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然想起初次相遇,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原本以为再无回转的机会,但她就那样凭空出现,小小的女孩,从容不迫,稚嫩的脸上有一双看透世事沧桑的淡然双眸。她扒开茂密的草丛,款款而来,背后是碧蓝的天空,连一丝白云都没有。
那一刻,他疼痛得几乎麻木了,好几次还出现了幻觉,他甚至觉得死神就在水池边坐着,只等他死透了,便将他的魂魄拘走。可是,她来了,小小的女孩,神情淡然,宛然仙子。他见惯了官家小姐、世家女子,却从没见过她这样淡然镇定的。
他清楚地记得,那时他瞬间就想好好活着,看看这有趣的女娃到底怎么样有趣。
陈秋娘则不语,只靠在他怀里。她其实也清楚自己:看得透,但却做不到。虽然到了不得不抉择的时候,杀伐决断从不犹豫,但平素里总有一种该死的悲天悯人的情愫,总希望很多事都能得到最好的解决。
“云儿。”过了片刻,张赐才轻声喊了她的名字。陈秋娘“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你却要信我了,若是今次是柴瑜来求我合作,我便也会考虑周详的。”张赐忽然说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陈秋娘有点懵,正要开口问,他却又来了一句:“韩德让可以是江帆,若是柴瑜与那一支军队肯,别人也可以是柴瑜。”
陈秋娘一听,张赐竟然打的是这个算盘,连忙摇头说:“不妥,不妥,江帆毕竟是九大家族之人。柴瑜根本就不属于九大家族,没有羁绊,也不是你信任之人,怕得是做大了,对你不好。”
他笑了,轻柔地抚着她的脸,说:“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完全谋算,既然身为一族执掌,就该要做到算无遗策,更不能让谁一支独大,每个人都有被掣肘的东西。”
陈秋娘看他的神情,知晓他不是说谎,而且也不是说大话。他确实是可以做到所言之人。
“你会否不喜欢这样我?”张赐又有些担心地问。
陈秋娘看他那紧张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踮起脚轻轻吻了他的唇,张赐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呆愣了一下。陈秋娘轻吻他一下,马上笑着跑开一段距离,瞧着他有点发红的脸,窘迫的神情,呵呵笑着,说,“你前些日子还让我不要乱想,今天你却就这样乱想了。以后可不许说这种话。”
“江云,你胆子大了啊。”张赐面红耳赤,却是咬牙恨恨地说。
陈秋娘掩面嘿嘿笑,然后倚在门口,问:“郎君,你可知今日,那柴家军见我所为何事?”
“见你,不过因为你是我的女人罢了。”张赐回答。
陈秋娘听不懂这个答案,有些迷糊。张赐则已从刚才的窘境里恢复如常,走过来牵起她的手,说:“走吧,我带你去瞧瞧。”
他说着,牵起陈秋娘的手就去了正房正厅。那刘强瞧见他们进来,便连忙起身,说:“刘某见过陈姑娘。”
“不必多礼。我听闻刘将军受了伤,甚是挂念,不知刘将军前来,所为何事?”陈秋娘客套一番,却瞧见那刘强是直直地瞧着张赐。
陈秋娘假意咳嗽两声,道:“刘将军的伤,没大碍吧?”
那刘强反应过来,才回答:“多谢陈姑娘挂念,刘某的伤并无大碍。”
陈秋娘一句“那就好”,然后给刘强打了请的手势,自己则入了主座位。由于这刘强指名是见陈秋娘,所以,张赐就坐在次席去了。
“这位,想必就是张氏二公子,张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族长吧?”刘强终于还是心不在焉,径直询问张赐去了。
张赐略略颔首,回答:“刘将军谬赞,张氏族长历来都很年轻。”
刘强略略尴尬,瞧了瞧陈秋娘,说:“张二公子很风趣。”
陈秋娘亦笑了笑,径直问:“不知刘将军此时前来,所为何事?还请刘将军开门见山,长话短说,我片刻后,要为我郎君洗手羹汤。”
刘强点点头,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张赐,忽然跪向张赐,用恳求的语气低声说:“在下恳求张二公子能帮柴氏小郎君一把。”
张赐不语,只瞧向了刘强。陈秋娘看了看张赐,便问:“刘将军此举何意?你们这一支军队可是精英中的精英,秘密中的秘密呢。”
刘强依旧跪地,苦笑一下,瞧着陈秋娘,回答:“陈姑娘早就洞悉了我们的尴尬处境,又何须说这种话来让刘某难堪呢?”(未完待续)
第303章 北方初定(三)
陈秋娘不予理会,只问:“你说你这伤从何而来?堂堂不可一世的精英之师何以要到这里来求一个世家族长?”
“我们刺杀韩德让失败了。陈姑娘说得对,那韩德让果然不是泛泛之辈,谋略得当,剑术超群,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守株待兔了。”刘强懊悔地说,“都是我太轻敌,全然没将陈姑娘的话放在心上,才致使我的同袍蒙难。”
“那你为何知晓张二公子在这里?又是何人遣了你前来?哼,你若不说,我与二公子绝对可以袖手旁观。”陈秋娘不知不觉语气严肃起来。
那刘强一愣,随后便说:“韩德让天罗地网,将我家小公子捉了去,我们的将领折损了不少。”
“没了?”陈秋娘很疑惑地问,刘强没回答。她就瞬间沉了脸色,喝道,“我与你家小公子也算是有交情,我是你谋算不了的人,你如今想要我帮忙,却还这样不知进退,不从实说来,实乃浪费我的光阴。”
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宽袖一拢,施施然就要立场。
那刘强跪在地上,连忙喊:“陈姑娘留步,实在是因我家小公子危在旦夕。我们怕韩德让将他交给萧燕燕领功,毕竟萧燕燕的父亲是小公子亲自诛杀的。而我们做了几套方案,想要救出小公子,却都被韩德让识破。他说,若要救得我家小公子,就让我们倒梅园来找张二公子,说只有他才配与他一战,才能救得了我家小公子。”
“刘将军还真是天真,为了你不相干的小公子,张二公子为什么要惹上这等麻烦?”陈秋娘哂笑。她此时此刻已明了。现如今的韩德让正是江帆。而江帆抓了柴瑜,又逼迫这一支军队来找张赐,大概是想要让张赐将这一支军队收为己用。一方面是江帆爱才,觉得这一支军队的地位太尴尬;另一方面则是江帆可能深知张赐身边其实没有多少心腹了,在设计要将这支精英的军队推到张赐的手中。
“这——”刘强略略尴尬。
陈秋娘垂了眸,说:“刘将军不是三岁孩童,自然之道这世间的法则。”
刘强看着眼前的女子那一双锐利的眸。心里凉飕飕的。他之前就领教了她的强大与可怖,但此时此刻,她竟然在他说了那么多之后。直奔主题。
“我懂。”刘强有些沮丧。
“既然懂得,就应该明白:要张二公子出手,必然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陈秋娘冷冷地说,然后眸光扫过张赐。只见他唇角略上扬,一双眼弯弯的。竟然是在偷笑。他感受到她的眸光,便也与她眼神交汇,略略点头,表示对她做法的赞许。
“可我家小公子与陈姑娘不是朋友么?”刘强感觉与眼前的女子对话就像是在波涛汹涌的江水中沉浮。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一条。但他知道,想要凭借此苍白的理由来说让张赐出手救自家小公子是不现实的。果然,眼前的女子哂笑。说,“我与柴小公子是有交情。但你要求的是张二公子。张二公子与柴小公子却没啥交情。另外,我可知道张二公子曾救过柴小公子几次,你家小公子还欠着张二公子的命。”
“是在下唐突了,请陈姑娘见谅。”刘强拱手。
“刘将军不必多礼。你今次的来意,我亦明了,但刘将军此举实在不妥。”陈秋娘指了指他,朗声说。
刘强也知道她指的是他跪地这件事实在不妥,便说:“多谢陈姑娘,是在下思虑不周。”他说着就站了起来。
陈秋娘见他站起来,才继续问:“那么,刘将军,既然是为了小公子的事而来。小公子与我也有交情,我自是希望他平安。但如今,能救他的也只有张二公子。刘将军从事情报搜集这么多年,对于张氏一族的根基想必也是清楚的吧?”
“是。”刘强回答,他真心生怕多说一个字,就有什么陷阱等着他跳了,所以,他很谨慎地址说了一个字。
“那我想问刘将军一句:柴小公子对你们真的那么重要么?”陈秋娘终于把问题落到实处。而一旁的张赐依旧是淡然的笑着,心里全是对陈秋娘的赞许,他甚至有些得意,或者张氏这么多任族长,只有他的妻既倾国倾城,又聪颖无比。
“是。”刘强还是一个字。
“如果有别的地方可以施展你们的抱负。柴小公子对你们还会那么重要么?”陈秋娘很平静地问。
刘强却因这句话受到了莫大的冲击,他喝了一声:“陈姑娘,请自重。”
“刘将军,在我面前,你何必藏着掖着?柴瑜不过是你们最好的出路罢了。你们做的美梦是柴瑜刺杀了辽景宗、耶律休哥等辽国政要,赢得了名声,然后依托辽国反扑赵氏一族。然后,你们就可以名正言顺成为王师了。也正因如此,你们才想要救回柴瑜吧。”陈秋娘毫不留情地戳穿,语气讽刺。
“小公子聪颖过人”刘强被说中心事,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便支吾了这句话。
“刘将军,我们是明人不说暗话。张氏一族的势力强大到什么程度,恐怕就是将军你也是不曾弄清楚的吧?而且火器之事,刘将军可有耳闻?”陈秋娘料定当年竹溪山一役,张赐冲冠一怒为红颜,首次使用火器必定是震惊了南国北地的。那么,作为精英军队来说,是肯定知道张氏一族的火器的。
“有所耳闻。”刘强怕言多必失,很谨慎地回复了这几个字。
陈秋娘也看得出他谨慎的态度,便说:“你们需要的是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一个真正能施展才华的机会而已,你们想清楚吧,接下来,你与二公子谈吧。”
刘强愣了一下,才方才与这女子的对话想了个仔细。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恍然大悟:这女的在给他铺路,亦在教他如何做,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温和男子才会答应帮他们。而且,这女子又是在他们指了一条明路。如果他们可以搭上张氏这条线,便不会被辱没、被雪藏、被蹉跎了美好的年华。
刘强想到这些,暗自觉得惭愧,先前他还觉得这女子真是凉薄,自家小公子与她交情颇深,她却对自家小公子被抓无动于衷,非但不求情,还处处咄咄逼人。但现在来看,她这才是真正在帮他,在帮柴家军,在帮柴瑜。若是按照他先前的做法,即便有她在旁边求情,张赐也未必答应帮他,即便答应了,柴家军估计也没办法跟随张家。
“好了,你们谈,我去为我的郎君,准备膳食。”她将斗篷拉紧,便招呼门口的念秋一并离去,剩了张赐与刘强在屋内。(未完待续)
第304章 天下
陈秋娘拉了念秋准备膳食,才刚准备好了食材,张赐就来厨房瞧她了。
“咦?都说好了?”陈秋娘刀起刀落,姜丝匀称而出。
张赐倚在厨房门口,抱着双手说:“是。”
“可如了郎君愿?”陈秋娘手中不停,也不避忌周遭,径直询问。
“是。”张赐依旧瞧着她笑。
陈秋娘停下手中活,仔仔细细瞧了瞧他,认为这确系本人,才疑惑道:“郎君来见我,似有要事?”
张赐摇摇头,说:“无甚要事,只来瞧你做甚与我。”
“君子远庖厨,郎君可不该来此呢。”陈秋娘笑嘻嘻地逗他。
“孔子曰,食色,性也。民以食为天,英雄也得吃饭。什么君子远庖厨,实是懒惰之人找寻的借口。本公子可从不屑于此等歪礼。”张赐说。
陈秋娘笑道:“是呢,是呢。郎君莫怪,是我俗了。”
张赐温柔一笑,却没接下去说这个话题,而是瞧了瞧厨房里的食材,说:“江小郎让你教他们做菜,你且每日教一些便是,我与你可在这北地多停留一些日子呢。”
“呀?怎的要多停留了?”陈秋娘不由得问出声来,一问出来,就觉得自己太不懂事,这厨房可是鱼龙混杂之所。虽然这小厨房在她的院子,但最近她在教江帆选出来的人厨艺,人难免就多了。不过,好在张赐也不是不懂分寸之人,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是很自然地问:“今日,你教他们什么了?”
“两道家常菜。三味调味植物的使用与萃取方法。”陈秋娘回答。
在厨艺上,她可以说是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将重要植物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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