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大门紧闭,上方的牌子亮着暗绿色的光,上面写着“手术中”的字样。而一旁,七夜坐在长椅上,他两腿随意地放着,两只胳膊搭在身前,双手合着,十指纠缠在一起。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地面,一眨也不眨,嘴唇紧抿着,因为长时间不喝水,此时已经起皮了。
七澈是多么的孤独啊……在手术室外的,竟然只有七夜一个人。
他是一出现便是万丈光芒紧紧环绕的天才钢琴手。
他是即将跟姜一禾订婚的财经界热门人物。
可他现在是怎么了?因为她,他身在手术室内生死未卜。而外面,却寂寥得让人不忍心看……
楚凉一步一步地走到七夜的面前。
七夜没有看她,他的样子比她想象的还要憔悴,金发长了许多,也不那么有型了,长长的耷拉在额边。
他这个人,是那么的坏,此刻他这样子,却让她讨厌不起来了。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心,现在都在为了同一个人而痛着?
明明是……像个妖精一样的人啊……
她慢慢蹲下来,蹲在他的面前,尽可能的让自己挤进七夜的视线里。可是他头都没抬,眼珠一动都不动,空荡荡的,仿佛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告诉我,七夜……他还好吗?他的情况……很糟糕吗……”她越说越觉得无力,连她……都那么不自信,不自信七澈受了那么重的伤,子弹直闯心口,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她都……不敢确定……
“请你告诉我。”她忍着心里巨大的悲痛,说的话都是从嗓子眼儿里硬挤出来的:“不要因为恨我,而不告诉我……不要因为我帮助钟爵,就不告诉我……我现在,只能问你了啊……”
七夜的眼睛没有看她,听着她已经语不成句的话,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的嘴角,慢慢慢慢地向上勾起——
弯起一个嘲弄的弧度!
楚凉的心里猛地一震!像是那枪口对准了她,子弹穿过了她的胸膛,痛得无以复加!
他没有看她,她却知道,那是在笑她。
那是在嘲讽她。
那是在……看着她。
“请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七夜却只是笑,什么话都不肯对她说。
他已经恨死了她吧……
抢走了他的公司……还间接害死了他的弟弟……
真的……恨死她了吧……
“别恨我……嗯?”她努力的笑了一下,手碰了碰他的膝盖,又碰了碰他的胳膊:“七夜?先告诉我,先告诉我他怎么样了,然后再恨我,好不好?嗯?好不好?”
她又去握他的手。
去捏他的腿。
可他都不说话,他都没反应……
他……就连一句回答都不肯给……
楚凉低头,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请你,别这么对我。
别这么对她啊……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响起。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楚凉只觉得身子一下被谁拉了起来,接着是钟爵的声音:“我们走。”
紧接着,是钟爵不容反抗的力量,像是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样,几乎是拖着她往出口走!
七夜仍旧头也不抬地看着地面,嘴边还挂着那抹寒至冰点的笑容。
“七夜……”她被拖着,不死心地叫:“七夜!七夜!……七夜!!”
可是七夜依旧对她的喊声不管不顾,任由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在哀叫……
他仍是,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突然被谁打开。一个穿着白衣的护士走了出来,刚一出门就摘下口罩,她先看了看七夜,又看了看楚凉和钟爵,似乎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钟爵愣住,不动了。楚凉直勾勾地看向护士,紧咬住了下唇。而七夜,他先是一怔,然后偏过头看护士。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手术进行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他就在门口那样坐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腿早已经坐麻了,现在想站起来都站不起来,只能尽可能的直起身子,眼里一片木然的看着护士。
“家属……就这些了吗?”护士一脸愁容,紧皱的眉头说明了事情多么紧急:“病人现在急需输血,由于他是特殊血型,我们血库里现存的血袋已经不够了……”
特殊血型……
血库……
血袋不够了……
…………
……
“……我跟澈的血型非常特殊,是那种一万个人里面出一个的血型,所以我们一旦受了严重的伤,后果不堪设想。……”
……
“他将那些血液储存起来,形成了一个强大的血库,当然,只提供给七家。”
……
……
……
七锦辰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如果他已经被七夜和七澈控制了起来,那么便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惨无人道地为了七家两兄弟的特殊血型而大费周章,而七夜和七澈虽然有些微的扭曲,却也不至于像七锦辰那样。
至少他们,还算善良。
那么,没了七锦辰安排的强大血库……现在濒死的七澈,该怎么办?……
这时,七夜缓慢地偏过头来,眼睛一动,就掉下泪来。
他看着楚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
……
“……楚凉,你学医这么久,有没有去检验过——你自己是什么血型?”
……
……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把手覆在钟爵的手上,声音颤抖:“钟、钟爵……”
“干什么,你想去给他输血?”钟爵的声音带了些残忍的冷酷:“我告诉你,楚凉,我不允许!他亲生的哥哥就在这里,就守在手术室外,他刚才还对你置若未闻,凭什么要求你为了七澈流血?让他自己去给七澈输!我们走!”
钟爵二话不说,拎着她就往外拖。她的身体还不甘心地面朝着手术室,面朝着七夜和那个护士。
护士忧心地对眼睛一直看着楚凉的七夜说:“你是病人的亲生哥哥对吗?双胞胎?你来输血吧,最安全的就是你的血了,现在性命攸关,一刻都不能耽误……”
楚凉一边挣扎,一边叫喊。
接着……她好像听到了七夜的声音……
于是,她静下来,隔着一段距离去看七夜——
他掩在发丝之下的眼睛,正拼命的流泪。
而露在外面的狭长美眸,却毫无情绪。
“我不行的……”
楚凉清楚的听到他说:“楚凉,我的血是不行的……求求你……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都有点惨啊……不过……那种情况,可以理解的吧?精神都要崩溃了。毕竟还是爱七澈吧。
***
二更送上~~ 新年快乐! 》3《 kiss you!
、6464
拐角处有一个房间;里面没有人;似乎是个医疗仓库,放置着许多医学用具;以及一张病床;值班的医生或是护士有时会住在这里。
钟爵将几近崩溃的楚凉拖了进来;反身锁上上门,将她抵在门上。她双手抬起;抵在胸前;阻挡他的身体。
“我要过去。我必须看到他平安……”
感觉到她的抵触;他低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赤色:“不是说了吗?会回来的……你说不会动摇;会回来的。”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是说过……但是,他现在需要我;只有我能帮他……”
“是吗?他需要你?那么我呢?!”
钟爵激动的反问。
“我们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你屡次拒绝我的求婚,我尊重你的理想,耐心的等待着你,你却轻易就跟着七夜回国了。后来你告诉我,你爱上了七澈,要给他一个机会。我还是等你,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你怀了他的孩子,我也不怪你,努力带你开始新生活……可是……”
他敛眉:“你现在却心软了。”
“我没有……”她的否认听起来是多么无力,多么没有可信度。
他知道的,跟一个生命垂危的人吃醋,阻止一个人去救另外一个人,是很卑鄙的行为。可是比那更重要的是,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让楚凉给七澈输血,他们之间的羁绊就缠得更紧。他不能忍受,再一次失去她的痛苦……
钟爵慢慢闭上眼睛,他的两臂将楚凉圈在怀里。他知道自己不能睁开眼睛,如果现在睁眼,一定会在她面前失态地流泪的。
缓了好一会儿,仿佛空气都凝成了冰冷的结。
他好听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响起,在做着最残酷的审判:“你做你想做的事吧,楚凉,我不会拦你。”
“如果你现在走出这个房间,去给七澈输血……”他睁开眼,看着楚凉,一字一句地说:“我就会如你所愿,将你从我的心里,彻底抹杀——”
楚凉嘴唇煞白。
几秒钟后,她的手掌贴上了钟爵的胸膛,安抚着说:“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他心中一喜,撑在门板上的双手一松,接着就要将她拥进怀里。
然而下一秒,她突然转身,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真的对不起,现在就让你失望一次,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咚!”
一声闷响。
楚凉吓了一跳,身体一哆嗦,微微偏头,看向在自己头部右边的那个拳头——重重的捶向了门板!
接着,钟爵一伸手,揽住了楚凉的腰。他一个用力,就让她猛地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一次也不原谅。”他的目似剑光,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无尽的黑洞,一点一点的吞噬着那漂亮的黑瞳所映照的画面:
“你记住了,楚凉。就算是一次,我也不会原谅的。”
——已经,原谅了太多次。
——也绝对,不会相信你说的最后一次。
然后。
他的脸慢慢放大,薄薄的嘴巴即刻印在了她的唇瓣上。他的舌尖顶开她的双唇,狠狠地吮吸着。
一个冰凉的,毫无**的,带着痛楚的——
吻。
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楚凉狠狠地推开了男人。
他没有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整个人被楚凉推出了半米远。
钟爵还想继续,刚要再次攻过来,只见楚凉皱着眉,用手背擦拭着自己的嘴巴,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些厌恶之色,更多的却是受伤和委屈。
“说过了吧……”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说过‘不行’了吧……”
擦完了嘴巴,她转过身去开始想把紧闭的房门打开。
“楚凉!”他伸手去拉她:“如果你从这个房间走出去,我们就真的一刀两断——”
她的头低着,身体背对着他,所以看不见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慢慢地甩开了他的手。
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门“咣当”一声再度关上,静谧的室内只剩下钟爵一个人。灯亮着白光,钟爵却觉得自己正身处一片黑暗之中,看不到尽头。
“可恶……”他一只手扶住额头,缓缓地蹲了下来。
楚凉一从房间里出来就开始小跑起来,刚刚跑过拐角,就撞进某人的怀里。
男人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达给她,他将她抱得好紧好紧,像是心头的重石一下子放下来了一样。他的头贴在她的颈窝处,身子软软的,声音已经有些疲惫:“我在等你,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七夜……?
她也来不及顾虑男女之别,离开他的怀抱之后,她只说了一句“救人要紧”。
简单的办过手续之后,她被护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内放着两张床,中间隔着一道浅绿色的帘子,手术室内亮着刺眼的灯,整个天花板都是浅绿色的,像是一片湖,有时帘子稍微动一下,那片湖就跟着起了波澜。
楚凉平视前方,她的前方就是那片湖。温柔的,清寂的,像七澈一样。
她想到了前世。
那个时候的七家,还是七锦辰独大。他对两个儿子的保护,就像一座象牙塔一样。七夜和七澈从小不谙世事,他们缺少母爱,又像是知道了太多不该他们知道的事情,性格变得有些扭曲,玩世不恭,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有一次,七夜发烧,七锦辰在外业务,李玉清给他熬的汤药他全部不喝,甚至把汤碗打翻在地。七澈整日陪在他的身边,只是坐在他的床边,眼睛一直看着七夜,不眠不休,终于累垮了。
七锦辰知道这件事之后,责怪李玉清照顾不周,强行将七澈带到另外一个房间里,并且安排楚凉照顾他。夜里,他拉着楚凉做那些爱做的事情,楚凉自知无可避免,便也配合了一些。他满意的时候,会轻轻地拍楚凉的头,抚摸她的脊背。而夜里做激烈运动的结果就是,七澈也发烧了,并且烧得更严重,几乎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他不知道为什么,发烧期间不亲她,也不要跟她上床,只是睡觉的时候要感应到她的存在——拉着她的手睡。
那个时候她有不适感,手被他握得麻麻的,很不舒服。以前她不觉得那有什么,现在她明白了,那是一种安心。
虽然七澈前世对她不冷不热,都不正眼瞧她,可他握着她的手会安心的入眠。
会不会那个时候,七澈就已经喜欢她了呢?
前世的七澈……喜欢她吗?这对她来说重要吗?
即便她用伤人的语言刺伤七澈,她用前世的记忆来折磨七澈,可是……
她活在当下。
她偏过头,隔着一道帘子,只能透过帘子看到一小片阴影。他躺在那边,连接两人手腕的血管中流淌着的是鲜红的血液。
心里安宁了很多。
她把另外一只没有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