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之方中」一向与世无争,除了守城就是反攻。野木的归来,像给整个公会打了鸡血一样,十数分钟过去就反攻成功,又一个城池被纳入囊中。
多少人都听闻过野木的传说,全服第一个满级神官,补血之余,还是PK场上无往不胜的杀手修罗。
这么矛盾的综合体,大名鼎鼎,风光无限。却只有杨佳蔓知道,其实他不太会GVG。
从以前到现在,他在GVG中的作用,就是坐在主城城门上,吓唬路人。反正神官开了「神之障壁」,一切攻击无视,没人敢打他也没人打得过他。
杨佳蔓曾经问他,为什么不玩GVG,他回答说,自己不喜欢群体性的活动。
当年她只觉得他孤僻,现在想来,野木似乎颇有点宅男的味道。但不知道他喜欢的是哪位老师……?
其实杨佳蔓也不是纯洁得像一张白纸,在整个猥琐宿舍的耳濡目染下,她还是多少懂了点带颜色的东西。
还记得那时候,顾维维拿着一个移动硬盘得瑟着跑回宿舍高喊“我拿到苍井老师全集啦——”,她还不知道仓井老师是谁,只问:“我们学校有日本的老师吗?”
顾维维当时被呛了一下,说:“不是啦,是网上一个日本老师。”
“那她教什么?”
杨佳蔓仍是一脸好奇纯真,搞到顾维维有点残害祖国花朵的感觉。但顾维维是谁啊,人虽二,但却是有一张颠倒是非黑白嘴巴的吐槽神,当即就说:“仓井老师啊,精通生理学,深谙生物学,对人体外在内在结构都了若指掌。听闻最近还在练习书法学中文呢。”
杨佳蔓的表情马上惊讶起来:“那这个老师很了不起啊。”
吴嘉怡马上就喷了,看着她们两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实际上吴嘉怡也好不到哪里去。顾维维看的是□,吴嘉怡看的却是GV。简而言之,两个人都喜欢看搞来搞去的影片,让彭茵一度曾怀疑他们两个会搞在一起。
在很久很久之后,杨佳蔓终于是懂了谁是苍井老师,还有小泽老师、吉泽老师等等。日本的文化她不好评价,但如果野木也看她们的话嘛……
'私人'【野木】:不是说去浮空城吗?发什么呆?
杨佳蔓一下子回过神来,微微有些囧。
'私人'【蔓蔓】:嗯,回来了
'私人'【野木】:你组我,先去刹城
'私人'【蔓蔓】:好
荒城空大漠,边邑无遗堵。刹城风沙狂作,扬起来的黄沙朦胧了眼前景致,只觉得一望无际的荒漠只有一片凄凉的昏黄。
'私人'【野木】: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刹城开始变天了
'私人'【蔓蔓】:?
'私人'【野木】:你没看更新资料?上周新更的版本中资料包里说刹城会有狂魔重现,现在看起来有那个预兆在,应该是新的故事情节吧
'私人'【蔓蔓】:那还去吗?
'私人'【野木】:我们只是经过,应该不怕
'私人'【蔓蔓】:嗯啊
杨佳蔓看着走在自己前方的黑色身影,心里有种莫名的慌乱。浮空城在刹城边际,黄沙过后还有天堑,沿路也无法记录,他们可以选择的,除了回程,就是前进。
五年之后再踏无人涉足的故土,时间的空洞,历史的变迁让她的心突然揪紧了起来。
'私人'【蔓蔓】:怎么感觉这路上和当年不太一样?
野木也有点察觉到了,不是同当年不太一样,刹城根本就是和昨天的就不一样了。到底是新版本的问题还是他们的问题?
'私人'【野木】:GOD KNOWS
【口十】极点霰雪城
还记得当年他们来的时候,只不过是野木一句“陪我去一个地方”,杨佳蔓就乖乖跟着去了。沿途上的怪都要比她高级,甚至不清楚前方等着他们的是怎样的剧情变化。可是她从没担心过。因为在野木身后,自成一片周全天地。
如今她也是在《落月》里打滚多年的老玩家,一般无怪可近身。只是在他身边,总有莫名的心安。
她记得自己当时只有50多级,刚二转。如果没有野木带她,她就只能自己拿治愈术去杀不死怪物。桥麟声曾问她:“为什么不组队?”
她说:“阿木练级也没有组过的。”
有一次,野木挡在她前面给她一下子干掉十来只不死怪物的时候,她曾经问过:“你总是陪我练级,不用陪陪朋友吗?”
“不用。”
后来她知道了,他的好友栏里就只有“蔓蔓”这一个名字。
他们两个,都是太孤寂太独立的人,不喜欢繁华与热闹,甚至有点乏善可陈。因而,两人的相伴其实有种相依为命的意味。
多少年前是这样,多少年后仍是如此。
黄沙漫漫,单是看着屏幕,就几乎让人睁不开眼。沿途上不见有怪,甚至连建筑物亦无,荒凉而死寂,有种在沙漠中迷路的绝望感。这种不寻常,他们在上路的一瞬间就已察觉到。
野木是按着当年的线路去走,一个一个地图地走过去,不紧不慢,以不变应万变。但当看到不远处天堑雪山时,也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景色开始出现了变化,一连几个沙漠地图走得人头都晕了。而这里开始出现了冰川与绿洲,景致相当好,恍惚间,杨佳蔓觉得像回到了五年前的样子。
野木走在前面开路,突然莫名其妙地奔来一只小怪。
杨佳蔓愣了愣——这不是刚出刹城才会有的小怪吗?
然后她看见黑压压的一群怪物逼近,居然都是这附近几个地图的怪物,有非自动攻击的也有自动攻击的,而这群怪物的最后竟然是这张地图的大BOSS。
两人几乎是同时动作,野木负责放出攻击技能,神官蔓蔓则放出全套防护,精准的配合一气呵成。
整个画面已经乱成一团,各种攻击与失血的数字一串串地冒出。杨佳蔓一边喝药一边给两人补血,她晓得,自己不能攻击,因为一旦开始攻击,会引怪上身,补血不及只会更乱。
这张地图的大BOSS是一只抱着镰刀的巨大沙怪,一边攻击还一边说着「愚蠢的族类,愚蠢的族类」,让野木看着烦心,索性给它放了一个沉默术,沙怪头顶即刻出现了禁言的标志,连带着也放不出技能,只能干瞪着眼挥镰刀。
《落月》是早期网游,并没有如今那么多游戏里设置坑爹的组合键。但是神官这个职业就是技能多,快捷键放三排都不够,而且攻击技能少,辅助技能多,因此很少人去练PK神官。
但野木是野木,他几乎是辅助技能和攻击技能一起放的,所有的时间差都算好,手指间一紧一松,不会耽搁任何多余时间。他从前总是让杨佳蔓记着每个技能唱歌的时间,否则有时候按了也是白按。而他和神官蔓蔓的配点也是经过精准计算,几乎是全服吟唱技能速度最快的两个神官。
如今,大BOSS也只能沉默着被他凶砍,血条一直缩短,最后瘫在地上瞪眼睛,死不瞑目。
而BOSS一死,其他剩下的怪物全部都自爆而亡,一下子满地都是材料。
打BOSS分到的东西也不算特别好,野木就全给了她,两人扔下一地狼藉,继续前行。
上了天堑以后,景致也从万里沙漠变成了无边雪地,让人有种走在天际尽头的感觉。
这时候,吴嘉怡走到杨佳蔓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蔓蔓,你要睡没?我关灯咯。”
她这才脱下耳机,看了看手表,原来已经11点半了,她都不晓得原来这一路上耽搁了这么多时间。回头看了看,原来大家都已经爬上了床。
“你先关吧,我开台灯。”
“那好,你别玩太晚了。”
“欸,晚安。”
“晚安。”
宿舍一下子全黑了。只有她被屏幕映着的脸,莹白发光。当杨佳蔓的视线再回到屏幕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一个城门之下。
'队伍'【蔓蔓】:总算到了
'队伍'【野木】:嗯
去浮空城,必定要经过刹城的沙漠隔壁,西北的天堑雪山,最后是西北尽头的霰雪城。
穿过传送点之后,就进了霰雪城地域,背景音乐也变得悠扬梦幻,场景之内开始飘起雪来。霰雪城是整个《落月》里唯一一个四季飘雪的城池,而其他地方除了冬季的即墨,一般都不会出现飘雪。霰雪城之外已经再无地图,算是《落月》世界的极点。但这也是通往浮空城的唯一路途。
多少年没来了,杨佳蔓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纷纷扬扬的雪花自天空落下,四处皆是雪白。貌似松柏的树上垂下来一条条的冰挂,闪着晶莹的光。霰雪城从来都是将暗未暗的天色,因而整座城池点满了盈盈的烛火,有着一份特别的静谧安宁。
那时候他们经常性地用语音对话,因为怕作战时打字来不及。
野木有着一把低沉磁性的好嗓音,平时是很温柔的,偶尔会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与老练。
刚到霰雪城的时候,他突然说:“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是啊,这里好漂亮。”
“我突然想起了一首歌。”
“什么歌?”
野木好像一下子来了兴致,开始唱了起来。
……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
那一瞬间,杨佳蔓觉得野木这个人很适合唱歌,尤其是唱这种安静悲情的歌曲。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单曲循环这一首歌,并非有多好听,只是为了想念他的温柔。她一直记得他的声音,尽管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日子,但她对他的嗓音,对这一路途以及对浮空城的任务依然记忆犹新。
浮空城曾经是神族的领土。神族之始,是一对兄妹,妹妹因为激怒了哥哥,被永久地封印在浮空城内,其余神族不得回归。那是一段很长的动画,制作相当精美,只不过对于妹妹为何会激怒哥哥的原因一笔带过。
而他们的任务,就是找到浮空城的确切位置,作为第一个回到浮空城的神族,他们得到的奖励就是「回归的浮空」以及「屠城的板斧」。
杨佳蔓这趟来,就是为了拿回「屠城的板斧」。
因为她曾经把「回归的浮空」还给野木,可是他不要。于是她想打造一把独一无二的武器,送给野木当礼物。而能配得上野木的武器,没有「屠城的板斧」是不行的。
找到了当年的NPC对话,那个猎人装扮的老人家眼睛一亮。
「是您回来了呀?我一直为您守着,请往浮空去吧。」
屏幕一白,下一瞬两人面前就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灰白色玉石宫殿。
浮空城虽说是城,但其实也就只是一座宫殿罢了。奇就奇在这座宫殿建在一块浮在高空的土地之上,如果你沿着这块土地的边沿看下去,只能看到漫天的浮云。
官网上关于浮空城的资料,只有一副模糊的图以及一句“神族的城池”这样的形容。如果有人把浮空城截图贴上BBS,前来寻找的人绝对如过江之鲫。
因为浮空城确实很美,美得不似在人间,让野木与杨佳蔓无数次地佩服《落月》的美工。它的美,不是精致的美,而是来自它的颓然,是一种荒废的美,带着一种决裂,像是美人死前惊艳一笑,遗世而独立。
站在它面前,会感觉自己很渺小,并且对其肃然起敬。
还记得当年看见它的时候,杨佳蔓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有神灵存在的。
野木先她一步走进了宫殿,一直往正殿而去。
背景音乐庄重而肃穆,却带着一种空寂的凄凉。
正殿中央铺了一条长长的红毯,红毯的尽头是皇座。皇座是两两并排,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是宫殿主人与夫人的,其实是属于那神族两兄妹。皇座右边一个是空的,另一边的则放着一把金光闪闪的斧子。
属于妹妹的「回归的浮空」已被取走,如今只剩下属于哥哥的「屠城的板斧」。
'队伍'【蔓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拿斧头?
'队伍'【野木】:这里除了斧头也没别的了
'队伍'【蔓蔓】:好吧……
神官蔓蔓走到皇座上,捡起了斧头放进包裹。因为不是神工匠的职业,所以「屠城的板斧」还没有刻下拥有者的名字。
杨佳蔓顿时感到心满意足。
'队伍'【蔓蔓】:可以走了
'队伍'【野木】:……走了?
她发了一个困惑的表情。
'队伍'【蔓蔓】:不然呢?
'队伍'【野木】:没什么,我以为你要拍照留念什么的
'队伍'【蔓蔓】:……
'队伍'【野木】:女孩子嘛,呵呵
杨佳蔓顿时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在他心里,其实和别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吗?两个人认识了这么多年了,他认为她是那种去了旅游之后非得“到此一游”的人吗?
原本亢奋的心情,就像烧红的热铁,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滋滋作响。
野木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他清楚她并不是这样的人。她很好,什么都好。
只是,他不够好而已。
既然坏,就坏到彻底,坏到可以让她有理由离他远去。
他记得那个叫声声慢的司影曾经和他说过,“如果你愿意对她好,就永远对她好,否则,请你永远不要再出现。”
也许,他真的应该如同当初应允的一走了之。
'队伍'【蔓蔓】:阿木啊,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消失了?
野木一下子哑然。
她总是这样,毫无预警地戳中他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