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当然。”
下了车,只剩下雨滴落在地上和脚踩过水洼的声响的静谧的小巷里,两个人走在同一把伞下。桃井夏树的思绪不受控制的就飘到了很久以前,和黄濑凉太一起从图书馆冒着暴雨飞奔到咖啡馆的那时。
“我记得那次的雨比现在大多了吧?——就是图书馆的那次。”
先开口提起那桩的却是黄濑,夏树转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接口道:“据说会回忆起过去,就表示一个人已经老了。”
嗯……她想大概也不是很久以前,只不过两年左右的光景。
“我们可是同岁啊,夏树。”黄濑略微无语。
“说得也是,”夏树点了点头,“那你记得我们上次的结论吗?”
“结论?”
“——每次遇见你总没有好事发生啊。”
“等等,这个莫名其妙的结论不是当时就应该被推翻了吗?”黄濑一个踉跄险些直接踩进水沟里,用力地咳嗽了几声决定转移话题,“对了,听说你这个暑假不打算回东京?”
“啊……嗯,怎么了?”
他顿了顿:“唔,其实也没什么,今年的ih应该会在东京,本来想请你去看比赛的。”
“ih?”桃井夏树茫然地重复了一遍,“那是什么东西?”
“inter high啊,日本全国高校综合……真是的我跟你说这个全称干嘛啊,就是全国规模的高中生篮球比赛。”
“哦,能夺冠吗?”
“原则上来说在出局以前每个学校都有夺冠的可能。”他无奈地笑了笑,“夏树你再不关心校内的事情也别真的连这都一问三不知啊。”
“又不是我比。”她撇了撇嘴,“我到了,黄濑君。”
“我知道,上次来过呢。”左手握着伞柄,他朝她挥挥手,“快点上楼去吧。”
“谢谢,还有……”她犹豫了几秒,“篮球赛就不来看了,不过还是提前祝你们旗开得胜吧。”
他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当然,等我赢过小青峰,到时候一定拍下他的表情给你看照片。”
——真是了不起的自信。
桃井夏树一直认为自己不会去看篮球比赛,哪怕收到加贺的邮件说明天就有黄濑和青峰的比赛,她也这么坚定不移地相信着。
“什么啊,果然还是来了嘛。”
“嘘……”夏树到的时候正是中场休息,她在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示意跑来和她打招呼的加贺水辉低调点,“今天起太早了,所以想着正好要来东京买点东西。”
“这你该和黄濑解释去,”加贺拖长了音调道,“发现你真的没来看比赛他可失落了呢——说来你不是在躲他吧?”
夏树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要躲他?”
“那你干嘛不到前面去坐?”
她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加贺以为她不打算回答的时候才平和道:“篮球场上不是只有黄濑君一个人啊,加贺君。”
加贺水辉才想起来对手是桐皇,于是明智地换了个话题:“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桃井夏树看了眼记分牌,比分是34:43,桐皇领先九分。
“先不说我不懂篮球,比赛情形完全不了解你要我猜结果,难道说我是神棍吗?”
他信誓旦旦道:“听我姐说女生的第六感可准了呢。”
夏树始终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坚称“反正影响不了比赛就别浪费时间了”,并赶在第三节开始前把加贺赶了回去。
——如果第六感真的很准的话,那可就不太妙了。
她实在是看不懂双方的篮球实力,至多就知道怎样的行为算是犯规,所以要她理解两队各自在坚持什么底线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只是从场上越来越奇怪的走势——简直就是青峰和黄濑的个人赛、而且黄濑的动作还和青峰越来越像——中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
就算她记得可能听五月提起过,青峰君说能胜过他的只有他自己而已,也不至于是这么个诠释办法吧?而且看着比分开始交替着往上攀升,但差距怎么看也没有实质性的缩小,似乎海常这边的气氛越发紧张压抑了。
在本身的比分差距不是靠一个失误就能够轻松扳回的情况下,哪怕顺利演变成了完全势均力敌的对抗,也依然是海常这边居于劣态。更何况黄濑和青峰的思维上有着细微但是决定性的不同——那是为什么此刻她会坐在这里看比赛并且有种隐约的感动,也是为什么夏树一直抱有些许不安的源头。
她想她有必要在秒数读到零之前去买瓶水放松一下情绪。
“比赛结束——两队列队。”
98:110。
结果还是没有能够翻盘。
黄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撑过之后的收场的,彻底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跟着大部队走出了体育馆。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他不禁苦笑。
不过前辈应该比他更悲痛吧,尤其是笠松前辈,他那么努力想要带领他们一起夺冠,可却已经没有再一个ih可以奋战了。
“喂,黄濑。”
在他上车之前加贺晃出来叫住他,递给他一瓶绿茶,瓶盖都很体贴地已经旋开了。
“你专程给我来送水?”黄濑理解不能地问了句,然后很自然地灌了一口下去,随即非常不给面子地悉数喷了出来。
“咳咳咳……”
看他呛得满面通红的样子,很有先见之明先退开几步的加贺水辉依然觉得心有余悸:“我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对劲,没想到这么夸张啊……”
黄濑抹了把眼泪,气愤道:“加贺你到底往里面加了多少管芥末?!”
“芥末?”他恍然大悟,“不是我放的,这是夏树给你的。”
“哎?她不是说不来东京看比赛吗?”
“中场休息的时候到了,她自己解释是因为起太早了。”加贺很善良地转告他。黄濑的表情瞬间不自觉地变得苦逼起来。
先前他脑海里应该没有转过“幸好她没来否则之前自信满满宣布的豪情壮志该怎么圆过去啊”之类的念头……吧?
“咳,就捎了瓶水给我吗?”
“呃,其实还有别的。”加贺斟酌了几秒,决定还是不要隐瞒了,“夏树说——她正好口渴才去买水,没想到中了‘再来一瓶’,索性就给你了。”
“……那还真是令人感动。”
而此时,为了避开五月而特地早早离开赛场的夏树仍然不幸地被五月撞见了。
“夏树!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比赛的。”
“嗯……意外。”她敷衍地答道,一边快步往车站走。
五月拉住她:“好啦夏树,爸爸说回国以来还没找你聊过,今天就住回家里嘛。”
……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在拒绝无效的情况下,夏树只好认命地叹了口气。
“可是五月,我记得看到你们的校车已经开走了啊。”
“都是青峰的错啦,比赛刚结束,我稍微转移了一下注意力他就不见了,只好跑出来找他。”桃井五月皱起眉头,朝夏树大吐苦水,“那家伙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训练不来什么的都无所谓了,今天居然还差点迟到,那时候联络不上我都快要去找他了呢!比赛的时候又乱来,才和他提了一下手肘的事情他就翻脸,夏树你说我要怎么才能说服阿大乖乖地在这段时间别想去打比赛啊?”
“手肘?”
“是啊,今天的比赛那么重的负荷,如果不好好休养一阵的话伤势会变成严重的啊。”
“很重的负荷么?”夏树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你要问我怎么劝青峰君,我也告诉不了你答案啊,不过护肘会有用吗?”
“护肘应该预防效果会更好一点,勉强也聊胜于无了,可是我就算给阿大了他也不会用的!”
“唔,那就没有办法了。”
“啊……真闹心!”桃井五月当然没有真的指望夏树给什么很有效的建议,最终只是趁着左近没人大声喊了几句发泄一下情绪。
“呐,五月,”夏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如果今天你们输掉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哎?”她愣了愣,随即理解地露出善意的笑容,“说实话我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一定很不甘吧。但老实说,我觉得阿大的话,也许真的需要谁来打败他一次。”
夏树看着她,思索了片刻,觉得大概可以明白她想表达些什么。
“不过这话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啊,就算是黄濑也不行。”
“哦。那作为交换,我可以现在回神奈川吗?”
“不可以!”
第28Q开玩笑吧
桃井夏树一直很清楚,她的舅舅不喜欢她。
当初妈妈还没出事的时候,舅舅就看她非常不顺眼当然那个时候她还不十分明白那么复杂的眼神包含着什么,是到之后渐渐揣摩出来,他一定是从她和妈妈不特别相似的五官里看出了她那不知姓甚名谁的父亲的影子,兼且她这么个私生女的存在让妈妈找不到一段好姻缘,当然没可能招他喜欢。
后来出了车祸后,就更不用说了,就算舅舅从来不会直接说出口,她也能猜到他是怎么想的,毕竟连她自己都那么认为。
好在等她和五月就要上国中的时候,五月的父亲去美国一家篮球俱乐部执教了,桃井夏树和五月还有舅妈三人一起住。舅妈对她很温柔,就好像夏树是她的亲生女儿一样,在那样的体贴下她有点不自在,因而尽量表现得冷淡些,舅妈也没有为难她去改正些什么。原本想着说不定毕业了以后会和五月去同一所高中,桐皇爷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在得知舅舅要回来的消息之后,终究忍不住想要逃得远一些。
——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啊?
如果死的是自己就好了,什么事情也不需要担心。
真是……这么懦弱的自己,糟糕透了。
五月的父亲这次把她叫来,仅仅是稍微过问了一下夏树的学习成绩,得知她还是一如既往那么偏科着后,沉吟了片刻,又挥挥手让她回房间去了。坐在旁边吃点心的的五月莫名地觉得,爸爸在沉默的那几秒里,是犹豫要不要问夏树的小提琴还有没有在拉。
所以她就非常镇定地在夏树离开餐厅后装作不经意地提了句:“去年暑假的时候,夏树还帮帝光赢了一个音乐比赛的奖杯呢,可惜今年好像没有要参加比赛啊。”
爸爸还是一样严肃的表情,想了想对五月说:“你让夏树在这里多住一阵吧。”
五月如实把这个要求转达给夏树的时候夏树面无表情,当然在五月的翻译下这个面无表情其实和整个扭曲没有任何差别。
“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过来。”
“没关系,”五月相当欢快地说,“你的衣服太少啦,正好帮你充实一下衣柜,女孩子的衣柜可是门面呢。”
“我还有打工。”
“之前你提起过的书店的那个吗?没关系啦,加贺同学帮你介绍的对吧,和他说一声就好了,反正是暑假,学生都那么闲,不会找不到帮忙的人的。总之明天我们先去逛商店给你买衣服还有别的日常用品吧。”
“对了,我还是得回神奈川,”夏树忽然想起来,“我的暑假作业都在那里。”
桃井五月捂嘴笑起来:“够啦夏树,我刚看过你包了,你明明作业没有离身啊。”
啊,是了,她担心篮球比赛太无聊,于是为了打发时间就带了作业,只是有没想好做那一科因此带上了几乎是全科的作业。
“我明白了,明天去商场吧。”
她没精打采地应了声。
其实桃井夏树一点也不喜欢逛商店,眼下也权当是转换心情了。
尽管ih的比赛结束了,五月还是天天跑学校,桐皇的训练仍在继续,毕竟比赛不是只有ih一场,撇开平时规模小的那些,winter cup就足够引起重视了。
这天舅舅和舅妈都去了外地,五月也在几个小时前打电话回来说可能到家的时候会晚点,因为有历史遗留问题需要和青峰解决掉。夏树就安安心心地写作业,思索着晚饭可以吃些什么,一个人的话东西不用多,弄起来方便一点比较重要。
这时候响起了钥匙插进门锁的开门声,夏树觉得奇怪从房间跑出来,玄关里黑子拿着折叠伞,五月穿着一件偏小的汗衫,头发湿漉漉的一定是淋过好一会儿雨了,眼眶里还能看出有点红。
夏树迟疑了片刻,问道:“黑子君,你没事吧?”
桃井五月气鼓鼓地打断道:“夏树为什么你第一反应会是问哲君怎么了!”
“五月你不是去找青峰君的么,突然冒出来了另外一个人让我很怀疑你做了什么事啊。”桃井夏树语气平平道。
“太过分了!这根本就是很明白的走势吧。”
桃井夏树皱了皱眉,慢悠悠道:“唔,所谓明白的走势是指你被青峰君甩了然后心碎之下找到黑子君求安慰……之类的?”
五月语塞,然后转移话题道:“总之夏树你不要跟我抢哲君啦。”
话题真是越转越烂。
夏树叹了口气,把五月推去浴室让她乖乖洗澡,又对黑子道:“黑子君不介意的话在客厅里坐会儿吧,我去煮姜茶,就算没淋到雨也要当心着凉。”
姜茶很快就煮好了,夏树盛出两碗来,端到客厅。听浴室的声响,五月应该这会儿是在吹头发。
“夏树同学看上去挺好的。”
“嗯?我没有淋雨当然好极了。”
黑子摇了摇头:“比起以前,没有那么故意疏远别人了。”
“哎?”她愣了愣,“嘛,或许吧。”
他捧着茶杯,想了想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