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对方胸口高的小娃娃(?)。最要命的是,野人君这粗鲁得毫无美感的扛沙包似的抱法,愈发显得她娇弱(?)可怜(?)……
偏偏她还不能多说什么。
因为野人君把她扛到山洞里的下一秒,外头就下起了大暴雨。
俄里翁是吧,记住你了。
野人君粗鲁地把狄安娜往地上一丢,接着大大咧咧地找了块石头坐下。树叶做成的猎装呼啦啦响,某个不可说的东西若隐若现。狄安娜脸色一黑,扭过头去,决定给野人君送一套正常的猎装,报答他的温柔(?)体贴(?)。
雨下得愈发大了。
狄安娜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不住地抬头看奥林匹斯圣山,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噼啪!
亮紫色的闪电撕裂了铅云,一只浑身湿淋淋、通体雪白的乌鸦朝狄安娜飞了过来,一头撞进了她软绵绵的怀里。狄安娜脸色更黑了,一把将乌鸦抓了出来,看着那双小嫩爪上的光明徽记,知道它是阿波罗的圣鸟,心里愈发烦躁起来:“有事么?”
“德罗斯!德罗斯!”白羽乌鸦扑腾着翅膀,哇哇叫着。
狄安娜隐约觉得不妙。
德罗斯是她与阿波罗出生的地方,也是他们的母亲、暗夜女神勒托居住的地方。阿波罗的圣鸟突然来找她,催促她前往德罗斯,恐怕是暗夜女神出事了。
她顾不得被大雨淋湿,将白羽乌鸦往肩膀上一放,对野人君说了声抱歉,纵身往德罗斯飞去。
至于那所谓的“很重要的事情”,还是等下次再说吧。
野人君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
————
腾佩河谷。
阿波罗换上麻布短衣,赤着脚,平静地让赫尔墨斯给他戴上了镣铐。
“忍忍兄弟。”赫尔墨斯拍拍阿波罗的肩膀,“对于神来说,八年转瞬即逝。”
对于神来说,八年转瞬即逝;可对于人来说,八年却足以从高中到大学到工作再到结婚生子,也足以从九一八到井冈山到延安到珍珠港到广岛长崎再到二战结束。
阿波罗轻轻“嗯”了一声,表情看不出喜怒来。
赫尔墨斯走了。
阿波罗靠着一棵棕榈树下,解下随身背负的金色竖琴,搁在脚边轻轻拨弄着,心里很乱。
不是第一次被流放,也不是第一次当人,却是第一次不想寻找食物不想寻找火源不想……什么也不想,只想安安静静地坐着,在优美的琴声中麻痹自己。
肆虐在暗渊与冥界的金色流火、暗夜女神绝望而无助的眼神、正义女神倾斜的天平、圣洁而糜。乱的祭坛、空中呼啸的金色天马……他相信狄安娜会处理好后续的事情,她一向很棒。
是啊,狄安娜。
他一遍遍的想着她的名字,想着她干净剔透的眼神,想着她冰凉柔软的长发……即便过去三天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他也依旧记得她冰凉的肌肤在自己的亲吻抚摸下渐渐变得温暖。
果然已经……做过了吗?
虽然神族兄妹通婚纯属稀松平常,但狄安娜她是……她是守护少女贞洁的处。女神啊……
一个纤细的粉。色身影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徐徐降落。
阿波罗浑然未觉。
“阿波罗殿下。”达芙妮轻轻叫了一声,前两天的倨傲神色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三天的铅箭效力一过,她立刻就后悔了。拒绝阿波罗的求爱,绝对是她这辈子最无法释怀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所以,听说阿波罗被流放在腾佩河谷的下一秒,她立刻就赶过来了。中途碰见明显不怀好意的海界公主得斯波娜,还顺便送了她一份小礼物。
琴声停止了。
阿波罗没有看她,也没有开口。
达芙妮犹豫片刻,终于来到阿波罗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为什么要自请放逐?”
阿波罗摇了摇头,束在额头上的棕榈枝条发出了细微的沙沙声。
“这不是你应该询问的,陌生的女神。”
陌生的女神?
他不认识自己了吗?
达芙妮暗暗吃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她很清楚,阿波罗身为上位主神,身边绝不乏争宠献媚的女神。而这种男人(男神),最讨厌女人(女神)莫名其妙缠上来,还死缠烂打。
她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可是殿下,这附近出现了一条可怕的九头蛇,您……”
“九头蛇?”阿波罗终于转过头,眼神有些凝重。
如果真的出现了可怕的凶兽,那么他必须仔细掂量自己的性命。
“是昨天才出世的一条小蛇,叫许德拉。”达芙妮解释道。只不过,不巧的是,她刚刚把得斯波娜送到了九头蛇许德拉那里。
第8章 背靠河谷耍流氓一
狄安娜缓步踏上了德罗斯岛。
这座漂浮在海面上的荒凉小岛本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自从暗夜女神勒托在岛上生下了她与阿波罗之后,这里就变成了人间的圣地,也理所当然地变成了光明神阿波罗的圣域之一。
上岛之后,狄安娜脑中影影绰绰地闪过了许多场景。有太阳沉入大海、有海水倒灌天空、有她与雅典娜争吵、她甩开阿波罗的手、她赌气地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逆转命运……
“灾难……”
“争吵……背叛……”
“曾经……发生了什么……”
狄安娜喃喃自语,琉璃色的瞳中满是疑惑。白羽乌鸦用小嫩爪在她的手心里轻轻挠了挠,一双小绿豆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不满地“呀呀”了几声。
狄安娜将它捧起来,放在一棵棕榈树的枝桠上,才怀着分外复杂的心情,走进了那间暗色调的神殿。
神殿的主人,是她的母亲,暗夜女神勒托。
陌生而又熟悉,分明是斩不断的血缘羁绊,却又硬生生隔了近三千年的距离。
暗夜女神呆呆地坐在神座上,看着缓步走近的女儿,心情有些复杂。女儿比起千年前又高了些、也挺拔了些,肌肤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色泽,从发丝到脚趾都透着一种干净冰冷的气息。她闭了闭眼睛,拢了拢裹在身上的毯子,声音嘶哑:“你来了。”
狄安娜觉得不对劲了。
在她的记忆中,暗夜女神很少哭泣。可现在,她却哭肿了眼睛,声音也哑得像是哭破了喉咙。
她向前走了几步,跪在暗夜女神脚边,手搭在她的膝盖上,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母亲近日还好么?”
回答她的,是大颗大颗掉落的泪珠。
暗夜女神从神座上跪倒在地,紧紧抱着狄安娜,将那噩梦般的经历断断续续地说了。即便这个世界对性很开放,找情人出轨养女奴甚至重婚都不能算个事,但都必须建立在两相情愿的基础上。强X到了哪个世界都是强X,精神伤害远比身体上的伤害更严重、更难以愈合。
狄安娜一字不差地听完,脸色越来越差。直到暗夜女神告诉她,阿波罗血气上头,一剑斩下了那混蛋的头,脸色才略略好了些。片刻之后,却又更差了。
古希腊法典:无论什么缘由,只要杀了人,便是犯了血罪。理由正当,那么会被放逐;理由不正当……那么会被抵命。
她回头看了一眼停在枝桠上的白羽乌鸦,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声:难怪。
难怪阿波罗会命白羽乌鸦来找她,而不是自己亲自过来。
想必这个时候,他已经被宙斯放逐到遥远而荒凉的地方去了吧……
暗夜女神抱着狄安娜哭了很久,终于哭累了,沉沉睡去。
狄安娜将暗夜女神抱了起来,放了温泉水,替她洗净了身体。白羽乌鸦又呀呀叫着,飞了进来,小嫩爪上抓着棕榈树枝。狄安娜接过树枝,一个个金色的音符从叶片上跳跃出来,在暗夜女神身边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圈。
暗夜女神沉沉睡去。
百年之内,她不会醒来。
醒来之后,她会将一切不愉快的记忆忘却。
这是现如今,阿波罗唯一能替她做的事情。
白羽乌鸦绕着狄安娜飞了两圈,停留在她的肩膀上,宽大的喙叨着她的发丝往下扯,毛茸茸的脑袋贴着她的耳朵蹭了蹭,细声细气地说道:“殿下帮帮忙好不好?”
狄安娜偏头看它:“帮什么忙?”
白羽乌鸦的小绿豆眼和狄安娜对上了,禁不住抖了抖羽毛,又缩了缩脖子:“主、主人他神力全失,腾佩河谷又多了一条九个头的蟒蛇,我怕主人会被它的九个头个给分吃了所以——”
白羽乌鸦话音未落,狄安娜已在暗夜女神身边布下了一层密密的银色光帘,纵身飞往腾佩河谷。
在半路上,她碰上了维纳斯。
准确地说,是揪着厄洛斯翅膀尖的维纳斯。
厄洛斯一脸不屑的抱着胳膊,撇过脑袋和维纳斯生闷气。维纳斯一手戳着他的脑门,一手拎着他的翅膀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这孩子,让母亲说你什么好?快去给阿波罗道歉!”
“不去!”厄洛斯不屑地撇了撇嘴。
“那至少要解了他的……”
“解不了!”厄洛斯双手叉腰,“老妈,下咒容易解咒难,这个你比我还清楚。阿波罗大叔嘛……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活、该……唔……哪个混蛋揪我耳朵……”
厄洛斯忿忿地回头,却只看见了一身猎装、背负弯弓、硬是把七分美貌冲成了三分煞气的狩猎女神狄安娜。
“‘活该’?”狄安娜危险地眯起眼睛,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
这副偏东方人的长相在西方美女扎堆奥林匹斯里略显单薄,却意外地透着十足的诡异美感。
如同月光下泛着冷光的软剑,干干净净,却又分外扎手。
“本来就是!”厄洛斯仰起头,劈里啪啦地扯了一堆歪理。狄安娜听着听着,忽然笑了。
试图给这熊孩子讲道理讲逻辑,她可真是疯了。
索性今天就当着维纳斯的面收拾收拾这欠抽的熊孩子,看他还敢不敢再胡乱射箭。
一般而言,熊孩子可以分为两种。
第一种:这是我的!那是我的!通通都是我的!不管是你的结婚戒指还是毕业纪念册,不管你戴的是海洋之心还是灯心草环,全都和五毛钱一颗的玻璃珠子没两样!反正我都要!不给就哭!
第二种:我是对的!我最聪明最博学最伟大!什么?我弄湿了你的u盘、u盘里还有你赶了三个月明天就要交的企划案?你们这些鱼唇的凡人,u盘就是浸在水里才好玩!
很明显,厄洛斯属于第二种。
狄安娜浅浅笑开。
不是出于礼节,更不是出于嘲讽,而是温柔如长姐一般的微笑,笑意透达眼底。
她整个人的气势也渐渐变了,从剔透冰冷的明月,一点一点地变成了暖人心脾的春风。令人惊叹的是,这种变化极为自然,连维纳斯也觉察不出半点异样,且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微笑起来。
厄洛斯趁机挣脱了维纳斯的掌控,扑腾着翅膀飞到半空中,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们,继续劈里啪啦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向阿波罗道歉?明明就是他先说我箭术不好的!他、活、该!”
“厄洛斯。”
一个温柔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没有嘲讽,没有责备,隐隐带着些许宠溺。连维纳斯也不自觉地转过头去,看向微笑的狄安娜。
厄洛斯气焰嚣张地回了一句“干嘛”。
“你真棒,厄洛斯。”狄安娜眼中满满的都是赞赏,“你是最最聪明的孩子,世界上一切有关爱情的难题,都难不倒你。”
厄洛斯将头仰得更高了。
狄安娜又是一笑,这次却带了点儿忧愁:“你知道,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前两天,我碰上了一个难题,可以请你为我解答么?”
厄洛斯叉腰大笑:“说!有什么关于爱情上的难题,尽管来问我!”
狄安娜悠然开口:“人间有一位双性神,叫阿格狄斯提斯,是宙斯和盖亚的孩子。他(她)强大到足以令宙斯忌惮,可是,他却始终弄不清楚,自己应该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厄洛斯鼓起包子脸,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双性???!!!”他重复了一次,特意加重了语气。
狄安娜含笑着点点头。
她知道一个并不算是秘密的秘密:厄洛斯的性别是,无。
正因为厄洛斯的性别是无,所以他才能代表最原始的爱。欲;也正因为他的性别是无,所以他才一直长不大,而堪称“爱情迷药”的金箭,也对他效果全无。
厄洛斯一直对这件事情很苦恼,维纳斯也是。
“关于这个问题……”厄洛斯严肃地说道,“我需要好好研究研究,才能告诉你答案。”
那副小身板还不到狄安娜的腰高,翅膀尖还被维纳斯提在手里,他就这么一本正经地、极其严肃地说,他要好好研究研究,才能给她答案。
狄安娜又笑:“那么,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说完,她转身就去了腾佩河谷,只留下厄洛斯与维纳斯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喂,儿子,要不要去试一试?”维纳斯把厄洛斯抓在手里直晃荡,“你一直长不大,也没有尝过爱情的甜美……或许这位双性神,是你的契机哦!”
她停顿片刻,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