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傅承睿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脑子里浑僵僵,那些影像交错重叠。画面回到欧阳带他来到梨园那一年,他既好奇又紧张,好像闯入了不属于他的世界。同时,也在那一刹那见到穿着裙子的暮雪,她背着书包从石梯上跑下来,扑进欧阳的怀中撒娇。欧阳抱起她,低头用鼻子轻轻碰了碰她,然后指着他介绍说:“以后他就是你的哥哥。”
她伸长脖子,好奇地望着他,然后不确定地问:“你不是说只有我一个人吗,为什么还有一个哥哥。”
欧阳捏了把她鼻子,大声笑道:“你不是嚷着没人陪你玩吗,以后承睿哥哥陪你怎么样?”
她不大情愿,还是点头,从欧阳怀中挣扎落地,然后朝他走过来,伸出小手捏着官腔说:“我叫欧阳暮雪,同学们都叫我暮雪,你呢。”
他话不多,言简意赅:“傅承睿。”
他们的初次见面非常平淡,再后来的几天,她不找他,他不会主动找她。那天下着雨,放学后他淋着雨跑回到家,暮雪还没回来。暮雪非常独立,尽管她还小,才上二年级,却不肯要人去接她。他没多想,拿了两把雨伞冲进雨幕中。等他跑到学校,看到她和同学坐在教室,看到他一脸惊讶。她同学也看到他,扭过头去小声的问暮雪他是谁。她撇撇嘴,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我哥。”那一刻,他说不上什么心情,心脏好像被什么狠狠击中,酸痛的温暖的翻涌沸腾。
他走过去,对着小女生点了点头,拎着暮雪的书包等她发话。暮雪为难地望着了他一眼,小声地问能不能送她同学回去。
送她同学回到家,他们淋湿了一身,回到梨园,暮雪喷嚏不停,嗓子也沙哑了,她跑上楼去,在二楼楼梯口,她冲着他说:“傅承睿,我记你一辈子。”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他想,没有谁能记谁一辈子,小时候那些温暖画面也抵不过时间的疮痍。
他醒过来,窗外飘着小雨,风呼呼的刮,没有关严的窗,帘子被风卷起来。他掀被子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走向暮雪的房间。她的房间还是乱得一塌糊涂,傅承睿奇怪,一个女孩子的房间能乱成这样,也只有她了吧。他无奈摇头,心想明天得让阿姨好好收拾。
走到她床前,床头柜扔着一本书。傅承睿对她看的奇奇怪怪的书很费解,还是忍不住拿起来翻看,看了几页没意思又给扔下。
她的电脑被她放在地毯的小电脑桌上,他睡不着,索性打开。他没有刻意去查看她**的意思,但自动登录的QQ头像刺得他眼痛。他拧着眉,等着QQ上线了,心底憋着一股火等待着宣泄。
他告诉自己,那些都过去了,不管曾经她和沈钧有过怎样的生死绝恋,也已经过去了。可看着亲密的他们,那种心情无法言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嫉妒,但确确实实的他不舒服了。他沉住气,点开页面。看到她最后更新的日志,她说:我要结婚了,不再等你了,也不会在更新了。
看到这,他可以想象得出她敲下这行字的表情,胸闷得疼。
第二天,结束手头上的工作去机场的路上碰到秦衡,他说:“她还真有力气折腾,你准备如何收场?万一人不回来,这么多人还等着新娘子,到时候新娘不见了可就麻烦了。”
“她不会。”
“林家那边不大太平。”
“我会摆平。”傅承睿看起来有些疲惫,还是强打精神。
“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吱一声。”秦衡拍拍他肩膀:“也不要太生气了,要真走到那一步就算了吧,没人会怪你。”
他知道,但暮雪背负的就不光光是和人私奔的罪名,接下来的事绝不是她能摆平的。林家那边还好说,沈钧那边错综复杂的关系,光想想就头痛。
还没上飞机,就接到医院的电话,院方告诉他说欧阳先生病发,正在抢救中。傅承睿沉着气,边询问情况边往外走,驾车直奔医院。
赶到医院,看护道歉:“对不起傅先生,我的失职。”
“怎么回事?”
看护解释,说今天中午有自称欧阳先生的朋友来,欧阳先生支走她,等她回来时,欧阳先生已经晕倒了,来人早不知去向。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31到不了的彼岸3
暮雪听到消息,她和沈钧正往新加坡途中;一下飞机还没到酒店;沈钧接了一个电话,然后严肃地说:“暮雪;我要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暮雪紧张。
沈钧握住她的手:“叔叔……病情加重。”
“你说什么?”
“你冷静;先冷静,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不清楚。我们先回去;你别担心,一切由我来安排。”沈钧安抚她。
“能安排今天回去吗。”
“我尽力。”
沈钧打了一个电话,他们当晚的航班。在等待起飞的过程中;沈钧安排他们住进机场附近的酒店;暮雪给傅承睿打电话;电话没人接。她犹豫了半刻,还是拨通了欧阳妈妈的电话,电话通了同样没人接听。
她的脑子里轰的一炸,脸煞白。重播了好几遍电话,回应她的只有机械冰冷的女声。暮雪告诉自己要镇定,更糟糕的情况都有过。
即使这样安慰自己仍不得宽心,她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直到沈钧敲门进来,暮雪重重跌进椅子里,问:“如果是坏消息,暂时别告诉我。”
沈钧复杂地望着她,许久都没说话,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响。
“你还是告诉我吧,没关系,最坏的……”她声音抖得厉害,已经说不下去。
“发现及时,抢救过来了。”
绷紧的神经一下子得到释放,她登时瘫靠在椅背上,重重顺了口气。不自觉地伸手捂着胃,感觉那里有些胀痛。
“胃疼?”
“嗯。”
“那今天就不回了,我叫医生来给你看看。”他在她跟前半蹲着,伸出手捂着她,他掌心灼热似烫着了她。她一僵,急急地要起来,岂料动作太过猛烈,眼前一黑,反而跌倒。
“不,我必须回去。”
沈钧不说话,低头看着她。
暮雪有些心慌,两人单独相处几日,她都不觉得如此刻这样让她紧张和应付吃力。
“路总会走到头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不想等到无可挽救才去后悔。”
沈钧还是不说话,直直地把她望心里去。
暮雪心一颤,话音更低:“沈钧,我本来想你陪我重走一遍我们曾去过的地方,现在恐怕也不能够了。我不知道洛城现在乱成什么样了,所以在一切尚能收拾前回去。”
“你说这么多,只为回洛城?”
“是。”
“哪怕,我们有机会在一起。”
“我们不会有任何机会。你有看到黑夜能在白天出现吗,我没看过。”
“我看过,日全食。”
暮雪一怔,眼睛很酸。
沈钧忽然低下头封住她的唇。
他们没有继续下去的旅程,乘坐当晚的航班。回到洛城,已经凌晨三点。车子开出机场驶进城里,沈钧问:“去医院还是……”
暮雪望着车窗,她以为沈钧不会那么轻易放她回来。他吻上她时,她吓得抬手去打,碰上他硬邦邦的胸膛,心跳居然漏了一拍。
他放开她时,两人都气喘吁吁。他脸微微泛红,眼里有笑意,瞧着她说:“我后悔了,暮雪,我要你陪我。”
暮雪吃惊,撇开眼,心想,这几天都相安无事,不要最后把持不住。这个时候,闪过脑子里的竟然是傅承睿那张常年不笑的脸,想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暮雪不禁心虚。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头,回去他对她如何,凡是男人,对这种事不管在不在乎对方,都是在意的吧,毕竟关于面子问题。
临近航班起飞,他未动,她沉住气,和自己堵了一把。结果她赢了,她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欣喜,看着他抽完最后一根烟,撇了她一眼:“走吧。”
她的心又苦又涩,跟着他一路走出酒店。直到上飞机,他表情莫测。暮雪猜不到他心里的想法,一边惦记欧阳的病情,也担心沈钧。
她正要关机时,欧阳妈妈给她回了一个电话。欧阳妈妈难得对她凶:“欧阳暮雪,你还要不要这个家?”
暮雪头疼欲裂:“妈……”
“我什么都不想听,你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回来向你爸爸请罪,不然我就当没你生你这个女儿。”
“你也只生而已。”
欧阳妈妈气得发抖,撂下狠话:“你要敢跟那个姓沈的,就永远不要回洛城。”
“你还真有力气,再说了,洛城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方,我回不回那也是我的自由。”暮雪顿了顿,接着道:“你也别恼了,省点力气吧。先这样,挂了。”
乘务小姐催促关机,暮雪懒得废话,甩了手机,双手覆着眼。
沈钧侧头问:“家里的?”
“嗯,有力气骂人,肯定没问题。哎,我想我给你惹麻烦了,你不会恨我吧。”
“确实恨。”他靠近她,热乎乎的气息全扑她脸上。
暮雪脸微红,抬手抵着他,低声说:“别闹了。”
沈钧收敛些,正经道:“回去我去给叔叔请罪。”
“别,你要去,他非得气死不可。”暮雪微微皱眉:“上次你真去过?你们聊了什么。”
“哪次?”他坐正,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阴冷。他记得那一次自己威胁暮雪,其实他是真心诚意要去拜访他,郑重其事请求要照顾暮雪,结果也在预料中的,他怎么可能同意,气得赶他离开。
想起那一幕,沈钧落寞地笑。
他想,感情也要势均力敌,也要讲究筹码。
欧阳嘲笑:“就凭你想娶暮雪简直做梦,别说你现在自身难保,就算你能娶,我也决不许我的女儿嫁你。你趁早死了这个心,别怪我不提醒你,想碰暮雪,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
车子停在医院住院部楼下,沈钧叼着一根烟,烟雾后,他复杂难辨的心绪。暮雪清楚,这一走,他们就真的沦为路人。
她犹豫了片刻,伸出手去推车门。
沈钧忽然拉住她,暮雪拧着门不松手。许久,他缓缓道:“走吧。”
暮雪狠狠心,她怕自己犹豫怕自己后悔,怕自己会回头。可他们已经没有路可以走,她提了提气:“保重。”
暮雪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冲进暮色里。
沈钧坐在车上,心想这也许就是报应吧。她看着他离开一次,如今他看着她离开。他不知道命运给他们开了什么玩笑,他明白过来,她已经决定开始新生。
“先生,我们去哪?”司机问。
沈钧抬腕看了看时间,恍惚过来她走了半小时。他茫然地问:“爱情是什么。”
司机摸摸鼻子,微微侧头,拿捏这个问题的深度。他考量片刻,想着欧阳和他的纠缠,郑重答道:“爱情是用来回忆的。”
“婚姻呢。”
“婚姻就是我们摸着黑朝着有灯光的地方跌跌撞撞。”
沈钧若有所思。
“先生,我们回去还是?”
“回去。”
暮雪还没见到欧阳,就被欧阳妈妈狠狠甩了一巴掌。暮雪踉跄着重重撞上那扇玻璃门,鲜血登时从额角上淌下来。
欧阳妈妈气得发抖:“你不把我们气死不甘心是不是?”
“我爸呢,我想看看他。”她站起来,没有回避欧阳妈妈的眼。
“他还在等你接下来的花样。”
暮雪不耐:“你不是挺关心他的吗,为什么非离婚不可?”
欧阳妈妈不想这个时候她会提出这个问题,当年她可只字未问。脑袋轰一下,一时间答不上来,也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问。
“我没别的意思,你们的感情我懒得管,我也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些尊重。”暮雪疲倦:“我先去看看他。”
暮雪进入病房,一个陌生的女孩靠在沙发上睡觉。暮雪撇了女孩一眼,瞧了欧阳一会,他看起来还算可以。看护看到她,正要出声,她摇头,指着门外示意看护跟她出去。
看护会意,跟着走出去。
关上门,暮雪问:“医生怎么说。”
看护把她所知道的情况如实相告,暮雪听了,不禁蹙眉。然后问:“屋里那个女孩,我爸爸的朋友吗。”
“不是,她叫朱颜。”
“朱颜?”暮雪眉拧得更紧。
看护想,糟糕了,这位欧阳小姐似乎不大待见那位朱颜。
“我知道了,你进去吧,我明天再来。”
暮雪走出医院,没有回梨园,直接去酒店。
傅承睿一早醒来去公司的路上,欧阳妈妈问他暮雪起床了没。傅承睿吃惊,心想这丈母娘她没发烧吧。
“我打她电话关机,这个死丫头,还真没心没肺。”
傅承睿听出名堂,应付欧阳妈妈,然后打电话才知道暮雪昨晚凌晨的航班,那个人送她到酒店,她现身后直接去酒店。
“放心,那个人送她到医院后就走了,她一个人下榻酒店。”
“哪家?”
对方报上名字,傅承睿甩了电话,开车过去。到了酒店楼下,暮雪的电话还是关机。他拨打酒店座机,半天才被接起,只听她迷迷糊糊地问:“哪位。”
“是我。”
半天没声响,傅承睿气不顺,沉住气问:“你在哪儿。”
“管我呢。”暮雪忽然发火,大概是缓过神,满腹的火气。
“你别再给我惹事了。”
暮雪哼了声:“你才惹麻烦。”
傅承睿沉默片刻,不纠缠这个问题:“我希望你说话算话。”
暮雪没想好对策,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