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突然的小队迂回前进,出敌不意地从后门攻入棱堡,给后续部队打开了一个缺口。炮兵以交叉掩护配合,突击队趁势而起夺占了敌人的炮台,士气为之大振。
敌人屡次夺回炮台的强攻均被击退,顽强的士兵寸步不让,台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激烈的战斗持续良久,天色渐渐泛白,大势已去的敌人扔下无数尸体颓然退败,西尔国的旗帜再度在棱堡上方飘场。
丢失了坚固的棱堡,对蛮族而言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它意味着后方大片阵地完全暴露于敌人炮火之下。不等西尔军队再度出击,叛军全线逃离,远远躲入了苦寒的深山密林。
全线胜利的消息传至西尔帝都,引起了哗然热议。
自林公爵离开边境后,这还是首次对蛮族赢取重大胜利。
年迈的皇帝惊喜不已,立即宣召将军带着俘虏回程,下令以盛大的欢迎仪式迎接勇士归来。
彩带和气球在天空飘扬,雄伟的凯旋门铺上了红毯,精致的花台盛放在道边,银亮的长号整齐的吹响,拉开了欢庆的序幕。
长街上挤满了欢呼的人群,争相一睹英雄的风姿,无数少女尖叫着抛上鲜花,对年轻的士兵飞吻,人们陷入了空前的兴奋。
一驾精致的马车缓缓驶过帝国大道,车内的霍恩将军挥手向人群致意。
六匹雪白的骏马随在其后,马背上的骑士身姿挺拔,英气昂扬,足以满足任何对英雄的幻想。走在最后的是垂头丧气的俘虏,与意气风发的队伍形成了鲜明对比。
皇帝陛下接见及嘉奖抚慰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奢华的宫廷晚宴。
金色的香槟无限量供应,璀璨的水晶吊灯下摆放着御厨精心制作的点心,巧克力上有糖霜绘就的西尔国旗。盛装的贵族男□雅谈笑,皇家琴师奏出浪漫轻妙的音乐,华美的舞步蹁跹飞扬,这是一场属于胜利者的欢宴。
衣着考究的男人谈论着战争的各种趣闻,女人们穿着华丽的蓬蓬裙,浓烈的香水随着裙摆盈散,敷粉的肌肤白如大理石,鲜红的唇在扇子后窃窃私语。
拉克丽伯爵夫人谈兴十足。“霍恩将军怎么还没到,最近的宫廷舞会太无趣了,真希望他能带来一些新鲜的风气。”
瑞蓓卡男爵夫人暧昧的轻笑。“霍恩将军这次获胜,让维肯公爵非 常(炫…书…网)得意,我听安妮夫人说公爵阁下近期心情极好,有求必应,瞧她今天的首饰。”
几个女人的目光同时落到不远处的安妮夫人身上,美艳的女人正与人闲谈,颈上戴着一条惹眼的项链,硕大的绿宝石色泽鲜丽,极为夺目。
拉克丽伯爵夫人冷哼一声。“公爵阁下当然高兴,他一直希望趁陛下仍然康健,尽可能的削弱林氏在军中的影响。”
“那件事之后林公爵很少在帝都露面,抱歉,我忘了他被贬成候爵。”瑞蓓卡男爵夫人用羽扇掩了掩嘴,眉梢带着幸灾乐祸。“或许是怕见到其他贵族太丢脸,索性躲在休瓦。”
“蔷薇世家已经风光不再,如今是维肯公爵独受陛下倚重。”梅蜜夫人插口。
无聊的政事引不起拉克丽伯爵夫人的兴趣,重又起了话头。“有人见过那个受陛下额外赏赐的幸运儿吗?据说他很年轻?”
瑞蓓卡男爵夫人卖弄着刚听来的八卦,眼波瞟了一眼门口。“确实很年轻,将军家的女仆端茶时看过,听说他的长相……”
欲说还休的姿态更激起好奇,吊了半天胃口,瑞蓓卡男爵夫人才在密友的催促中噙着笑说下去,“据说像神祇一般英俊,举止又安静有礼,完全没有军人的粗鲁,简直令人无法想像他在战场上的勇猛。”
一群贵妇发出了讶异的惊叹。
“不可能,我听说他在凡登之战杀死了数以千计的敌人,砍下了几百个野蛮人的脑袋,这狂暴可怕的家伙一定长得非 常(炫…书…网)凶恶。”梅蜜夫人拒绝相信。
拉克丽伯爵夫人下意识的抚了下发髻,刚要开口,门边一阵哗然,人群骚动起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了过去。
宴会的主角——霍恩将军终于降临会场。
神采飞扬的将军成了焦点,被一群男士围住问候寒喧,女士的目光却落在勋饰鲜亮的将军身后那位沉默的跟随者。
瑞蓓卡男爵夫人没有说错,女仆也没有夸张,那张俊美的脸庞宛如神祇,颀长的身形英姿焕发。他站在将军身侧,无须笑容,仅仅是目光扫过已令所有女人心跳不已。
安妮夫人也不例外,感觉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一瞬,忆起关于对方的种种传说,竟然微红了脸,轻咳一声,不自在的摇着扇子移开了视线。
修纳少校,数年前还是一个小小的少尉,今天却已是霍恩将军的得力下属,凡登之战的杰出英雄。短短数年战绩非凡,犹如一颗闪亮的新星在军中升起,受维肯公爵青睐,更获陛下宣召嘉奖,以一介平民出身被破格提拔为少校,风头之盛一时无两。
绝无梅蜜夫人预想的粗鄙,修纳少校举止优雅,但在合乎风度的绅士外衣下,又潜藏着难以言喻的危险气质。混合着非凡的外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魅力,再加上种种极富色彩的传闻,足以激起每个女人内心最隐秘的情愫,自然而然成了舞会中心人物。
修纳按礼仪逐一向女士们致意,回答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的问题。
“全仗全军将士的努力才能赢得胜利……”
“我尚未娶妻,但已有意中人,谢谢夫人的好意……”
“那里地形复杂,士兵们非 常(炫…书…网)艰苦……”
“那些是夸大其辞的传闻……”
数不清的问题终于被打断,一个成熟英俊的男人在几步外对他举杯。“敬战场回来的英雄。”
不等修纳询问,瑞蓓卡男爵夫人热心的引见。“这位是秦洛上校,去年才从南方调回来,一向是舞会的风流人物,最爱结交朋友,少了他我们真不习惯。”
“光荣属于帝国。”修纳少校从侍从托盘上拈过香槟,点头致意。“很高兴认识秦上校。”
剔透的酒杯倒映着舞会绚丽的华光,交互一碰,撞出了轻响。
所有人都被舞会吸引,幽静的庭院空无一人,小巧精致的圆亭视野开阔,正适合进行隐秘的谈话。
避开喧闹的舞场,矜持的浅笑变成了不加掩饰的狂喜。
“我简直无法置信,听他们叫你什么?战神修纳——”秦洛一拳打在挚友胸膛,“你都干了些什么!”
莱锡之战、利马之战、安塞河谷之战、泰安围城之战……一次比一次辉煌的战绩铸就了传奇,勇猛顽强的英雄与士兵并肩作战,面对任何敌人都战无不胜,军中甚至悄然衍生出一股狂热祟敬的风潮。
秦洛热情的一拳引起了始料未及的后果,修纳剧烈的咳嗽起来。
喑哑的咳声令秦洛一惊,脱口而出。“你受伤了?”
修纳咳了一阵,逐渐平复下来。“凡登之战时中了一枪,子弹穿过了肺,几乎已经痊愈。”
秦洛懊悔不已。“怎么不提醒我,你应该能躲开。”
修纳微笑起来,深遂的眼眸盛满温暖的情谊。“见到你,我很高兴。”
秦洛看了他一阵,复杂的神色难以言喻,半晌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没必要这么拼命,她……”蹙了下眉,秦洛没有再说下去。
“放心,我不会死,她还在等我。”修纳笑了笑并不在意。
秦洛胸口一阵窒闷,只觉得嗓子发苦。“你已经是少校,接下来还想怎样,她犯了重罪,就算你成为公爵也救不了。”
“总会有办法。”修纳倚着亭柱,遥望着远处舞会的灯光。“洛,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帝国越来越多的动乱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光速升迁的根源。”尽管为重见挚友而欣喜,却又难平隐忧,郁结的心事压在心底,秦洛一时无精打采。“但你应该明白,你的仕途到顶了,霍恩不可能把将军的位置让给你。”
“总有一天,叛乱的狂潮将不再是军队所能压制。”修纳转过视线,黑暗中的眼眸闪闪发光。“那时你怎么办?秦家会怎么选择?”
“你是指……”听出认真,秦洛严肃起来。
“时代或许要变了,如果我是你,会早做准备。”
秦洛本能的嗅出了某种危险的信号。“你疯了!你已经是少校,还妄想什么?”
“这远远不够,我要她获得自由、要她属于我、要在众人之前与她肩并肩站在一起。”泻落的月光如银,幽深的庭院异常静谧,修纳的声音极其坚定,蕴藏着不容更改的意志。“离开休瓦的时候我就发过誓,哪怕实现誓言的代价是让这个世界翻天覆地。”
秦洛头痛的扶额。“别再做傻事,放弃吧,我告诉你……”
修纳并不想听劝告。“三个月后,蛮族会卷土重来。”
“你说什么!?”秦洛愕了一瞬,扫了一眼周围压下声调。“你确定我没听错?夺取空前胜利的英雄告诉我敌人根本没有被打垮?很快有下一场战争?”
“不止如此,他们会强力攻击凡登左翼防线,防线一定会失守。凡登陷落之后帝国必须大举调兵,而此前的军费耗光了国库,所以皇帝陛下必须筹集更多的金钱应付新的战争,他只能向富商和工厂主加征重税,这些人长期对贵族特权不满,想让他们掏钱必须有相应的交换条件,皇帝还有什么能拿来交换?削减特权?议会那群蛀虫不可能通过。”修纳冷冷一笑。
秦洛震惊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你在中间做了什么?”
“你以为需要我做什么。”修纳声音极低,甚至低过了草丛中的虫鸣。“攻下棱堡之战是真的,但给养跟不上,后续防守非 常(炫…书…网)危险,所以霍恩用假币收买蛮族退兵,等对方发现后一定会愤怒的还击,时间应该是在收割完春季粮食之后。筑造防线时霍恩的监察官收受了大量贿赂中饱私囊,墙体仅仅是薄石板砌成,绝对抗不住重击。”
“霍恩怎么会愚蠢到如此地步?”
面对秦洛的怀疑,修纳并不否认。“我利用了一点贪婪,告诉他蛮族根本分不清真假金币。”
“顺便将左翼的弱点不留痕迹的透露给敌人。”秦洛吸了口冷气,心头翻涌难平。“你没想过最坏的结局是……”
“一切责任由霍恩承担,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他总得为自己的贪欲付出点代价。”修纳轻描淡写。
“你知道这有多大风险!”秦洛几乎想掰开修纳的脑袋,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半点理性。“万一霍恩发现是你搞的鬼,十条命都不够用!”
“他本来就打算干掉我,可惜我比他更快。”修纳望着草坪上弯曲的白石小径,安静了一刻。“洛,你甘心吗?明明出身相同,却因没有继承权而被那些一无才能的权贵压制,忍受霍恩之流的混帐颐指气使,像你这样的精英有多少,你愿意永远在阴影下生活?”
秦洛沉默了。
修纳了解秦洛的野心,就如同了解自己。“这幢房子早有裂痕,垮塌仅仅是时间问题,你认为该怎么做?拆掉它重建,还是徒劳的支撑断裂的屋梁,直至被一同埋葬。”
秦洛摸出一根烟点燃,夜色掩去了神情细微的变化。
“听听外边的呻吟和诅咒,想想我们曾经生活的休瓦,人人都在期盼一个更好的世界,只需一点火种他们就会燃烧起来,皇帝和议会已经为自己掘好了坟墓。”
……新的帝国……新的时代……
修纳按住朋友的肩,郑重的询问。“洛,愿意和我一起试试?”
时间过了许久,秦洛终于开口。“假如到头来一切徒然落空,你会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永不!”修纳斩钉截铁的回答。
秦洛的眼睛闪了一下,最终一言不发,灌下了整杯香槟。
暴乱
三个月后,一如修纳的预言,边境战火再度燃起。
欢庆的盛宴刚刚散去,凡登已不可思议的沦陷于敌手。
皇帝震惊之下接到秦家呈递的密信,提及霍恩将军犯下的各种罪行,矛头直指霍恩的支持者维肯公爵。特使暗中调查的结果证实确凿无误,可怜的廷侍亲历了陛下勃然爆发的震怒。
盛怒之余,皇帝陛下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发作。
霍恩贪墨的背后,牵扯的是维肯与林氏在军中的争斗,一味深查下去,维肯公爵难逃干系,数年前被打压的林氏将再度抬头,这意味着皇储一方势力增强,绝非皇帝所愿见,权衡利弊之后,只能暂压怒火。
精明世故的维肯公爵果断的抛弃了亲信,首先站出来痛斥霍恩,同时以恭敬的语气请求宽恕自己失察之过,轻易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议会与全体贵族一边倒的指控,春风得意的霍恩将军转眼从云端跌入泥沼。
所收的贿赂,弄权舞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