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纳计划在崔伯爵的棱堡停留三天,威廉没时间与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捉迷藏,更不可能投入大量士兵去搜捕,陷入了相当尴尬的境地。
听完报告,修纳考虑了两秒,替下属解决了难题。
“在所有地方贴满通告,宣布明天早上审判孩子的叔父,她自己会把人送来。”
村落的钟响了。
崔伯爵领地所有村落的村民都被召集到棱堡门口,纵横帝都政坛的司法大臣纡尊降贵,亲自当众审理一个微不足道的乡绅。
尽管被指为魔女的孩子缺席,但无碍审判,没用多长时间秦洛就成功的让男人招认了诬陷侄女以谋夺家产的恶行。行刑的士兵将罪犯绑上临时竖起的火刑柱,男人乞怜的号叫响彻了山坡。执政官蹙了下眉,罪犯立刻被绑住了嘴,尖利哀号犹如被利刃切断,围观的人群死寂无声。
帝国执政官环视着悚然无声的村民,俊美的脸庞森冷无情。
“今天起,帝国有一条新的法令。凡有人指证他人为魔女,应当首先通过同等试炼证明自己不曾被魔鬼所惑,否则指证被视为诬告,领主将予以重刑惩处,决不宽恕。”
凌厉的气势令人喘不过气,场中没有半点声音,所有村民都低下了头。
修纳在一张高背软椅上坐下,冷淡的命令。“现在,行刑。”
熊熊燃烧的火把扔上了柴堆,迅速引燃干燥的木柴,激发出呛人的烟味,火苗卷上了受刑者的脚,无法呼叫的罪人面目扭曲,透出无法形容的痛苦。
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围观的人群却没有惯常的欢呼兴奋,无形的威压慑住了情感,仿佛一幕怪异可怖的哑剧。
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人远远的注视。
火焰中扭动的人体异常触目,过去的回忆犹如梦魇重现,奥薇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扶住一棵树呕吐起来,虚软得几乎站不住。
再也吐不出半点东西,冰冷的虚汗终于停止,一个得意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想这次你应该逃不掉了,请跟我到城堡一趟,女士。”
奥薇转过身,看见了十余名持枪的士兵,也认出了发话者的脸——曾经在执政官书房中给过她一拳的威廉近卫官。
同一时间,笑容在威廉脸上凝固。“你?!”
以撒愉快的微笑,在软椅上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语气优雅而略带兴奋。“亲爱的奥薇,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能解释一下上次你的不告而别?”
奥薇低着头,指尖轻轻触了一下眼睫。
眼睛仿佛有砂砾在一寸寸磨蹭,带来粗糙的疼痛,戴着晶石镜片的时间太长了,可她无法摘下,四周全是敌人,一旦被发现这双红色的眼睛,等待的将是灭顶之灾。
“奥薇?”以撒语气又增了一分轻谑。“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这并不是真的,朝思暮想的猎物意外的撞入怀中,好心情让他有近乎无限的耐心。
眼前的女人轻抿着唇,神色苍白而疲倦,睫下的青影似乎许久不曾好好休憩,给小巧的脸庞添了几丝脆弱,这让他想起重见时她眼瞳中乍然失惊的微乱。
威廉把她带到城堡,立刻引起了重重疑惑。
距离那场特赦仅仅数月之遥,一个有能力打倒村民救下孩子,又躲过数度搜寻的好心人,显然与贪婪侍女的形象相去甚远。如果他不曾阻止,等待她的将是严厉的审问,假如他揭破她的身份,今天的火刑会立刻重演一遍,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而言,她都该对他心怀感激。
对峙良久,她终于开口。“请原谅,当时我担心我的家人因我背叛沙珊而受到牵连。”
以撒似乎了然的点头。“你去看望家人?”
毫无疑问这是谎言,她经神之光重生,那对母子不过是掩饰身份的道具,根本不可能对她构成羁绊。
以撒并不揭破,继续这一游戏。“他们还好?”
“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那么接着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
奥薇犹豫了一下,“我来这里是为——找您。”
“找我?”以撒唇角微牵,语调带上了嘲讽。“为什么?”
“您答应带我去利兹。”她知道这个理由很烂。“我在西尔已经没有生存之地。”
“亲爱的奥薇,你认为我是个傻瓜?”以撒笑起来,突然尖锐的讥讽,“你根本没想到我会跟随远征军,收起你那套拙劣的把戏,你以为你对我还有任何价值可言?”
撕破了亲切的假面,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如果没有价值,您已经把我交给执政府了。”
“等我找出你究竟在隐藏什么,我会的。”以撒指尖漫不经意的绕住一缕长发,忽然用力一扯,逼得她踉跄的跌在脚畔。“或许你更喜 欢'炫。书。网'酷刑?听说西尔人对付魔女有许多方法,比如用铁刷刷掉皮肤和肌肉;又比如把人绑在木轮上来回辗压,直到腹部变成一张薄皮,还有令你呕吐的火刑,如果烧慢一点,可以让你清醒的感觉自己被逐渐烤熟。”
奥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片漠然的空白。“这取决于您的意愿。”
以撒存心打破这种平静无波的反应。“假如求我,也许我会另行考虑。”
她将自己的头发一分分从他手上扯回。“我不认为乞求对您有任何意义。”
看她初次鲜明的反抗,以撒却笑了。
他早已厌倦表面顺从的敷衍,终于逼到她撕下伪装,显露出沉默之下的桀骜锋芒。
“你想进入沙珊?”
奥薇没有回答。
以撒声调转冷“真想死我可以帮你,不必非死在林晰手上。”
奥薇沉默以对,既不解释也不辩驳,仍是那样难以解读。
以撒看了很久,别有深意道。“既然后悔,当初又何必背叛。”
静寂良久,她微微笑了一下,神色疲倦而苍凉。“您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凝望着那一抹笑,以撒有一刻失神。
想得到什么?
当然是神之火的能源技术,最好还有神之光。
他想在将她交给执政府前尽可能的探取信息,想看透她真实的面孔,卸去她一层层防卫,直达柔软敏感的内心。她是那样神秘,又是那样美丽聪慧,令他异常渴望,渴望她的眼眸闪现出柔情与依恋,渴望从灵魂上彻底征服。
突然意识到心底深藏的情绪,以撒怔住了。
“这件事有点奇 怪{炫;书;网。”仔细回忆之前的一幕,秦洛若有所思。
“那女人竟然是利兹暗谍。”威廉的感觉犹如被利兹人戏耍了一番,十分激愤,“当初真该绞死她而不是特赦。”
修纳眉梢轻扬。“以撒很意外。”
“对。”秦洛脱口而出。“虽然认识,但以撒显然没有料到是她。”
威廉不解。“这代表什么?她不是暗谍?”
“代表她不在以撒控制之中。”秦洛已经想通了问题的关键,抽丝剥茧的分析。“她或许替以撒刺探过情报,后来却脱离了掌握,我甚至怀疑她就是以撒手中那个刻有神之光印记的实验体。”
修纳气息微沉,半晌才道。“有可能。”
威廉一时跟不上跳跃的对话。“为什么?”
秦洛促狭一笑。“首先她是个美人。”
威廉结舌。“这也算理由?”
“这绝对是条件之一。”秦洛莞尔,进一步解析,“其次是以撒之前的态度很可疑,按说新能源技术交换是利兹人梦寐以求,这笔买卖绝对划算,应该立刻签订协议施行,但以撒当时是怎么说?”
威廉顿时明白了几分。“他说要等到沙珊行省战役结束。”
“没错,这是最大的疑点。”秦洛终于正经起来,直指核心。“有两种可能,他要尽可能从她身上榨取更多价值,或是人根本不在他手上。”
威廉恍悟,同时又难以置信。“如此重要的筹码,以撒怎么可能让她脱离掌控。”
“他试探前一定没想到能换到如此宝贵的利益,既然那个女人能骗过近卫官和审讯者,从他手中逃脱也不是难事。”
“她确实非 常(炫…书…网)狡猾。”威廉颇有些咬牙。“不过也很胆怯,连看火刑都会吓得呕吐,我很难相信她是合格的暗谍。”
修纳眼眸掠过一丝波澜,忽然幽暗下来。
“我们可以找个机会试探。”秦洛生出一个绝妙的念头。“揭开迷底的方法很简单,撕下衣服看看她背上是否有刻印。”
轻浮无耻的建议令威廉张口结舌,半晌才挤出话语。“这恐怕会得罪利兹特使。”
秦洛不以为意。“适当的制造一点意外,美人在军人多的地方遇上搔扰十分平常,她目前的身份仅仅是随侍,只要不出人命,以撒没理由翻脸。”
威廉的正义感在挣扎。“这不合绅士的作为。”
“绅士原则可以为国事而更改。”秦洛异常邪恶的微笑。“别担心,亲爱的威廉,事后我们会严惩滋事者。”
保守的威廉在贵族守则与国家利益之间摇摆,难以抉择,禁不住望向执政官。
修纳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挑个合适的人做得干净一点,别让利兹人抓住破绽。”
魔女
崔伯爵为了弥补欢迎宴上的失误,挽回对领地治理不善的糟糕印象,倾尽全力筹办送行晚宴,以博取执政官的欢心。完美的宴会,完美的食物,完美的气氛,更没有煞风景的美人,最挑剔的客人也找不出半点暇眦。
崔伯爵绞尽脑汁的讨好修纳,与此同时,秦洛轻松的与以撒闲谈,双方都是社交高手,任一类话题都能聊得相当愉快。
以撒永远能将恭维之辞说得妥贴自如,“我对执政官阁下十分钦佩,如此难得一见的杰出人物真是西尔之幸。”
“的确如此。”秦洛微笑。“以撒阁下也令人印象深刻,以您的才能应该在利兹担任更高的职位。”
“您过奖了。”
秦洛漫不经心的环视了一周。“宴会上怎么不见那位勇敢的女士,崔伯爵似乎也向她发出了邀请。”
以撒颔首婉拒。“非 常(炫…书…网)感激崔伯爵的好意,只是她身份低微,不习惯这样高雅的场合。”
“请务必让她来接受我的致意。”秦洛姿态诚恳。“身为负有律法监督之职的大臣,她的所做所为令我汗颜。”
“谢谢,我会代为转达您的赞誉。”
“她挽救了一位无辜者的生命,我必须向这种高尚的行为致敬。”秦洛冠冕堂皇的请求,彬彬有礼的姿态下隐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如果她有什么难处以至无法出席,我愿意提供帮助。”
话已至此,以撒只能礼貌的应允,暗恼中念头一转,他又微笑起来。
或许正是测试奥薇身份的良机,假如真是公爵小姐,面对曾经的未婚夫,再镇定也不可能毫无破绽。
“能得到您的垂顾是她的荣幸,我这就让她过来。”
秦洛似不经意的望了一眼窗外。“我非 常(炫…书…网)期待。”
奥薇极力抑制内心的焦燥。
远征军离沙珊仅有一步之遥,她却被以撒困住,这一失误将导致全盘计划失败。
她必须尽速离开,但以撒显然吸取了教训,布下了缜密的防卫,将她拘禁在房中动弹不得。几乎绝望的时候,她接到了参与宴会的命令,尽管眼睛已疼痛难当,还是戴上了镜片。
简单的梳洗过后,她在侍女的指引下趋向宴会场所。
一路记下道路留心观察之余,她突然生出一丝警惕。侍女一直没有说话,所走过的路径越来越冷僻,奥薇刻意放慢脚步,拉开一点距离,刚转过一个拐角,危险的感觉猝然袭来。
她立即跃出长廊,几乎同一时刻,黑暗的长廊前方现出两个身影,汹汹追逐而来。
唯一庆幸的是对方没有拔枪,奥薇纵过矮篱,遁着花园小径飞速奔逃,身后的追踪者仅有一臂之遥,时刻威胁着意识。沿路竟然不见守卫,这足以说明袭击者的幕后主使,她飞快的思索,始终想不出伏击的原因。
宴会的语笑人声隐隐传入耳际,璀璨的华灯越来越近,前方猝然闪出一个人,尽管她极快的撂倒了对手,却也被迟滞了速度,身后敌人追上来撕打成一团,黑暗让她完全看不清敌人的脸。
奥薇挨了一拳反应一滞,哧拉一声被撕裂了衣袖,缠斗良久,体力渐渐不支,她以肩磅硬受了一下重击,换来机会撂倒其中一人,毫不犹豫的冲向宴会场。
她知道那里有主谋,但以撒也在,他是此刻唯一能庇护她的人。
落地长窗内灯火辉煌,欢畅的音乐随风飘扬,映着窗内一对对浪漫起舞的贵族,眼看已近在眼前,最后一个敌人却扑上来,撞得她在地上滚了几圈,险些昏厥。
壮硕的男人压住她,几乎拗断了她的骨头,一手去撕她的衣领,奥薇艰难的呼吸,在衣襟被撕开前的一刹那,突然间手臂一绞,用尽全力把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