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声音很低,轻得像耳语,望着床畔的身影,林伊兰忘记了疼痛。
“我本来不想当这个首领,休瓦太重要,基地又太强了,帝国把令尊放在这,无论我们有多少人都不可能赢得了,可有些人不这么看,认为更激烈的反抗或许能像拉法城一样获得自冶,很天真,是不是?”
拉法城是西尔国一个特例,绵久数十年的反抗耗费了帝国大量军力和财富,最终迫不得已给予自治,形成一块自成一体的土地,开创了史无前例的先河。许多城市向往成为第二个拉法,休瓦人的愿望不足为奇,但几乎很少有人能想到,毫无资源的拉法是否与休瓦本质上有所不同。
菲戈显然明白这一点,林伊兰忍不住接口。“你说的很对,既然你明白反抗是无意义的,为什么……”
他清楚她想问什么。“肖恩的父亲是我的老朋友,死前的请托我无法拒绝,他说如果是我来控制,或许牺牲的人命能少一点。”
林伊兰由衷的感叹。“你做得很好,杀掉叛徒,从基地成功盗走武器,又潜入军方全力警戒的皇家晚宴,让法官死得毫无破绽。做了这么多,却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简直是奇迹。”
“我并不想激怒贵族,他们的愤怒只会让民众流血。”
“你很理智。”
“因为令尊所统率的军队是极可怕的对手。”残忍有时也是一种威慑。
“你……不恨我?”
“对我来说,你只是伊兰。”菲戈轻摩细腕上被他捏出的青紫印痕,话语停顿了一下。“我抱你是因为……我喜 欢'炫。书。网'你的身体。不是为你出身贵族或是公爵的女儿,不管你信不信,我还不至于自卑到从女人身上满足征服感。”
他的话并不动听,但奇 怪{炫;书;网的是她竟稍稍好过了一点。
菲戈又沉默了一阵,“最后给你一个忠告,别嫁给那个男人,你不会幸福。”
突然的转换让林伊兰一片茫然。
菲戈抿了抿唇,下颔的轮廓有点僵。“我见过你和他在一起,市政厅外的台阶,他扶着你从马车下来。你看他的时候非 常(炫…书…网)疏离,即使你在笑……伊兰,你应该设法让自己快乐一点,而不是淡漠的绝望。”
林伊兰醒悟过来,勉强笑了一下。
菲戈的眼中埋藏着无数情绪。“去求令尊给你换一个丈夫,离开军队,过贵族小姐该有的生活,别把自己压抑得太狠。”
林伊兰知道自己该感到安慰,他洞悉她的身份,没有用卑鄙的手段设计,没有用言辞羞辱打击,更没有利用她去报复父亲。她清楚这已经十分幸运,可酸涩的感觉越来越重,无论如何也忍不住泪,她只能捂住双眼。
耳畔似乎听见了叹息,一双臂膀环拥住她,不再有话语,静静的陪伴。
过了许久,她终于平静下来。
他拧了条浸湿的毛巾递来,林伊兰将冰冷的湿巾按在红肿的双眼,半晌才拿开,轻浅的笑容苦涩而伤感。
“菲戈。”
“我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神色格外温柔。
“你愿意听听……我的事情吗?”
往事
“关于林家你一定听说过很多传闻,未必尽是真实,但有一点没错,林家是一个只承认强者的家族,族长的风格历来强势无情。我父亲也是如此,他长年征战,极少留在帝都,七岁以前我几乎不曾见过,而母亲……”
轻柔的声音慢下来,林伊兰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母亲出身帝国名门,是一个真正的淑女。她喜爱文学、美食、艺术、绘画、园艺等一切令生活美好的事物,生性乐观,待人和善。她教我礼仪诗歌,亲手种花剪草,让日子丰富而精彩。只是她时常生病,多数时候躺在床上,但即使这样也很快乐,我常在她床前披着被单扮演歌剧里的角色,戴上珠宝和假发装成公主或女佣,她总会放声大笑……或许是她太过美好,在我六岁的时候神带走了她。”
菲戈把她拥在怀中静静的听。
“我很伤心,好在还有玛亚嬷嬷的陪伴,过了一年,父亲回来了。”明亮的榛绿色眼睛黯了,语气变得很淡。“我不太懂该怎样接近他,他对我也很不满意,母亲喜爱的一切他视为毫无必要。父亲换了管家,辞退好几位家庭教师,其中包括我的绘画教师。她是个亲切和霭的女人,善解人意,又擅长启发式的教导,陪我度过了母亲去世后最难受的一段日子,我不想让她离开,去向父亲恳求,但没有用。听到被解雇的时候她哭了,侍女们说她家境很差,孩子又生了病,全靠教师的薪金支撑。我很难过自己帮不上忙,临别时私下送给她一枚胸针,希望能让她好过一点。”
“胸针是母亲给我的,说等我再大一点可以戴,上面用宝石和丝绒镶成一朵蔷薇,点缀了小粒珍珠,非 常(炫…书…网)精致。侍女发现它不见了,告诉了管家,管家又禀告了父亲。父亲叫我过去询问,我害怕他派人取回来,撒谎说丢掉了。那段时间我心情很糟,新的家庭教师教授的全是我不喜 欢'炫。书。网'的课业,军事、击技、权谋、战争史……所有的我都讨厌,冒失的问父亲能否不学,父亲没说什么,让我离开了。”
回忆暂时停顿,林伊兰尽力让声音稳一点,半晌才又说下去。
“父亲曾说做错事的孩子会受到惩罚,但我当时太幼稚,不懂它会可怕到什么程度。过了一阵父亲带我出门,进了一幢华邸,二楼的阳台改成了豪华包厢,正对广场的方向摆着两张高背扶手椅。”
环绕她的臂膀忽然僵硬,菲戈唇角紧绷,线条凌厉而冰冷,她抬起眼看他。
“你猜对了,那是贵族观看火刑的专用包厢,在广场上受刑的人正是我的绘画教师,处死的罪名是盗窃贵族财物。”林伊兰脸色惨白,似乎又看见了可怖的一幕。“我哀求父亲救救她,坦白胸针我送的,我愿接受任何惩罚,可父亲置之不理,他说我曾回答弄丢了,所以该受惩罚的是窃贼……我看着她被捆在铁柱上,哭泣着乞求,分辩珠宝是来 自'炫*书*网'公爵小姐的赠予,围观的人都嘲笑她,往火堆上丢干柴,她痛苦的尖叫只引来哄笑,直到被彻底烧成了灰烬……”
或许是她颤抖得太厉害,菲戈把她抱得很紧,紧到肩臂生痛,这似乎让她略微安定,良久后再度开口。
“那天之后我发起高烧,昏迷了很长时间,醒来的时候玛亚嬷嬷哭得很伤心,说如果我死掉她也会跟着死去。嬷嬷是母亲的奶娘,照顾她也照顾我,像我另一个母亲。在我高烧的时候,她把所有积蓄捐给了神殿,以求让我能好起来……后来我照父亲的安排学习各种课程,又被送进帝国皇家军事学院,一毕业加入军队,升至少校后表现平平。在我擅自打报告转为文职后,父亲把我调至休瓦,命我做一个低级士兵,借贬损和羞辱迫使我改变,最终发现我无法实现他的期望,另选了新的继承人……”叙述到尾声,她的语气只剩了淡嘲。“除了姓林我一无所有,还是个坏掉的傀儡,你觉得怎样?”
菲戈过了很久才回答。“你的生活真是糟糕透顶。”
林伊兰笑了,抑住了酸涩的泪。“说的对,而我对此无能为力。”
楼下的吵嚷小了一些,室内一片沉寂,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菲戈仍把她拥在怀里,下颔挨着她的侧脸,暖暖的呼吸拂过耳边。
“胃还在疼?”
“你知道?”林伊兰有些诧异,语毕自失的一笑,“好像什么也瞒不过你。”
菲戈的手滑入被子轻按了按,隔着衬衣放在胃部温热,“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毛病?”
林伊兰避过了问题。“谢谢,其实不用,我已经好多了。”
菲戈沉默不语,又把她拥紧了一点。
“放我走,你会不会受影响?”林伊兰想起另一个问题,“肖恩或许借此攻击?”
菲戈无所谓的一笑,神色很冷。“他无法证明任何事。”
修长的手覆在胃部,带来持续的热意,让不适缓解了许多,林伊兰把自己的手也覆上去,依着坚实的胸膛,有种被保护的错觉。
静谧的气氛十分温柔。
“伊兰。”
“嗯?”
“在我之前你有过男伴吗?”
“没有。”
“你应该有许多追求者。”
“确实。”林伊兰浅浅一笑,“有些过于热情,偶尔会觉得很讨厌。”
“为什么不接受。”
林伊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曾经在学院的时候有一个男孩……”
“爱慕你?”
她轻轻嗯了一声,又过了半晌才道。“他很优秀,比我长两个学年,我当时……大概有点喜 欢'炫。书。网'。”
“后来?”
“他太执著了,甚至放假的时候到家里拜访,不管我怎么拒绝,管家把这件事报告给了父亲。”林伊兰平淡的回忆,“假期结束后我再没见过他,听说他父亲被调往边境,刚到任就在一次清剿行动中阵亡,家族因此败落下去,他被迫中断了学业。”
“令尊做的?”
林伊兰想了一刻,多年后仍是迷惘。“也许是,也许不是,我只能肯定父亲不认为他是合适的对象。”
她想撑坐起来,被他反扣住手。“所以你拒绝所有追求者。”
“反正有人会替我选择。”林伊兰仰望着他,凝视着深刻的轮廓。“你猜的没错,我和你在一起,有一部分是因为你不在我父亲掌控之中,他应该无法触及你。”
“即使这种危险的做法更可能伤害你自己?”
“我没想到身份会泄露。”
“以后别再干这种傻事。”菲戈眼神晦暗难辨,仿佛压抑着某种情感。“你是他的女儿,无论何时都不能心软,稍有犹豫会被人毫不怜悯的撕碎。这是个极其残忍的世界,善良会成为你的致命弱点。”
他想叮嘱更多,她只淡淡的笑,纤细的手臂环上他的颈,随后是甜美的唇。
她的技巧来 自'炫*书*网'他的教导,存心的挑逗很快引来激烈的回吻。美妙的滋味诱人沉沦,柔腻的肌肤唤起了渴望,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伊兰!”菲戈克制住情1欲,困难的开口。“你想……”
“我们不会再见了,对吗?我希望最后的回忆是你抱着我,而不是……”,模糊的话语并没有说完,她轻轻啃咬着棱角分明的唇。
“这地方不适合你,太脏了。”菲戈强忍住把她压在身下的冲动,制住了她的手。“你知道这是乔芙接客的地方。”
林伊兰笑了,绿眸里多了一丝水光。“这个世界没有不脏的地方,没关系。”
黑色的外衣垫在床上,衬得赤1裸的胴1体更白,火热的肌肤带着汗意,纠缠如两棵交互生长的树,她微微仰起头,神智被过度的刺激弄得恍惚,朦胧中唯有感官的快乐是真实,带来些微的存在感。
他将她抱在身上,以最深的姿势进入,比曾经的每一次更激烈。凶猛的冲击让灵魂都禁不住颤缩,她的指尖紧紧掐入他的背,剧烈的痉挛起来,他闷哼一声,想退出去却被她无意间抱紧,再也离不开,同时攀上了高峰。
黎明前,她被他从无梦的深眠中叫醒。
温热的触感还留在肌肤上,他已经带她潜入了寂静的暗巷。
天上没有一颗星辰,漆黑得看不见路,他握着她的手绕过夜哨和陷阱,避过巡游的视线,走出了危险的领域。
地面上弥漫着薄雾,菲戈在巷口驻足,路边的醉汉蜷缩如死,万物静谧无声。
菲戈低头看着她。“我身边没带草药,你有可能怀孕,假如真的发生,到城西区的街上找萨,他会把消息传给我,我来想办法解决。”
美丽的脸略微苍白了一下。“你做的事很危险,谨慎一些,我不希望……”
“但愿不会让你在火刑柱上看见我。”菲戈自嘲的一笑,淡淡的骄傲与伤感,在瞥见她的表情后收住,“抱歉,我不该这样说。”
静立片刻,菲戈吻了一下光洁的额。“谢谢你的提醒,祝你好运。”
他屈起食指打了个低低的口哨,暗处忽然抛出一件物品,被他一手接住递到身前。“你的提箱,东西很完整。”
林伊兰惊讶的望去,潘冒出来,骑在墙沿对她咧嘴一笑。
沉默之后,他们最终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林伊兰踏入大街,菲戈走回阴暗的窄巷深处,潘跳下墙头,搅动的雾气渐渐凝定。
一个蜷在呕吐物旁的醉汉不知何时清醒,死死盯住了消失的身影。
麻木的表情转为惊愕,污脏的脸浮出一片狂喜。
密报
军政处的门半敞,桌子后的军官双脚搁在桌上看报纸,无聊的浏览帝都近期八卦。
“长官,那个戴纳又来找麻烦了。”
勤务兵的报告打断了闲暇,报纸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