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烦躁。自从晚饭前妈妈说了那么一段话之后，他就开始莫名地烦躁。明明应该为自己暂时“逃过一劫”而庆幸的，但事实上，没有庆幸，除了烦躁，还是烦躁。
他知道母亲说的是对的，姐姐已经不小了，就算是现在没有男朋友，在不久的将来，总会有那么一天要披上婚纱，跟着另一个男人步入婚姻的殿堂，可是……姐姐这么好，哪里需要相亲才能找到男朋友？那些男人，又有几个是配得上姐姐的？那个人会不会真心对姐姐好、会不会永远宠着姐姐、会不会陪着她做所有她想做的事？姐姐她……又会不会在找到了那个男人之后，心里就再也没有了自己的位置？
不，别说是没有了自己的位置，就算是……就算是他一想到会有一个人分走舒窈的关心，哪怕只是一部分，他都觉得无法忍受。
“小究，怎么了？”舒窈关了吹风机，有些疑惑地看着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眼里微有忧色。
“姐，你要去相亲吗？”舒究低着头略微犹豫了一会儿，这才终于开口。
“唔……会吧，还以为撒个娇就能脱身呢，没想到妈妈这次这么认真。”舒窈叹气，“算啦，去就去吧，也省得妈妈总是担心我嫁不出去。其实，相亲也不就一定不好啊，说不定这次就能找个合适的男朋友回来呢！我虽然不急着嫁出去，但也不是不婚主义嘛。”
“姐，我可以养你。”几乎是没有经过半分思考地，舒究脱口而出。话刚出口，连他自己都怔了怔，可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意外地并没有觉得后悔，只是顺势抬了头，直直地看向舒窈。
舒窈失笑：“我只是和妈妈开玩笑而已。”
“我不是开玩笑。”舒究皱眉，扣着舒窈手腕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把舒窈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姐，我可以养你。”
一字不差的两句话，意义却是完全不同。如果说前一句还只是无意识地开口，那么这一句，就已经带上了承诺的味道，短短几个字里却满是坚定。
舒窈愣了愣，随即就倾身，伸手抱住自家弟弟，笑得弯了眉眼：“我知道的，小究。可是我不想当拖油瓶啊……到时候万一害得小究也找不到女朋友，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我还想看着小究成家立业、儿女绕膝，等着以后逗侄子侄女玩呢！”舒窈仰着头，满脸的神往，“才不舍得妨碍小究找老婆、让小究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呢！”
“姐，我……”
“怎么了？”舒窈回神，歪着头看他。
“不，没什么。”舒究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微微垂眸，把到了嘴边的话全部都咽了下去。
其实他想说，有她陪着自己，他又怎么会是一个人孤孤单单？想说其实他不想找女朋友，现在这样就很好；想说她嫁了人之后，是不是他们之间就再也回不到现在的亲近了？她的温柔是不是……就会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展现？可……如果说出来的话，姐姐她，一定会担心的吧？
他怎么舍得她担心？哪怕是为了自己而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啧……怎么除了我爹，就没有男人跟我说会养我呢QAQ
、第十章
第十章
连着在家里被自家太后就男朋友的事唠叨了几天，舒窈这天终于逮着了个机会，借口去系里交教案，一大早就蹭着舒究的车去了C大。
舒窈准备开的课叫“中国哲学史概论”，是一门任意选修课。虽然主任对于她一个留学回国的海归居然开课讲中国哲学表示了不小的诧异，不过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舒窈笑着道了谢，出了办公楼，趁着时间还早，干脆就去了图书馆。
C大虽然是理工科，但图书馆里人文类的藏书倒也是颇为丰富，舒窈饶有兴致地转了几圈，随手挑了本感兴趣的，刚想找个位置坐下，却在看到每一层楼都座无虚席的“盛况”之后，有些懊恼地揉了揉额角——她怎么就忘了，图书馆在期末的时候从来都是找不到位置的。
舒窈叹气，只能下楼办了借阅，带着书一起出了图书馆另觅去处——最近搬回了家里，离C大实在是太远，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来过了，难得出来一趟，这么早就回去未免有些太过浪费。舒窈站在图书馆前，仰着头看了看阳光正好的天气，微微弯了眉眼，不紧不慢地迈开了步子。
中心湖还是老样子，难得的艳阳天照得湖水一片波光粼粼，虽然还是严冬，但衬着几乎遍及了校园每一个角落的常青松柏，倒是让舒窈无端地就生出了几分暖意来，眯了眯眼，找了棵树靠着，就这么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据说每个大学都会有那么一片被称作“情人坡”的草地，是真是假舒窈不清楚，不过她念的大学和C大确实都中枪了倒是真的，而舒窈现在坐着的这块草地，就是C大的“情人坡”。上次来的时候还有不少小情侣，但今天……大概是因为虽然还没有到考试周，但一些提前结课的科目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期末考的缘故，人一下子就少了好多，而且就算是在这里的，也都是一脸的“苦大仇深”。
舒窈恍惚间就觉得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时候她也是这样靠着舒究的背，坐在草地上抱着书，一脸纠结地背着那些拗口的人名和思想……一转眼，居然就已经过了那么久，久到她已经从学生变成了老师，舒究也从当初那个青涩内向的少年变成了今天稳重可靠的男人。
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舒窈抱着书，靠着树干微微闭眼，感觉着阳光洒在自己身上的暖意，心里一片放松。当老师很好，这一直都是她最想要的工作。
舒窈还记得自己高中时候的语文老师，那是一个斯文和蔼的老先生。舒窈那一届的时候，老先生已经是六十多了，据说是退休后又被学校返聘回来的。舒窈最开始的时候其实并不喜欢他，也许是因为上了年纪的人总是过于唠叨，也许是因为他那总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让舒窈觉得厌烦，更或许……舒窈后来想起，总觉得自己那时候只是无知地中二而已，总之舒窈就那么默默地开始有了抵触的心理，当然，和舒窈有一样想法的同学并不在少数，可那位老先生……
舒窈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看出自己和同学们的不耐烦，她只知道他对所有的学生都是异常的耐心，尤其是对自己，从来不吝啬于称赞，也不恼怒于自己在课堂课后几次三番的刁难，甚至还因为看出自己喜欢看书，就常常带着家里珍藏的那些古籍到学校借给自己……
其实，关于他教的那些课本上的知识，舒窈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可是舒窈却清清楚楚地记得，是他教会自己温和谦逊、是他告诉自己要懂得规划人生、也是他摸着自己的头，语重心长地说人总要有所信仰有所敬畏……
舒窈至今还记得，他的掌心很粗糙，却很温暖，温暖到她每每想起，都有一股想要流泪的冲动。
舒窈现在总是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那位老先生，她就一定不会是现在的舒窈了吧？也许，她就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但幸好……她终究是遇到了一位良师。
从那个时候起，自己大概就已经有了做老师的念头了吧？虽然她也许做不到老师那么好，可……只要能让学生们有些许的收获，大概也就不算是徒劳了吧？
“杉子！你怎么在这里？难怪刚才你的位置空着！完了完了，刚才那节课是流力的期末考啊，早上出门还提醒过你，你怎么就忘了？”男生中气十足的大嗓门一下子打破了“情人坡”上安静的氛围，舒窈愣了愣，下意识地睁开眼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就见一个男生正背着书包，满脸焦急地冲着对面的人大喊，而他对面的人……
舒窈定了定神，有些意外地发现对面那个高高瘦瘦、长相清秀、衣着有些单薄的男生居然还是自己的熟人——不，说是熟人，大概还有些勉强，但舒窈倒的确是认识他的，而且对他还印象颇深。
舒窈在蹭课的时候见过他很多次，明明多半都是和自己一样躲在角落里，听课的时候却又异常认真，有那么几次舒窈恰好坐在他的旁边，有些好奇地偷偷瞄了眼他的笔记，工整认真得让自己都觉得汗颜，甚至在下课的时候，她还偶尔见过他用签到笔涂了几幅花鸟，画得极其漂亮。
虽然至今都不知道这个男生的名字，但在舒窈的印象里，早就已经给他打上了“多才多艺”和“认真学习”的标签，可现在……
“反正课都没听过，考了也是挂。”舒窈印象里的“好学生”有些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杉子你这……”男生被他那满不在乎的态度一噎，一时间忽然就说不出话来，顿时急得满头大汗。
“你去吃饭吧，再不去食堂就没菜了。”被叫做“杉子”的男生笑了笑，冲着对面的男生挥了挥手，“大不了下学期开学的时候补考就是了。”
“那你到时候别忘了，习题什么的寝室里都有，一会儿我回去放你桌上。”男生略微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转身离开。
舒窈仰头，看着自己印象中的“好学生”转过身，一个人默默地看着中心湖的水面，原本就有些偏瘦的身形在这严冬里显得更加单薄，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轻叹口气，抱着书慢慢地站了起来。
……
大概是因为今天天气晴好的原因，湖里的金鱼好像也格外地活泼，许杉呆呆地看着正在争食的金鱼，忽然就有些茫然起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一直到……有一双白净修长的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
“天气冷，捂捂手吧。”舒窈看着他那在诧异中微带了些恍然的神色，就知道他大概对自己也是有些印象的，笑了笑，伸手递过刚买的奶茶。
对面的男生愣了愣，似乎是有些迟疑，但到底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在视线经过舒窈怀里那两本书的时候愣了愣，语气有些惊讶：
“《管锥编》？我今天早上去图书馆的时候没有找到第一册，原来是被你借走了。”
“我今天早上刚借的。”舒窈笑，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男生的眼睛，直到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这才终于轻声道：“所以，你并不是忘记了，而是故意不去考试的吧？”
“是又怎么样？”男生像是一下子被戳破了什么秘密，语气一瞬间就有些恼怒了起来，“关你什么事？”
“没什么，”舒窈摇头，“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大概是舒窈的语气实在太过平淡，听不出什么谴责或是惊讶的意味，许杉看着她的视线顿了顿，默然地扭开脸，继续低头看着湖里的金鱼，仿佛身边的舒窈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舒窈微微蹙眉，像是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觉得不妥，斟酌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就这么静静地在一旁站着，直到手机来电的铃声响起，划破了这有些尴尬的气氛。
“姐，你在C大吗？我这边到午休了，过来接你一起吃午饭？”是舒究那熟悉的声音。
“嗯，”舒窈点头，“我在C大门口等你。”
挂掉舒究的电话，舒窈下意识地又看了看身侧那个高高瘦瘦、长相清秀的男生，仍然是一言不发地低头看着湖面，神色却微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的舒究来，可他们明明就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摇摇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舒窈伸手按了按因为吹了风而有些隐隐作痛的额角，轻叹口气，也不管那人究竟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一边轻声开口，一边掸了掸自己的裙子，转身离开：
“书等我过几天看完了再给你吧，记得吃午饭，别再忘了别的考试。”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章的时候突然有些感慨，于是就加了那一段关于老先生的回忆，虽然有修改，但是原型是我高中的语文老师什么的才不会随便说呢！（人总有中二的时候QAQ）就当做是……嗯，向那些我一直以来都仰慕感激着的老师们致敬吧~我遇到过很多很好的老师，尤其是我的高中老师们，如果不是他们，我大概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虽然现在我也不见得有多出色，但我始终记得，我的数学老师讲评考卷的时候说：“有的同学觉得考得不好，没关系，成绩单上你想写几分就写几分，这些都不重要，我们一起来感受一下数学的美”、说：“现在讲的这些，高考考完后一个月你们就都忘记了，这都是正常的，我们要学的不是知识，而是这种逻辑思维的方式，是一种意识。”；我的物理老师在讲泊松亮斑的时候说：“最黑暗的地方往往也有着最耀眼的光明。”；我去学校图书馆借书的时候，因为学生借阅室没有我要借的书，正好经过的馆长当场就从教师借阅室里把那套书转了出来借给我，说让我先看，过几天他再去买套新的……我总是很后悔，在我人生中最应该学习的那几年里，我遇到了最好的老师，但我却没有好好念书，以至于现在后悔却也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