世界,开始她颠沛流离的生活。
也许多年以后,她能挺直腰杆重新回到这里,笑着与早已成家立业的萧梓打声招呼,向他们一家问声好。
而她,一辈子不会忘记萧梓曾对她的好。
“小闺女,你知道这里哪幢房子是苏市长家的?”迎面,一个穿浅黄色外褂的六七旬老者负着手,缓缓走来,一身霸气,气色红润的脸庞上却挂着慈蔼的笑,笑声朗朗:
“苏锦丰苏市长,他以前来北京开会,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但一直没有时间来锦城市。这次就顺便来上门拜访,见见他女儿。”
黛蔺抬起泪眼汪汪的双眸,看着那张与滕睿哲酷似的面容,娥眉一蹙,顿时停止了流泪。
这是滕睿哲的爷爷,是三年前她日盼夜盼,急切想见的滕爷爷。
她在袁奶奶怀里耍赖,说一定要做睿哲哥哥的妻子;然后在袁奶奶与滕爷爷通电话的时候,说有一个睿哲哥哥的媳妇儿要长大了,爷爷要帮忙管住睿哲哥哥,不让他跟别的女人结婚,要等她成年。
于是滕爷爷乐呵呵的笑声就从电话里传过来了,说媳妇儿在哪呢?在哪呢?睿哲小子竟然不跟爷爷说,把这么可爱的小女朋友藏着掖着,爷爷要训训他!
袁奶奶便笑眯眯的道:滕老,我们这有俩小丫头呢,都给你做孙媳妇吧。
而今日一见,滕爷爷确实声如其人,一双锐利的眸子历经风浪,却含满大起大落人生后的沉静,精神矍铄。老人家威严中不失风趣,满脸慈蔼,有礼貌的注视着她。
她的鼻子突然再次一酸,哑声道:“苏市长家没人,他的家人都不在了。”与滕老爷子擦身而过,拎着她的小包,飞快往前走。
“小闺女,你这是上哪呢?”滕老爷子连忙转过身,望着那纤影,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小丫头在哭呢!
“离开这里。爷爷,很高兴能在走之前见到您一面。”黛蔺回首一笑,眼角还闪动着点点泪光,然后快步走在路灯下,越去越远。
滕老爷子站在原地,没有再喊住她,有些明白这小闺女是谁了。
他踱步回去的时候,滕睿哲刚刚洗完澡,正站在客厅里与他的父母讲电话,伟岸壮实的身躯穿着一袭纯棉居家服,一身清爽。
“去苏家了?”他朝老爷子瞥来一眼,坐上厅里的意大利组合沙发,俊颜沉静,继续耐心应付他父母的轮番电话轰炸。
老爷子负手踱步进厅,用孔雀翎逗逗笼里的小雀,道:“找不到门牌号,没去成。不过好像在路上碰到苏家小姐了,那女孩子说苏家没人在了,拎了个小包,一脸的泪水,似乎连夜去赶飞机或者火车。”
“她要去哪里?!”滕睿哲飞快的抬起头,脸色蓦地大变,说话间已站起身,换了鞋就大步流星出了门。
——
、049 追随她而来(上)
黛蔺买到了凌晨三点过五分的火车票,买到票就赶时间进站检票了,与一群拎着大包小包的乘客挤在进站口,不舍的回头张望这片故土。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再次回到这里呢?
萧梓,你不要惹病重的萧伯母生气,一定要幸福,娶一个懂你爱你的妻子,再生一对可爱的儿女,一家人和美幸福、快快乐乐的。希望多年后我们再相见,我能笑着喊你一声萧大哥。而你还叫得出我的名字。
寒紫妈妈,舅舅,外婆,不要生黛蔺的气,黛蔺会离开这里,与我亡故的生母一起永远消失在你们面前,让你们不再为多年前的往事伤心。
请你们保重身体,黛蔺会在远方祝福你们。
寒紫妈妈,您关节不好,不要再站在寒风中等爸爸回来,也不要为了报复爸爸,明里暗里把爸爸的财产鲸吞蚕食转到自己名下,然后交给舅舅去操作,在股市赔得精光;
爸爸出事的时候,您是站在对立面的,把早已准备好的贪污证据、出轨证据积极上报,然后在爸爸病危的那刻,毅然决然与他离婚,带着一百多万的巨款回到了娘家。
那一百多万是爸爸给我一年一年存起来的,户名是苏黛蔺,干干净净的钱,说等黛黛长大,就可以自己动用户头里的钱,但现在要交给妈妈保管,爸爸再努努力,一直存到咱黛黛出嫁的那一天。
然而寒紫妈妈您早在爸爸不注意的时候,就将那笔钱转到了自己名下,连同苏家的一些资产,全往娘家搬,放在舅舅名下;
纵火案发生后,检察院查爸爸的账目,查封苏家小楼,您却以受害者的身份,不断状告爸爸在外面有情妇,并与情妇一起贪污赃款,欺凌身有重病的她,逼她离婚。
而这个情妇,就是她黛蔺的生母,爸爸为生母花费的钱,被称之为赃款。
而寒紫妈妈您转账完所有的钱,户头里就只剩下生活费了,您是贤良淑德、受尽委屈的正室,没有子嗣,一身的病,与爸爸的事没有丝毫关系;爸爸被立案查办,因病逝世,您却与舅舅合资开了家公司,用掉、输掉所有从苏家转移过去的钱。
我不知道您是用什么办法让法院查不到您转的那些账,但我现在知道,您并不是表面上温柔贤淑的寒紫妈妈,而是一个对苏家步步为营的寂寞女人。
您的复仇之心是爸爸赋予的,但黛黛,您抚养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丝感情么?
当黛黛在狱中等着您来接她的时候,您却在与其他贵妇喝茶打麻将,买衣服做美容,比在苏家过得更如鱼得水……原来这个地方,除了萧梓,其实并没有让她舍不下的人。滕睿哲、寒紫妈妈,早已与她没有交集,他们是陌生的,冷漠的……
黛蔺收回张望的目光,挤在人群里,不带一件行李走上一条通往全新人生的道路。
——
滕睿哲开车寻了两个火车站,追来这个火车站时,却发现最近的一趟火车已经检票进站了,停止售票;
他在整个候车厅寻了一圈,焦躁的抚抚饱满的宽额,一手撑腰,冷冷望着冷清清的候车厅。
、050 追随她而来(下)
他在整个候车厅寻了一圈,焦躁的抚抚饱满的宽额,一手撑腰,冷冷望着冷清清的候车厅。
三点零五分的那趟车已经开动了,是唯一一趟在这个时点开动的火车,通往北京。
而苏黛蔺,她其实并没有方向。这个时点有哪辆列车开动,她就上哪辆列车,让列车将孤身一人的她带往人生的下一站。
可他想不通,明明萧梓已经向她求婚了,两人恩爱甜蜜,心心相惜,她为什么突然要远走他乡?
萧母最近住院了,得了一场不算小的病,正在放手让萧梓接手鸿宇集团,紧锣密鼓的栽培儿子。
而萧母这个人,属于精明能干、深明大义的女强人型,对人很有度量,一般不触碰到她的底线,她不会对对方说太过分的话。她对萧梓很放心,很少插手儿子的事,母子俩的关系一直都不错,是良母孝子的一个典型。
萧梓这次在兰会所扬言娶苏黛蔺,必定是给萧母做过思想工作,提及了结婚的事,探探萧母的反应。然后在得到满意的反应后,这才在离开兰会所后,当即就把苏黛蔺带过去见萧母,让苏黛蔺正式接触他们萧家。
但见过萧母后,苏黛蔺就哭着离开了锦城市?
他眸中一黯,双眉轻皱,大步走进检票进站口,飞快的跑向那正在鸣笛、已经缓缓开动起来的列车。
苏黛蔺她是哭着离开的,不声不响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远走他乡,孤身而去,也许从此再也不回来了。犹记得她出狱的那天,一张小脸苍白憔悴,瘦的弱不禁风,低垂着一双大眼睛,不敢看任何人。
她坐在他对面吃饭,右手夹不住筷子,青菜不小心掉在桌子上。原本他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马上放下筷子,仰起小下巴、嘟着小嘴喊来佣人收拾,娇囔着不收拾干净就吃不下饭,吃了会坏肚子,给她换双筷子等等,发大小姐脾气。
谁知低着头的她却是脸色大变,呈现一种莫名的惊慌,似是洒了饭菜就要受到处罚,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把菜夹了起来,放进自己碗里,然后有些无所适从的一直不敢夹菜,不敢乱动,把饭菜吃的很干净。
她的裙子上染了血,被她的同班同学借机羞辱,她没有吭一声。
她去兰会所上班的第一天,在游轮甲板上朝萧梓张望的时候,一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对萧梓的浓浓依赖,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害怕萧梓就这么扔下她……
所以,她其实是被身边熟人的异样目光给逼走的,萧母,邹家人,昔日同窗,以及他滕睿哲。他确实讨厌她,只要看到她那张脸,他就会想起她以前的种种恶行,想起那场大火,根本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的那股厌恶之情。
可他知道,三年后她住在那个空荡荡的苏家,面对父亲的遗像,母亲的离去,心底只有无边的孤独和寂寞。但住自己家,总好过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而他能帮的只有这些了,以后的路,要靠她自己去走。
从此,她苏黛蔺是选择重生,还是自甘堕落,都与他没有关系!
只是他没想到,她会真的离开这片故土,为了不让萧梓在她和萧母之间左右为难,选择放弃这里,独自离开。
如果换做是三年前的她,她一定死缠烂打,而不是离开……可如今的苏黛蔺,不一样了。
——
黛蔺坐在窗边,看着锦城火车站的建筑物在眼前飞快的闪过,眼含泪水挥了挥手。
爸爸,女儿以后回来看您。
站在站台上的滕睿哲也在她眼前一晃而过,当他高大的身影焦急奔跑起来的时候,她却把头轻轻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听着火车离开锦城市站口的声音,没有看到他。
她没有带任何行李,只把手中那把萧梓送她的遮阳伞攥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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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睿哲在站台上看到了她一晃而过的身影,她在不舍的挥手,与这座城市离别,形单影只。他大喊一声‘苏黛蔺’,转过身,追着列车拔足狂奔起来。
但火车淹没了他的声音,笃笃笃响着,很快就在他面前鸣笛而过,越去越远。
他俊脸凝重,厚实的胸膛因剧烈跑动,不断起伏。当列车一点点消失在他眼界,他缓缓停下追赶的脚步,压制住紊乱的呼吸,问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她离开就离开了,关他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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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在外漂泊
一大清早,邹小涵就起床打扮了,穿了一身湖水绿的软质雪纺纱洋装,化了干净的淡妆,站在门口等滕睿哲过来接她。
但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他都是关机状态,联系不上。
一会,滕家的车就开过来了,却不是滕睿哲亲自来接她,而是滕家的司机,代为接送。
“睿哲哥哥呢?”她坐进车里,有些小失望。
“少爷去北京出差了,凌晨三点多上的飞机,大概几天后回来。邹小姐,我家老爷和夫人刚刚从美洲回来,打算与邹小姐一起陪老爷子逛锦城,顺便去看看婚房。”
“伯父伯母回来了?!”邹小涵美丽的脸蛋立即多云转晴,喜逐颜开,唇边绽开两个浅浅的梨涡,“我给伯父伯母买了礼物,正盼着二老回来呢!伯母这么喜爱旅游,一定又年轻漂亮了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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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七点多,正是北京上班族赶公交挤地铁的高峰时刻,年轻上班族们挎着单肩包,抓着早餐和豆奶,以百米冲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