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柳承说了一个字,却就那么瞧着她,没继续说。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有些恍惚,没听到承哥哥说的。”陈秋娘很是尴尬。
柳承摇摇头,说:“算了。”
“咋了?承哥哥可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呢。说吧。”陈秋娘追问,直觉这柳承这几次见面都怪怪的。
柳承抿了抿唇,低了头,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问:“秋娘,你,与那,那二公子是,是什么关系?”
陈秋娘没料到医者仁心,醉心医学,仿若不染尘世污垢的柳承会八卦她与张赐,一听到他问这件事,不由得“啊”一声。柳承见状,急切地说:“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不该问的。”
“承哥哥多虑了。有什么该不该问的呢,我知晓你也是关心我。”陈秋娘说了一番得体的话,心想这几日与张赐来来去去的几番对阵,柳承肯定也是知道的。张赐这种世家子弟对村姑有兴趣的戏码常常上演,想必柳承挺担心她的。
“这是自然。只是,问你这个,我总是不自在。可不问,我这心不踏实。”柳承手足无措,只低着头,也不看陈秋娘一眼。
“承哥哥能这样坦诚,秋娘十分高兴。我与那张赐,没啥关系。不过就是那晚来你家敷药,大约是惊动了他,又觉得我不想普通村姑女娃,有些有趣,如此三番,就熟识了些吧。你可是不知,人总是试探我,觉得我是故意耍聪明接近他的,被我一顿呵斥,早就不相往来了。那些权贵之人,可恶得很呢。”陈秋娘回答。心里却又想起江帆神叨叨地说的什么任务,一番试探,多半跟张赐有关。
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想干嘛。陈秋娘皱了眉。
“哦,如此甚好。只是那日,原本是景凉护送他回去的,之后临时又加了我。那景凉的医术,好得很,有很多我参详不透的,他三言两语就讲解清楚了,他足够送二公子回府了,可他临时有加了我——”柳承忽然说了这么一件事。
陈秋娘有些奇怪,便说:“那二公子的伤势想必十分严重,怕马车颠簸裂开,景凉即便是名医,也是一个人,所以,他们请承哥哥一并前往,实则是为保险起见吧。”
“他们也这么说。可张二公子一路上精神很好,一直在问我,——”他说到此处,停下来深深地望了陈秋娘一眼。
“怎么了?问你什么?”陈秋娘问。直觉已猜到大板。
“问你的事。”柳承有些不甘愿地吐出这四个字。
陈秋娘一怔,柳承的意思是是说张赐专门叫上他,就是为了询问关于她的事?这不科学啊,张府的人要调查她,简直易如反掌,何必询问柳承呢,一定是柳承多虑了。
“承哥哥,你多虑了。人家张府什么样的探子没有?要调查我,说句不文雅的,就连我上几回茅房,人间的探子肯定都知道。”陈秋娘反驳柳承的认定。
“这,也是。”柳承也觉得秋娘说得有道理,“可是,你说他与你赌咒发誓死生不往来,今日却又为何特意让你坐张府的马车回村?”
“这个,唉,说来话长。”陈秋娘便坐正了身子,索性将今天的事除了江帆的任务都一股脑讲给了柳承听。
柳承听得惊恐不已,连忙拉了陈秋娘把脉,再三确认她没大碍,才命令她在马车里躺一会儿,说受了重大惊吓,只有立刻睡一觉,才能恢复元气。
陈秋娘正有此意,便在,马车一侧躺下,拉了被子盖了起来。被子有股花香味,很好闻。
疲乏、困顿,受惊吓,让陈秋娘思绪停顿,意识涣散,只想好好睡一觉。至于,她极力要想明白的那些关于张赐的疑问,却是怎么都聚不起来。
所以,她索性不想,闭上眼片刻,便沉沉入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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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信任
陈秋娘一侧身醒来,已到了柳承家门口。她睁开睡眼,迷迷糊糊跳下马车,这才发现半轮月已上了山尖。
“我回去了。”陈秋娘说着,就要蹦?,柳承却是一把拉住,说,“月光阴气足,蛇喜欢,这田埂小路的,你等等,我打灯笼照你回去。”
“小柳郎中不必劳累。我打灯笼送陈姑娘回去即可。”一直沉默的江航一边说,一边翻身下马,折了马车上的灯笼提在手里。
“你们还得赶回*镇,这种小事就不劳烦江统领了。”柳承说。
“小柳郎中对二公子尽力救治,这些天都没吃好睡好,还是回家好好休息。这送陈姑娘回去,亦是举手之劳。”江航举止有礼,语气平静。但陈秋娘却是听出他话语里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柳承被江航这么一说,便不再说话,只固执站在原地。陈秋娘顿时觉得柳承不如往常那样平静,这气氛一时有些紧张。她赶忙就说:“承哥哥劳累这么几天,赶快回去休息呗。劳烦江统领送我回去吧。”
江航应了声,也不看柳承,径直吩咐手下一名剑客也打了灯笼,这样一前一后打着灯笼送陈秋娘回去。
陈秋娘走了几步,不由得回头看,柳承还立在马车边上,虽是模模糊糊的身影,但看得出是在往这边看。因看不清面目,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申神情。
“陈姑娘仔细脚下的路。这田间小路,路窄且不平。”江航出声提醒。陈秋娘这才转过头来,对江航道谢,便认认真真看路,生怕又窜出一条蛇来。
江航将陈秋娘送到竹篱笆门口,便听到陈柳氏在问:“可是秋娘回来了?”
“是呢,奶奶。”陈秋娘回答,便推门而入。
陈柳氏拄着棍子站在堂屋门前,月光朦朦胧胧的,只看得到她的轮廓。江航吩咐手下在篱笆门外候着,他则是亲自提着灯笼将陈秋娘送到了堂屋门口。
“担心死奶奶了。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陈柳氏十分激动地上前握住陈秋娘的手。
“奶奶有啥好担心的呢,我是跟四爷爷一起去的呢。”陈秋娘安慰。
陈柳氏说不出话来,又瞧了瞧江航,说:“多谢公子送我家秋娘回来。”
“老夫人不必客气,这是分内的事。”江航对陈柳氏施礼,然后将灯笼递给陈秋娘,说,“你平安到家,我就告退了。今日忙累了一天,陈姑娘早些歇着吧。”
“多谢江公子。”陈秋娘提着灯笼行了礼,这才回答了陈柳氏的唠叨。当然,这回答肯定是略去了惊险的部分,只说去了云来客栈,老板很是喜欢她,不过做帮工的事,还需要他们考虑考虑。
“你可说了你死而复生的事?”陈柳氏担忧地问。
陈秋娘一边查看两个幼弟,一边压低声音说:“当然说了,掌柜是读书人,说子不曰怪力乱神。不计较这个呢。”
“那真是好,真是好。我们全家就有盼头了。”陈柳氏又有些激动。
陈秋生却不悦地喊了一声:“奶奶。”
陈柳氏便不说话了。陈秋娘看这情况,料想白天肯定发生了大事,肯定跟陈全忠有关。
陈全忠早晚会闹事,这是她预料中的事,也没啥好惊讶的。所以,她也与陈柳氏攀谈,毕竟陈柳氏是个老妇人,还是陈全忠的妈,她的角度说出来的话,有时候让陈秋娘想揍她的。
为了不给自己找不愉快,她立刻就打住了陈秋生想要说的话,转而询问他们晚饭吃了什么,两个弟弟情况如何。陈秋生很乖巧地回答,说晚饭热了粥,就着锅盔。两个弟弟的情况挺好的,大弟还喊了妈,模模糊糊的发音,但是听得出,就是喊的妈。
陈秋生说到妈,眼眶也湿润了,声音有些哽咽。陈秋娘看着这瘦弱的五岁孩童,心里也不是滋味。她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好了,我们不打扰奶奶,让奶奶好好休息。”
陈柳氏还想说什么,喊了一声“秋娘”,陈秋娘却不想与她谈,只一句:“奶奶,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我今天也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陈柳氏不得已“嗯”了一声,陈秋娘就拉了秋生退出房间,去了厨房。她准备再熬些粥给两个幼弟备着,小孩子饿起来不要命,哭闹得很,得要备着些。
陈秋生很乖巧地帮忙生火,姐弟俩一阵忙碌。等米下锅了,陈秋娘一边照看火,一边问:“白日里,又发生什么事了?”
陈秋生听得这一句,竟是“哇”地哭了,扑到陈秋娘怀里,说:“对不起,大姐,秋生对不起你啊。”
“男子汉,哭哭啼啼的成啥样子,有事就说。”陈秋娘轻拍着秋生的后背,心里已有不祥的预感。
陈秋生好一会儿才止住哭,抽抽搭搭地点头保证以后不会再哭哭啼啼的了,然后就说了白日里陈全忠回来了。只是一回来就问陈柳氏要银子,说赌坊给了最后的期限,不然手就会被砍掉。陈柳氏说没钱,陈全忠就要抱两个小弟去卖掉还利息,同时还看到厨房里的米面,也要一并搬走。
陈柳氏慌乱了,跪下来哭着求陈全忠不要再折腾这个家,不要折腾孩子了。陈全忠不理,一手夹一个孩子就要走。
陈秋生顿时就慌了,因为答应了陈秋娘好好照顾弟弟,也知道大姐绝不愿意将他们卖掉,让他们惨死,或者去过寄人篱下的悲惨生活。这会儿大姐不在家,他就恳求父亲,无奈父亲早已不是慈父,而是猪油蒙了心六亲不认的赌徒了,他抬起一脚就踢翻了陈秋生。
陈秋生顾不得肋骨疼,挣扎起来,就大声问:“两个弟弟,你能卖多少钱?”
“说好的五两银子。把你加上也许可以买到十两,你可以干活了的。”陈全忠居然无耻地回答。
陈秋生气急了,就跑到屋里将陈秋娘的银子拿了七两出来,说是大姐卖蛇的钱,恳求陈全忠不要卖了两个弟弟。结果钱被陈全忠拿了,陈全忠还很精明地逼问陈秋生不止这一点吧,肯定还有。
陈柳氏骂了陈全忠半天也没用。陈全忠在家掘地三尺,又威胁不交出来,就还是要卖掉两个小的。
“大姐,对不起,我怕他卖了两个弟弟,我把剩下的都交出来了。你打我吧。”陈秋生低着头哭着说。
陈秋娘满腔的怒火,更多的确是心疼。她将秋生搂在怀里,说:“你没做错,我哪能打你呢。不要多想了,好生去歇着,明天你还要帮我做事呢。”
“大姐,你不怪我?我偷看你埋银子,又把银子拿给爹了。”陈秋生十分诧异地抬起头,试图从陈秋娘脸上找出责备的神色。
陈秋娘对他笑笑,说:“偷窥这件事非君子所为,你自己也知道不对,以后不犯,就是了。大姐不怪你。至于拿银子留下两个弟弟的事,秋生分得清轻重,看得清形势,而且重情义。大姐高兴得很呢。怎么会怪你呢。”
“大姐。”陈秋生激动得很,凝望着陈秋娘好一会儿,才像是作保证似的说:“秋生一定会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陈秋娘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说:“这才是陈家长子该有的风范。”
陈秋生终于不那么难过地点点头,随即一张小脸又浮上担忧,他小声说:“可是没有银子,我们过日子会很难。”
“有大姐在,咋可能难过呢。相信我不?”陈秋娘捏着他的小脸,笑着询问。
陈秋生看着她,眼里泛着泪花,说:“相信。”
陈秋娘笑了笑,心里已然明白:比起陈全忠来,这孩子显然把她当作了可信任的依靠。她俨然已成为这个家里老老小小的希望。
她顿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重了许多。于是,又安慰了陈秋生一番,为他布置了明天一大早去弄一些细沙回来的任务,这才将他哄去睡了。
陈秋娘又转身去厨房,将锅里熬好焖着的粥打起来放到盆子里,又从井台里打了凉水起来镇着,等粥彻底凉了,盖上盖子,她才熄灯。
屋外,月光不知何时已朦胧得不像话,月亮看起来像是蒙了绸缎似的,不甚分明。
“看来要下大雨了。”陈秋娘自语,从小的乡村生活,让她对这些天气物候都有敏锐的判断。她站在院里,看着月亮,想到今日的起起落落,心里也是感叹颇多。
在院里站了许久,她打了一套五禽戏,舒活舒活了筋骨,这才进屋躺下。
也许是在车上睡过了,也许是今天种种太过离奇起伏,又或许是银子被陈全忠拿走心里不舒服。总之,陈秋娘进屋去躺下,反而久久不能入睡。
山村万籁俱寂,仿若在山的那边的那边的犬吠都能隐约耳闻。在这寂静中,陈秋娘思绪起伏,一会儿想起前世里与外婆共度的时光,一会儿想起戴元庆眉眼带笑的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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