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楚凉仍能记起那一天。
钟启生来接她的时候,就泰然自若地坐在车子里,拉下车窗朝她挥手。
她的脚好得差不多了,至少不用再打石膏了,只不过步子还不是很稳。钟爵扶着她,他们一起向着光明走过去,从别墅门前到钟启生的车子的距离不算太远,然,他们的每一步都那么沉重。
七家除了七澈之外的人都站在门口目送他们,七锦辰抿着嘴不出一言,李玉清也垂着头站在七锦辰的旁边。
只有七夜。
他脸上挂着漂亮的笑容,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楚凉。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七夜轻声宣布:“我会找到你的,楚凉。然后把今天没有做成的事情继续做下去。”
“我会找到你”。这句话,她在短短的时间内,听到了两次。一次是七澈说的,一次是七夜说的。
楚凉硬着头皮离开了七家,跟钟爵一起进到钟启生的车里。
车缓缓向前开去,见车子启动,七锦辰就扭头回到了别墅里。李玉清刚要跟着回去,七夜便开口说道:“你的粥似乎做的很好喝,调料下得也够劲儿。”
李玉清身体一震,惊恐地看着七夜。
七夜单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我只是让你做一锅粥放在桌子上,并没有让你往里面下春'X'药。知道不听我的话会有什么下场吗?李、阿、姨。”
最后的三个字被他一字一顿地念出来,颇有些威胁的味道。他笑着,是更放肆的弧度:“想让我把你不要脸地舔着爸下面的照片发扬光大吗?”
李玉清被他扼住了脖子,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勉强开口:“我……我想帮少爷……”
“多此一举!”七夜眯起眼来看着她:“我七夜,没有得不到的女人。”
这才放手,恶狠狠地对她吼:“滚!”
钟启生的车上,钟爵因疲惫而睡了过去,后座上只有楚凉跟钟启生还醒着。
“是用了什么办法?”她问。
钟启生轻轻一笑,英俊的脸上是成年人的自信:“我先派了人潜进了七家,找到了藏匿他的地方。的确,那里很隐蔽,但还是被我找到了。我托人给他带信,并给他看了那份亲子鉴定,让他耐心等我。然后跟七锦辰沟通。”
潜进了七家!楚凉吃了一惊。
要知道,七家不比寻常人家,七锦辰生性多疑,一般人没有他的允许绝对靠近不了七家半步。可是这个人……却能找到那样的高手,直接潜进了七家,还发现了她找了很久的密室?太不可思议了。他不像是一个有钱的制药商,反倒像是社会上的黑道人士。
短暂的吃惊过后,楚凉碎碎念道:“七锦辰把您的儿子掳到自己家来,一藏就藏了十几年,久到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儿子,单凭这一点,您只要一通电话告诉他您知道了真相,他就会放人。”
钟启生但笑不语。
楚凉的目光对上他的:“可是我呢?您是怎么做到的,将我也一并带了出来?”
“光明正大问他要人。”他回答。
“不可能。”她一口否决。她太清楚七锦辰的为人,他不可能平白无故送给钟启生一个人。尤其还是,他精心在孤儿院挑选的,整个孤儿院最漂亮的女孩。楚凉想,七锦辰认定了她是未来作为他的工具而待在七家的女人,所以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
钟启生淡淡地笑,他似乎不打算多说,无论他刚才给出的这个答案她信是不信。
之后,他便跟她讨论起另外一个话题:“小公主,虽然你现在已经不是七家的小公主了,但是在我这里,我一样会把你当做小公主来看待,你就是我的半个女儿。接下来,我打算带着阿爵去日本,我在那里新开了一个公司,生意需要照料。你呢?跟着我们一起去日本吧。”
钟启生在日本的那个公司,三年之内便会有享誉亚洲的成就,他也进一步成为制药方面的领军人物。去日本,投靠钟启生,以后她会有一片不错的前程。可是,依赖使人没有安全感。
“我记得您的公司总部设在伦敦,不仅如此,您之前也是定居那里很少回国的。”楚凉说。
钟启生点头:“的确是。”
他看了她一眼,接着说:“你想去伦敦?不是不可以,但是那里太危险了。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我跟七锦辰全然不是你想的那样陌生的关系,我们熟悉到连对方的老窝都能捅个底朝天,把你放在伦敦,我不太放心。”
“不,短期内不会的。”她断言:“我相信您一定是用了什么办法,让他不敢不放我走,所以我猜,七家是不会太快把我抓回去的。何况,他们能不能找到我,还是个未知数。”
钟启生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楚凉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有句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钟启生的公司总部和常年定居地都是伦敦,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七锦辰必定会按着钟启生的思维,以为他会把她带去日本、带在自己的身边,却不会想到,她反而是被送到了最不安全的地方。
见她有了自己的主意,他也没有再拒绝,只是脱下外套来,披在她跟钟爵的身上。
“到时候再说吧,以后把你送到伦敦的医学院读书也是不错的。但眼下,你必须跟我和阿爵一起回日本,好好调整心情。你跟阿爵,都受了太多的苦。”
在钟启生温和的眼神之下,楚凉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外套下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震惊,看向了依然闭着眼装作睡得很安稳的钟爵。
心里轻轻的叹息,也不作一声地握住了他的。
、2121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愉快的生日歌唱了起来,随后,几个外国朋友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对她说:“楚凉,你真漂亮,二十岁生日快乐。”
楚凉喝得已是微醺,脸颊上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酒精而泛起红晕,她一只手端起酒杯,对着前来祝酒的人一一碰杯:“Cheers!”
这是一个简单温馨的生日会,楚凉的二十岁生日正是在这样一个小小的饭店包间里举行的。她请的人不多,都是在伦敦医学院读书的同学,亦是跟她交好的朋友,有外国人,也有中国人。
她喜欢跟外国人打交道,她觉得他们坦白率真,跟他们之间不会勾心斗角,每天都很愉快,尽管他们大多都很开放,初到伦敦时还有男人公然向她提出同房的邀请,但她委婉地拒绝之后,他们讶异的同时,更多的对她表示了尊重。当然,她也同样有中国的朋友。
吴潇潇就是这群人里面跟楚凉最好的中国朋友。她是一个短发女生,有些假小子,为人活泼爱闹,这时也喝得醉醺醺,靠在楚凉的肩上,说:“生日快乐啊,小凉。”
“嗯……”她一边笑,一边戳吴潇潇的腰:“你怎么喝成这样啦……”
吴潇潇抬头,看着天花板,周围的哄闹声将她的声音埋没,但楚凉依然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哈哈哈,楚凉,二十岁可是谈恋爱的年纪哦!”吴潇潇疯癫地笑。
楚凉笑着看着她,没有打断她说的话。吴潇潇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但是总会莫名其妙的被男人甩掉,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欣赏她的美好,每个人都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跟她交往,她喝成这样也是能够理解的。
“小凉,你也二十岁了,你有固定的男朋友,可我为什么……还是一个人啊……”
楚凉闻言,为之一愣。
吴潇潇的情路坎坷,知道这些并不是因为她现在跟吴潇潇是好朋友,而是因为在前世,她曾经听过吴潇潇的名字。是很久之后楚凉才想起来的,那个时候七夜去伦敦旅游,跟吴潇潇发展了恋情。吴潇潇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长相也不算非常出挑,很快就被七夜甩了。
吴潇潇的初夜给了七夜,对于她那样洁身自好的女孩子来说,初夜的对象就是结婚的对象。
后来,吴潇潇自杀了。
也许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蝴蝶效应,这一世她离开了七家,于是后面的很多都改变了,就比如吴潇潇。此时的她,还天真烂漫地憧憬着爱情,即便受到伤害,也能乐观面对。
楚凉轻轻地抱了一下吴潇潇:“潇潇,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一定会幸福。
时间如箭,一晃五年。
她想起了前一夜,钟爵的那个电话。在电话那端,他温柔地说:“楚凉,明天你就二十岁了,还不打算见我么?”
三年之前钟启生送她来到伦敦,跟钟爵在机场依依惜别,便再也没有相见。
一切只因钟爵几次三番提出要跟她订婚的设想。
并不是对钟爵没有感觉的,毕竟他们曾经同是天涯沦落人,又有两年都是在一个屋檐下长大,他警戒心很强,不知道为什么,相比于钟启生,他似乎更相信楚凉。在日本读书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两人在一起了,楚凉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那日送她来伦敦,他认真地对她说:“你就在我的身边不好吗?我会照顾你的,虽然现在还不够结婚的年龄,但是,楚凉,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跟你走得很长远。我们订婚吧。”
我们订婚吧。
这五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她的心里一动,却也只是一动。她告诉他,跟婚姻相比,她更想像雄鹰一样,有属于自己的天空。于是钟爵答应她,在她决定跟他在一起之前,绝不见面。但,每一年她的生日,他都会来伦敦待一天,在那个曾经满怀不舍的机场,静静地等候她的身影。每一次,他都会告诉她自己来伦敦的时间,只要她前来接机,他便当她答应了,如果楚凉不出现,他就会定晚上的机票离开伦敦。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楚凉之所以知道这些,正是因为她每一年都会跑到机场躲起来,悄悄地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看到钟爵拖着行李走出来的样子,她心内就会无比的安心。
他就是这样,敏感而温柔的人,默默地守候她五年,给她充分的自由,让她拥有了自己的天空。
楚凉觉得,越是这样想,就越发思念起钟爵。在今天这样的一个日子,在国内已经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这份想念愈发得浓烈起来。
手腕上的表盘在她的视线里变得摇晃。唔,时间距离黄昏又近了一点。
时间:黄昏时分。
地点:伦敦某机场。
楚凉一身白色长裙,配着黑色的小坎肩,从出租车上下来。
她脸上带着微笑,不知道自己在乐呵什么,只觉得喝得晕晕乎乎,脑子还不算太清醒,但她不敢因为生日而误了接机的时间。
见面,对一直等待自己的钟爵来说,已是耽误了太久太久。
这些年,钟爵其实并不轻松。七锦辰给他的阴影,让他一度对周围的人产生敌意。
随着他的长大,钟启生也渐渐将企业交给了他,他把制药业发扬光大,成为了一个多元的公司,不单单只在制药方面出众,连旅游业也有所涉及。他再不是那个被囚禁在七家、所有人都无视的“宋爵”,而是如今的商场新锐——钟爵。
说到钟启生,他跟一位女士一直有些私情,似乎钟爵就是那位女士所生。那位女士也是社会上很有地位的人,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的,但据说很有自己的风采。楚凉身在国外,无缘一见。不过,她本人对于这些都不太了解,便也没有过问。
“尊敬的……”
机场大厅机械的声音开始播报,钟爵所乘坐的飞机已经降落。
再过最多五分钟,她就能看见他的样子了。时隔三年,她已是伦敦医学院大三的学生,而他也成长为家族企业挑大梁的人物。会有变化吗?在他们之间……
脸红扑扑的,楚凉想,她离自己向往的生活,如今就只有一步之遥。
正当美好的一刻就要来临,不知是谁的手,从身后忽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迷……迷药?
在昏迷之前,楚凉眼睁睁看着钟爵拖着行李,从远处走过来。
钟爵觉得有一抹视线灼热地投在自己的身上,他微一抬头,只见前方空空荡荡。他苦笑,到底是自己太期盼了些,这一次,也许会像之前的几次一样自己一个人回去吧。
机场大厅里的人来来回回地在他身边穿梭,他看了一会儿,等了一会儿,后又拖着行李,坐到一旁的候机座上。
他从红霞满布,等到月朗星稀。
看了一眼手表,轻轻叹了口气。
楚凉,难道你仍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
为什么?明明,明明只有一步之遥……
楚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单人木椅上,手脚都动弹不得。
被绑架了,绝对是被绑架了!而且是被迷药迷晕之后,强行带到这里,这一切都是怕她叫喊反抗,而绑架她的人,显然是知道她每一年的这一天都会出现在机场,从而策划的蓄意绑架!
如此卑鄙低劣的人!
她眸色暗下来,缓缓抬头,正对上男人的眼睛。
他坐在她正前方不远处的沙发上,二郎腿翘着,两臂大喇喇地伸展开,搭在沙发背上,眼睛正看着楚凉,嘴边含笑,金色的短发很是有型,面容较五年以前并无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