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笑容让小白怔住了。她微微张着唇，侧首仰望他。
他停住脚步，迎着她的目光和她对视，低声问，“你……你会觉得累么？想要休息么？”
“哎？”小白猜测首辅大人对地球女性的体力有极错误的估计，走这一点路怎么会累？但是她还是说，“好啊。那我们去喝点东西？你……你对地球上的饮料可以接受么？”
“可以。”
一男一女，漫无目的一起散步，然后再去喝点饮料，在地球上，我们称这为约会。
第五十六章
小白带着首辅大人去了宿舍斜对面的那间小咖啡店。那里专做学生生意，店面很小；三明治不错；饮料出奇难喝。
他们在临窗的小桌前坐下，她猜他大概不明白这些地球饮品的名字到底代表了什么样的化学成分，就帮他要了和她一样的柳橙汁。
“你想和我说的关于艾尔的事情；是什么？”
首辅大人看着自己面前的玻璃杯沉默几秒钟问，“最近你们地球的一位王子结婚了；你知道么？”
“嗯。”小白点点头，“据说全球有几亿人同时观看他们婚礼的现场直播。”
“可以想象；那一定是很盛大很令人难忘的场面。”他握住冰凉的玻璃杯；举到面前，但没有喝，“那么，那位Princess婚后幸福么？”
她大概猜到他想说的是什么了。
果然，他对地球的熟悉程度远远超出小白的估计，“我听说最近那位王妃因为在和王子度假时被偷拍了穿泳装的照片而不太开心。”
这是要上演豪门恩怨里有钱家长圈灰姑娘离开王子的戏码了么？
不，不是。
“我想说的是，你和艾尔在一起，也会无可避免的受到更多的注意。可能很大一部分是你不想要的。”那杯橙汁又被他放在桌上，“昨天，我注意到你不高兴了，在听到议会参阅最近一期的艾尔弗兰德计划的简报决定大力支持战争的时候。”
“对你们两个来说，这是很私人的事，可对议会而言，你们两个的事，无论是通过实际的接触确定了彼此的基因配适度，还是进行了真正的bonding，乃至于生育后代，都是非常重要的公事，他们会一直要求得到及时而详细的报告，并在对这些信息的分析基础上进而决定帝国今后若干年的财政预算，国民教育，军队、战舰的部署，战略资源的规划。”
他停顿一下，看看她，仿佛是在确认她对他目前为止所说的话都理解了。而小白在听到“通过实际的接触确定了彼此的基因配适度”时就脸红了。一想到今后她和艾尔之间比这更亲密的事，都会一一被报告，还可能会被当做国家大事讨论，她的后背就开始发痒发热，好像有小针轻轻在扎。如坐针毡大概就是这么个感觉。
看到她脸红红的垂下头，长长的睫毛还时不时轻颤一下，首辅大人连说了几次“我……”之后觉得口干舌燥，他得赶快喝点什么，不然就会在她面前发出那种在极度的渴望是才会有的，喉咙里猛然吞咽的声音。于是他终于喝了一口那杯闻起来就知道很难喝的柳橙汁。
“咳。”这橙汁真难喝。在实现对银河的实际控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这个牌子的橙汁从地球彻底消失。
他接连咳嗽几声，小白赶紧问他，“你没事吧？这么难喝么？对不起，这个已经是他们这里最不难喝的东西了。”
首辅大人的脸微微泛红，比起还停留在喉舌间的可怕的化学合成味道，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被小白看到更难受。
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小白还是叫侍应生给他拿了一杯水。
“这里的水是……”
“没问题。”极力营造的英明神武高贵庄重的形象反正已经被破坏了，首辅大人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冲散了那个可怕的味道。
“我……我……”他又连说了两次“我”，忽然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笑了，“你们可能战斗力只有5，但是对可怕食物的忍受程度绝对是所有碳基高智慧生命中最强的。”
小白也笑了，“本来看到你吃完了我做的水煮蛋，我以为你的接受能力会比艾尔他们强很多呢。兰尼曾经以为我的味觉不正常。”
其实那个蛋是很难吃啦。看起来像超新星爆发之后的景象。首辅大人在心里说，不过……因为是你做的。为我做的。
唉，听起来艾尔好像无法接受。嗯？这就是说……真的是只为我一个人做的？
啊……真想知道这双小手还能做些什么。比如抓抓我的头发，抚摸我的脸颊，或者……让我把她的指尖含在嘴里轻轻咬一下什么的。再或者……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也想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就像艾尔后来做的那样。
唉，以后大概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看到他一时欢喜一时悲伤，然后神情恍惚的呆呆看着她放在桌上的手，小白又开始紧张了。她把小爪子缩回衣袖里，坐得很直。
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在她面前展示了一个间歇性神经病人应有的素质，首辅大人赶快恢复庄重，他双眸放着清澈而正直的光，“在没见过你之前，我和议会中的人一样，把你当做一项资料来分析，我知道你的名字，你的长相喜好，可那些都只是数据，但是——但是当我见到你……”他的话突然中断，他低下头沉思。
是的，这些我全知道。
我也看过你的全息投影。
我听过你的谈话录音。
我还知道你的血型是AB型，有针对B型肝炎的抗体。你没有家族遗传性病史，很健康，连一颗蛀牙都没有。你最喜欢的体育活动是游泳。你的平均心跳是每分钟74次。你的智商高出赛德维金人的平均水平，在navigation方面数值甚至超过一些优秀的导航员。你的身高以地球计量单位来计算是5英尺3英寸，不算高，但是用黄金分割率来看你的头身比例接近完美，这说明你和艾尔的后代都会体型优美匀称。
你的外貌、智能、健康程度……你的一切都经过科学的计算和分析，用来判断你是否能够给赛德维金人带来一个奇迹婴儿。
可是……
可是。
当我和你面对面，当你和我对视，我甚至不用去触摸你，我就知道。
我来晚了。
晚了。
现在想起我曾经说过，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就是在见面的刹那大脑作出了对方和自己基因适配程度很高的判断。
那真是愚蠢而狂妄的说法。
如果给我一个你的克隆人，我绝对不可能对她有和对你一样的感觉。
只有真正体会过那种经历的人才知道，那根本不是基于基因配适度所产生的感觉，而是一种心灵被触动被破坏甚至接近被毁灭的感觉。
我在见到你的那一刻，竟然不是狂喜，而是一阵奇怪的酸楚。就像是我已经知道，我这一生，会有许多时刻，会因为你而感到伤心。
但也许这是因为我在见到你的那一刻同时也想到你是艾尔的。
当然，也有可能那种灵魂被强烈吸引的感觉其实是由于我在进行分子重组而组织液里都是你的细胞……所以……
唉，我的脑子已经乱了。
难怪你总是用那种想马上逃走又不敢动的眼神看着我。
我连在地球上连续住一个星期都做不到，凭什么和艾尔竞争呢？
更何况，你好像，已经很喜欢他了。
首辅大人凝视沉思时，小白一直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猜测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终于，当他再抬起头，他对她郑重许诺，“从今以后，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你……和艾尔的*。”
“嗯？”小白没想到他最终要说的是这个，她原以为他会向她晓以大义，劝她学会习惯、接受自己的*被当成资料反复分析讨论。
她怔了一会儿，才小声对他说，“谢谢你。”
他和她对视一下，转开脸避开她的目光，看着他面前的玻璃杯。杯壁上，凝结的小水珠已经汇集成线，缓慢的流下来。
他的声音变得沉郁，“我希望你们……能像一对最普通的情侣那样享受相爱的过程。”
小白有点疑惑，为什么他好像突然间不高兴了？
在她仍然茫然不解时，他站起来，“我马上就会离开。你可以搬回去了。”
“离开？”
“是的。我要走了，小白。”他念着她的名字微笑，忽然敛容问，“为什么你一直都没叫我的名字呢？”
“因为……因为……”小白发现自己的心态难以解释。
因为会觉得很害羞。
可为什么我会觉得面对他时直呼他的名字是件让我害羞的事？
他又像轻笑又像低叹的吁口气，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谢谢你请我喝的饮料。”
“呃……下次我会带你去好一点的地方的。”小白对橙汁的事感到抱歉。
“……”他的薄唇轻微的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什么终究又决定不说了，然后，他向她挥一下手，走出了店门。
小白看着他在门口停了停，仰起头向前走，走了几步他突然转身疾走回来。
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这儿么？
她赶快看她对面的座位。不会是返回母星的船票吧？
在这时他已经站在窗外。
他的一只手紧紧抓着搭在前臂上的外套，另一只手轻轻抬起，贴在玻璃窗上。
小白仰起脸，看到他用食指在窗子上沿着一条她看不明白而他却显然十分清楚的弧线缓缓滑动，然后点在一个点上。
这是做什么？
她疑惑的看着他。
终于，他后退一步。
转身离去。
小白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百味陈杂。
她觉得，即使有首辅大人的帮助，恐怕今后她和艾尔的恋情也难免会一次次被当做国家大事在议会上提起。她的*无法维持，因为如果她继续和艾尔在一起，她就不再具有匿名的权利。
她喜欢的人，身份要比她复杂得多。
她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了么？
那位新婚不久的王妃在三流小报上看到自己在私人公寓里半·裸着到处走的照片时，会不会有一点后悔？
她会不会想，要是她喜欢的人不是什么王子，只是一个普通公民就好了？
可是哪有那些“要是”啊。
如果他不是王子，也许她根本都不会遇到他。
小白一个人在咖啡店里又呆坐了一阵子，她的手机响了，是艾尔。
“小白！回来吧！修泽刚才走了。”
“哦。”
“要我来帮你么？”
“哦。好啊。”想要挂掉电话时，小白又突然加了一句，“我想你了。”
“嗯？”艾尔似乎是有点惊讶，他很快嘻嘻笑了，然后有点忸怩的小声说，“我也是。”
第五十七章
艾尔的哥哥行动飘忽；来了地球一天就匆匆离开了。
但他在这一天里做的事情却不少。
他和艾尔讨论了战局；和索拉一起巡逻时指定了重点增强戒备的地点，会见了现在住在这一区的稍微重要点的异星居民，和他们达成了守望互助的协议，并且制定了增派护卫队之后的新防备计划，还为艾尔准备了新的势力范围划分方案。
“一旦卡宁星系全面溃败，他们在地球上的代表；就是那些威克森人，就会先来和你谈。我们无所谓如何划分新的势力范围，”首辅大人指着浮在艾尔面前的地球三维投影，“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都可以答应他们，但是，要让他们知道现在实际控制地球的人是我们。”
“兰尼，我会增派两艘战舰在银河边缘，战舰会配备十万左右的生化兵，归你指挥。”
“遵命大人。”
首辅大人看看艾尔，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在战争结束后只要专心谈恋爱就好了！夏天……”
他的手被艾尔一脸厌恶的甩开，“知道了！整个暑假我都会和小白在一起的。你等着听好消息吧。”
他亲爱的哥哥立即流露出十分伤心黯然的样子。
“哎？”艾尔有点惊奇，“修泽你怎么了？”他看看他哥，觉得有点好笑，“啧，还装得真像呢，从前不都会厚着脸皮再凑过来么？”
“没什么。”修泽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突然间发现我那个喜欢在全校早会的时候只带着'冰雪般的威严’跑到主席台上唱歌的弟弟已经长大了，难免又自豪又伤感。”
“那是我自愿的么？不是你害我的么？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唱歌唱的很难听！你可真讨厌！”艾尔蹙眉，“还有什么事？说完就走吧！分子传送器已经准备好了。”
修泽垂首沉默一会儿，“……没什么事了。”他抬起头看着艾尔，眼神几度变换。
兰尼紧张得握紧双拳。
“唉，我走了。”
他终于像是很累似的长叹一声。
这时艾尔反而真的觉得他哥好像真有点可怜。
“嗯……其实你没事的话再在地球待几天也行啊。”
哦艾尔你这蠢货快闭嘴！
兰尼想要跳出去扑打他家王子了。快点让他走吧！你完全感觉不到你哥那矛盾的心情吗？
“……不。我还是马上走吧。我觉得好像要快控制不住了。”修泽说完就走进艾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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