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高兴。高兴。可是饿了么?我们吃些东西吧。”她说,然后徐徐起身,拨弄了一下旁边香炉里的凝神香。
“嗯,我饿了。”他说,便拿起筷子,风卷残云地吃了一圈。
陈秋娘看他的模样,心酸难过得不得了。眼里蓄了泪。轻轻垂了眼,那眼泪无声滑落。
江帆狼吞虎咽吃了一番,却突然停住。拿了身边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下,才以一个翩翩贵公子的优雅姿态端坐了身子,瞧着她说:“他们说你落入了岷江之中。”
他这一句话说得似乎是问话,却又似乎是笃定的。陈秋娘一惊。暗想红梅等人真是多余的担心了,江帆毕竟是名门之后。师父师娘亦不是常人,哪里会教出傻瓜一样的徒弟来呢?他如今这幅样子,怕也是做给别人看的。
“是。”她说。
“那为何你在这里?”他咄咄逼人。
“也许,这是你的一场梦境。”陈秋娘说到这里。已然觉得这局面失控了。她千算万算都不曾想到江帆并不像红梅说的那样任性妄为,在陈秋娘的事上,简直晕头转向。她此时此刻只暗自怪自己算得不周全。做人太天真。江家都敢让他来领军,他必然不是世人所看的那般了。
“是吗?”江帆唇边一抹笑。神情已然镇定得多。
“是。”陈秋娘轻笑。
江帆不语,只端了酒杯,闻了闻,说:“豪门盛宴的好酒,这种酿酒的方法,是秋娘所创。”
“比浊酒是好了许多,只不过,这酒后劲十足。”她说,将杯中酒轻轻饮下。
江帆亦喝了一杯,问:“你不跟我说一说么?他们说你落入岷江,我原本是不相信的,你谋算人心,你聪慧过人。”他说到此处,淡然的神色里又有了继续痛楚。
“我却想听公子说一说这些年。”陈秋娘很平静地问。
江帆看着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垂了眼皮,然后又抬头看着她,缓缓地说:“离开*镇之后,我被软禁在汴京,没有君王之命,不得擅离。听闻你坠入岷江,我还偷偷潜回去过。沿着岷江一路寻找,还顺便灭了岷江两岸好几个土匪窝,他们说没有见到你尸身。我就想你还活着,我就想你定然还活着。”
他起初是很平静的语气,到后来语气打乱起伏。期间,竟然眼泪簌簌而下,说:“我想等你三月两月,你定然会出现,我还暗自去监视了张赐,我想你对他那样好,你与他那样好,你若还活着,你,你定然是要去找他的。”
他说到这里,脸上却是嘲讽,摇摇头,说:“你对他那样好的,你定然是会去找他的。我想起这个就觉得绝望,就恨我自己离开了*镇。若我不离开*镇,在你身边的是我,我便不会让你有一分一毫的危险,我便不会拿你做棋子,谁若要犯你,我必让之死无葬身之地。可命运弄人,我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于你来说,我不过是一个过客吧。”
“你怎么会是过客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一次,若不死你及时出手,我已死了。”她急忙说。
江帆摇摇头,说:“我不过是奉了他的命去救你的罢了,我真正救你的次数却是一次都没有的。那一次,山中遇见吃人的,我以为是我自己来的。后来才知道,是他示意人放我走的。我便是比上比下也是比不过他的。这上天入地,我比他比下去。”
“哪里是你这样比的?你是你,他是他了。”陈秋娘连忙说。
“那一首《至少还有你》,是你跳入岷江之前唱给他的。我听到那一首歌,我便想杀了我自己,我恨这人生而不自由。我曾无数次地想,若是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江帆说到这里,很是自嘲地摇摇头。(未完待续)
第280章 真正的江帆
陈秋娘一时无语,便只是轻叹。他却端杯一饮而尽,来了一句:“一杯清酒,道平生。诉不尽绵绵心愁。这一世,让人太不甘心。”
“你于陈秋娘不是一个过客,而是一个真心守护的朋友。”她良久才说了一句话。
江帆却是呵呵一笑,说:“朋友?谁要跟你做朋友了?要么嫁给我,陪我生生世世,共白头。要么,今生今世,不要再相见。”
“你何苦呢。”陈秋娘摇摇头。
“我便是这样的人。”他说,尔后很认真地瞧着陈秋娘,说,“我寻你将近一年,暗中监视张赐,他入主豪门盛宴,每日弹奏那一首不像样子的《至少还有你》,他亦瞧着各种姿态的月,细细想你,他也曾一个人摆了一桌好吃的,放了你的碗筷!你再也没有出现。所以,我想,随你而去。这人间,我不能陪着你,那幽冥地府,我却要跟着你。”
“你难道没想过秋娘没有死,却也不愿意再出现么?”他问。
“想过啊。”江帆朗声回答。
“那你还寻死?”她问。
江帆凝望着她,露出一抹轻笑,说:“秋娘,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可以为你而死。”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柔得仿若屋外的雪花。陈秋娘眉头一蹙,她从来不知江帆当日跳崖竟然还抱着这样的思想。
“傻。”她凝视着眼前的男子,这个迅速沧桑的少年正微笑看着她,她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只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他听到这个字,笑了笑。说:“这几年,我驻守沧州府,这梅园里的女子是家族里的,能入得了梅园,便都的有像你的地方。”
她不语,他就继续说:“直到我遇见了绿歌,她倚在绣楼上。夏日的风拂过。她衣袂飘飞。她那样像你,我却也知道她不是你。我让府邸里的人为她打扮。呵呵,她的容貌太像你。稍稍打扮,便恍恍惚惚是你了。”
陈秋娘还是不语,只端坐着认真听他倾诉。江帆则是喝了一口酒,继续说:“她居心叵测。呵,我不知道么?可是。她像你。”
江帆一双眼似笑非笑,陈秋娘略略蹙了眉,只抿了唇,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不知道该说什么吗?”他问。
“是。”陈秋娘坦然承认。
“只是想你罢了。”他低声说。尔后又说,“方才的歌,可否再为我唱一次么?”
“诺。”她说。便再度弹起琵琶,清歌一曲。
江帆端坐着。听得很认真,那神情似乎又表明思绪飘了很远。
一曲歌罢,陈秋娘放下手中琵琶,江帆才徐徐瞧过来,眸光如水,声音也很柔和,问:“都三年了,你如何来了?”
“公子乃秋娘故人,挚友。公子如今身处险境,秋娘自是来了。”她缓缓地说,平静地与他对视。
他唇边勾起一抹笑,那笑意逐渐扩大,尔后他不知道乐呵什么,兀自低了头抿了一口杯中酒,才又抬头,眸光盈盈,只看着她,低声问:“你此次前来,却要与我说什么呢?”
“原本有很多话想劝公子,如今听公子言行,却是秋娘多虑了。”她说。是的,经过方才的观察,她已然明了江帆亦非傻白之人,他该做什么,应该如何处理,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而那外在的傻白、浪荡、任性却偏偏就是他的保护色。
江帆听陈秋娘这么说,唇角一勾,眉目轻垂,便说:“想劝我什么,怎么又是多虑了?我却是想知道你到底想劝我什么,又如何多虑了。”
陈秋娘垂了眸,说:“是我道听途说绿歌之事,瞎担心了。”
“是么?绿歌在这梅园深处,也不知道秋娘怎么个道听途说了?”江帆一张脸沉了下来。
陈秋娘亦不在意,只是说:“我自然有我知晓之处,你我争论那些便是没有意义的事。之前,听闻绿歌与我容貌颇为相似,恐她有二心,所以前来查探。但今日与君一席话,便知君心自有分寸,一举一动拿捏得当。如此,我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江帆一个箭步过来,速度极快,陈秋娘只来得及出一招格挡,她的手腕就被江帆扣住,江帆将她压倒在垫子上。
陈秋娘一动不动,江帆未束的长发垂落下来,唇边是一抹笑,说:“秋娘,你好好跟我说,我想听。”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氛围甚是aimei,陈秋娘垂了眸,低声问:“说什么?”
“说你担心我,说你如何担心我。”他说,然后轻笑一声,顿了顿,说,“说你为何又觉得我多虑了。”
“我,我方才已经说过了。”陈秋娘挣扎不动,便将头扭向另一边。
“模棱两可的话,我不喜欢听,我要听明明白白的。”江帆低声说。
陈秋娘垂了眸,说:“那,你先放开,这样,不太好。”她轻轻指了指彼此之间的距离。
江帆却是呵呵一笑,说:“这里是梅园,我说如何是好,就便如何是好。秋娘,你来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么?”
陈秋娘听得出他话语里的*,亦知道自己稍有不慎就可能让他癫狂。她便竭力让自己平静,说:“我不需要想那样无聊的问题。”
“哦?那个问题无聊么?”他轻笑一声。
她回答:“是很无聊。因为江帆哥哥会竭力护我不受半点的伤害,他又怎么舍得伤害我呢?”
她一边说,一边去瞧他,一双眸如秋水般清澈干净。江帆略略蹙眉,自嘲地“呵”了一声,摇摇头,说:“秋娘,我愿意拿我生命护你,却不代表我不想得到你。知道吗?”
陈秋娘这会儿却是无语,只低了头。因为她知道江帆说出这句话,就代表江帆不会对她怎么样了。若是她还不知死活说些有的没的,就是自讨没趣了。眼前这个少年,小小年纪就敢号称剑圣,她的功夫在他面前简直就不够看的,如果惹怒了他。他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制住她的。
“唉。罢了,不吓你了。”他轻叹一声,便轻轻起身在她身边盘腿坐下来。理了理袍子,提高了声音说,“还不起来?我可要扑过来了。”
陈秋娘连忙起身坐在一旁,怯生生地看了看他。江帆却是心情大好。哈哈一笑,说:“真的。三年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快活。”
陈秋娘还是不作声,此时此刻,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江帆却是自顾自地说:“秋娘啊。三年了,你连我梦都不肯入。今时今日,你却肯来见我。我都不知道这是真实的。还是梦境呢。”
他摇着头,陈秋娘抿了唇。低声问:“那你希望是真实,还是梦境?”
“我自然希望是真实的。”他看过来,盈盈烛火之中,这个温柔如水,他看着她,笑着说,“虽然,若你活着,也必定不会是我的。”
他的话语甚是落寞。陈秋娘垂了眸,知晓她担心的事已经不必担心,至于处理绿歌之事,只要她处理得当,江帆是不会有任何异议的、于是,她徐徐站起身,说:“我为公子煮一壶红茶吧。”
江帆没有说话,只是盘膝坐在垫子上,连垂落在面上的几缕长发也不去拨开,就那样瞧着陈秋娘。陈秋娘不看他,只盈盈起身,从容烧水煮红茶,在这过程中,顺手拨了拨香炉中的香,缭绕的烟雾在屋内弥散。
“公子,喝杯茶吧。”不一会儿,陈秋娘煮了红茶,放了一小块糖,轻轻搅了搅,递给了江帆。他却没有接,徐徐倒在一旁的软垫上。白袍飘洒,乌发垂散,英俊的少年安然入睡。
陈秋娘在他身旁跪坐下来,低喊:“江帆。”
他只是如梦呓一般的“嗯”一声,却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她喝了一口红茶,便柔声说:“在秋娘心里,你是她极重要的人,是极好的朋友。她容不得任居心叵测的人借用她来对你不利。”
“嗯。”他依旧是呓语一样的回答。
“秋娘定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的。”她自言自语,手中的茶杯却是缓缓放到了他的唇边,低声说,“你闻一闻,我特地为你泡的红茶是不是很香。”
“嗯。”这一次,江帆回答了一个字后,身子忽然一沉,睡得更熟了。陈秋娘将茶杯放到一旁,站起身走到门口朗声喊道:“红梅,你可以进来了。”
红梅立马就闪身进来,挑开几重帷幕,便一下子顿住脚步,问:“苏姑娘,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休息得不好,我用了凝神的香,让他睡个好觉。”她说。
“你对他用迷药。”红梅很是不悦。
“浮光公子从来只用香。”陈秋娘一边回答,一边将那香炉中的香熄灭,然后在案几前坐定,说:“地上凉,扶他去床上休息吧,安顿好,过来喝杯茶。”
红梅没有答话,轻轻弓身下去扶起江帆,挑开重重帷幕放到了床上。陈秋娘则是自顾自地喝茶,吃几块点心。
红梅安顿好江帆,这才走出来跪坐下来,问:“苏姑娘,公子情况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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