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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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若珍宝-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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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沉章似懂非懂地点头,脑袋上突然被父亲这样抚摸,那许久没有过的父爱冲昏他的头脑,他高兴得简直要眩晕起来。
韩沉堂默不作声,低着头专心写作业,所谓父亲,是拿着他们打幌子,为的就是恢复那可怜的荣耀吗?八岁的韩沉堂,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从未享受到父爱,虽然还年幼,却已极度厌倦这种生活。每次看到父亲叉着腰猛扇母亲的耳光,而母亲则跪下来求饶,永远不知反抗的时候,他小小的心总是闪过一阵悲哀,生活如此,还就只是童年如此?
韩治德能陪着孩子们写作业算是今天筒子楼居民见到的第二件稀罕事,隔壁的花婶扒开晾晒的衣物笑道:“韩小子,今儿怎么有空回家陪媳妇啊?”花婶的小孙子在走廊将汽水瓶踢得哐当直响,韩沉章皱着秀气的眉头看了一会儿,又低头写作业。
韩治德扯开嘴角露出被旱烟熏黄的牙,如年轻时搞运动一样舌灿莲花道:“花婶,几天不见您又年轻了些,哟哟哟,我那媳妇虽年纪少些,但论皮肤身材哪样都比不过您花婶,真应该叫她多跟您学学!”
薛梅舀水的动作一顿,将头深深埋下。韩沉堂听见这话,脸上都臊得慌,他瞧一眼父亲不要脸的表情,心里跟吃了只苍蝇般恶心。论年纪,花婶可以做韩治德的母亲了,而韩治德仍旧将年轻时调|戏大姑娘的话说得这么流利,真叫人听不下去。如今的秀水镇,镇民早已将韩治德看作过街的老鼠马戏团的小丑,有兴趣时消遣一番,没兴趣的时候连个余光都不给,花婶就是这类人。而韩治德还以为是以前风光的韩家,将别人的消遣当做恭维,每每说出那些高姿态的话都会沦为笑柄,久而久之,大家就喜欢开他的玩笑,连带着也开韩家三兄妹的玩笑。
花婶听了这话,皮笑肉不笑地打个哈哈,扭腰进屋收拾晚饭去了。韩治德还沉浸在与花婶的打趣中,回过头瞄一眼韩沉堂的作业本,见他一支笔握得死紧,写出的字却像蚯蚓般歪歪斜斜,内心的火飚出来,随手从身边抽出一根火钳,使劲一戳韩沉堂的手:“猪脑子!读三年级还没你读一年级的弟写的好看,再写成这样我打断你的狗腿!”
韩治德一生引以为傲的就是在镇上当过会计的父亲,写得一手好字。当年全镇的春联,哪一家不是请父亲写的。如今生的两个兔崽子就没一个像父亲的,小的那个还好些,大的写的简直就像狗屎,看着就让人生气。
火钳是用来取煤球的,所以又细又尖,戳在韩沉堂的手上瞬间就起了个血印子,韩沉章飞奔到哥哥的身边,大叫道:“哥,你流血了!”
正在炒菜的薛梅扔下锅铲,急忙捧住韩沉堂的手道:“治德,你说说孩子就行,这火钳子戳下去没轻没重的,把沉堂的手弄坏了怎么办?”
韩治德装作没事人一样,哼了一声道:“就他皮嫩?再写这样,我戳死他!”
薛梅抹着眼泪把饭菜做好,韩治德大摇大摆地坐在小凳上,一口菜一口酒地吃喝起来。兄妹三人由薛梅夹了些菜,坐在角落里吃。吃饭间隙,薛梅小心翼翼提议:“治德,光我在钢厂和街道办干的那点活挣的工分已经不够了,你在汽水厂,能不能拿些票回来?不然孩子们要饿肚子了。再就是沉堂与沉章要上高年级,沉水也要上红幼班,家里的开支远远不够。”
韩治德不耐烦地瞥了薛梅一眼:“我自有办法弄到钱,别跟我唧唧歪歪的,听了叫人心烦。”
薛梅低着头不说话,捡着玉米饭吃了吃,将剩菜都拨给三个孩子。一家人吃完饭,薛梅忙碌着给三个孩子擦干身体,回到房内的时候,韩治德已经呼呼大睡了,她沉默地看着丈夫耷拉在床边的一条腿,将它搬上去放在被单里,也躺了上去。
红旗牌轿车第二天开进镇小时被围观的情况有所好转,毕竟镇上大部分居民上班都是在北边和西边的钢铁厂纺织厂汽水厂之类,要是跑到镇小围观一番再跑回去上班,许多人都要迟到了,所以今天就剩下镇小附近的居民在那儿探头探脑。
秀水镇小的制度是这样的,周一至周五时,学生中午可以凭票在镇小的食堂吃饭,周六周日回家吃。因为镇上居民多是工人,工厂也有食堂,所以大人吃大人的,学生吃学生的,皆大欢喜。但新来的秦满满肯定不一样,她无论是中午还是晚上,都会有那辆红旗轿车接回去吃饭。
这天,中午下课后,韩沉堂领着弟妹走进食堂,照例打了最便宜最实惠的饭菜,妹妹沉水正在长身体,要多吃,沉章学习用脑多,也要多吃,等韩沉堂给他们拨完饭缸里的饭菜,已经所剩无几了。看着弟妹狼吞虎咽地吃着,韩沉堂低头几大口将饭菜塞进嘴巴里,几下子就吃完了,他又去倒了一缸子开水,喝下算是压压饿。
学生吃完午饭是午休时间,韩沉堂将弟妹送到一年级,走回三年级的时候,孟乔正在和一群小跟班讨论着如何让秦满满出来玩,其中有个男生嚷道:“直接把她叫出来呗!”
孟乔赏他一颗爆栗,道:“你以为人家首长的房子是你想进就进的?”
众人打打闹闹的,教室里快吵翻天,看样子没法睡午觉,韩沉堂拿起一本数学课本,躲到海棠花树荫下看书。看了半天,一个数学公式都没有背进去,他将书本扣在地上,呆坐了半响。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于是起身跑到镇小围墙边晃,晃来晃去就鬼使神差地一撩腿,翻过围墙朝东边的小洋楼跑去。韩沉堂知道这不对,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跑着跑着,跑到梧桐树阴开始的地方,躲在一棵树后面偷偷看一眼那个大铁门,虽然是大中午,但两个站得笔直的卫兵依旧守在那里。
韩沉堂从来没有想过要进去看看,他只是想来这儿晃一晃,解解闷。在梧桐树后面又坐了几分钟,他抬头一看,见小洋楼的对面矗立着一座秀水镇的水塔,水塔已经没什么用,但门是开着的。韩沉堂想了想,起身朝水塔走过去,穿过杂草丛,他拧开破旧的门锁,从里面的楼梯上去,出到外面视野就开阔了,且正好对着小女孩的家。
韩沉堂捡个稍微干净的地儿,屈膝坐下来看对面的小花园。小洋楼确实如镇上的人所说,不仅漂亮还大,光从大铁门往里走就要花费个几分钟。铺着鹅卵石的小道两边都是整整齐齐的绿草地,草地中间有一蓬蓬韩沉堂不知道开的什么花,围墙边有梧桐有垂柳还有很多很多树,在一棵大树下面有个秋千随着微风摆动。许是大中午,庭院里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
韩沉堂坐在大太阳底下晒得有些受不了,但又舍不得下去,于是将数学课本顶在头上继续发呆。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突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轿车缓缓开出大门,猛然意识到下午要上课了,于是连滚带爬从水塔上下来,向学校冲去。猛跑了几分钟,终于在轿车到达学校之前翻过围墙跑进了三年级教室。班里的女生见平日里温温和和脾气又好的体育委员大汗淋漓的样子,竟有点男子汉的味道,不由捂住嘴吃吃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旧怀表

这日中午的经历让韩沉堂反复咀嚼,既觉得兴奋又有些害怕,他小小的心里装满了属于一个人的隐秘,突然觉得生活也不再是那么可怕。
转眼,时间已经到了六月底的期末考,韩沉堂与韩沉章都抓紧时间复习,有天中午,兄妹三人在学校食堂吃完饭,正要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背背课文,突然有个筒子楼的邻居找到学校,拉住韩沉堂就往家里跑。
等兄妹三人跑到家的时候,才发现父亲又将母亲打了一顿,只是这次比较严重,薛梅的鼻子都出血了,手肘与膝盖擦破大块皮,衣服乱糟糟的,一只手不正常地垂下来,似乎骨折了,然而父亲韩治德仍旧在那里暴吼:“贱|人,你把那块表藏到哪里去了,给我拿出来!”
原来,上午的时候韩治德正在汽水厂悠闲地有一搭没一搭洗着瓶子,平日的赌友突然找上门邀请他玩两把,爱面子的他原本囊中羞涩,正要推辞,却被赌友几句话激得手心发痒,非赌几把不可,但又实在没个值钱的东西。他蹲在那儿想了半天,猛然想到薛梅还有一块旧怀表,是她从城里带过来的,虽然旧,但在那个时代却是个值钱的家当,一想到可以用旧怀表把以前输的都赢回来,韩治德就兴奋了。
他跑到钢厂,不顾薛梅正在食堂吃午饭,就将她拖出来问:“表呢?”
薛梅莫名其妙:“什么表?”
“你那块破怀表,快给我!”
“给你干什么?”薛梅警觉起来,那可是父母留给她的。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给我!”
薛梅的眼泪流下来问:“治德,你要拿我的表去赌吗,那可是我爸妈留给我的。”
眼见薛梅哭哭啼啼,韩治德不耐烦了:“你给不给?不然我打死你!”
薛梅看看四周,抹抹眼泪道:“怀表不在我身上,在家里。”
“那你现在就回去拿!”
薛梅没有办法,其实怀表就藏在她身上,回家只是个幌子,她并不准备将表交给韩治德,他要打让他回到家再打。
果然,回到家的薛梅一口咬定怀表不见了,韩治德气得一巴掌将她扇在地上,薛梅的手是他抢怀表的时候弄折的。
韩家三兄妹见到母亲的时候,薛梅已经痛得昏死过去,韩沉堂看到此景,站在门口突然冲进来,将骂骂咧咧的父亲撞了个踉跄,拖着母亲就要往外走。韩治德眉头一横:“反了你!”
干枯的手掌马上就要挥向韩沉堂小小的脑袋,却被人七手八脚挡住了,韩治德一抬头,居然是居委会的干部。他马上收回手,将薛梅从地上扶起来,笑道:“我们两口子吵了架,一时把持不住动了手,这不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先把我家这口子送到卫生所,再回来接受领导的教育,好不好?”
镇里的干部对于夫妻之间吵架也只是起到一个调解的作用,见韩治德认错态度良好,便道:“那你快点,把你这口子打成这样,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还有这小孩,可经不住你一巴掌,以后悠着点!”
韩治德点头哈腰地送走领导,回过头喝道:“还不快点跟上!”说完,他背着薛梅往外走,韩沉水憋着一泡眼泪跟在身后牵着母亲的裤脚,韩沉堂与韩沉章两兄弟一边一个扶着母亲瘦弱的身体,慢慢走向镇里的卫生所。
到卫生所的时候,老医生正在喝茶,看到是韩家的几个孩子,叹口气将薛梅的手肘与膝盖消消毒,然后把手骨折的地方固定好,吩咐要修养至少三个月。韩治德一听,脸都绿了,如果他知道薛梅骨折要休息这么长时间,他就会踢她两脚解解气了。
因是公家的医药,且韩家又没有票,所以只能欠着。几个人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韩治德嫌弃地推推薛梅,咕哝道:“败家货!”
早在卫生所的时候薛梅就醒过来,她低垂着头偷偷哭,回到家抱着几个孩子更是哭得厉害。韩治德听烦了,一脚将屋内桌子下垫着的砖头踹飞几块,摔门出去了。父亲这一走,母亲又受了伤,几个孩子就有些六神无主。
韩沉堂做主今天下午不去学校,留在家里复习功课,顺便还能照顾母亲。弟弟韩沉章也同意,妹妹沉水更是偎依在母亲身边不愿意离开。
兄弟俩将家里收拾干净,把母亲扶上床,跑到走廊升起煤炉烧开水,给母亲喂药。
喂好药,发现母亲还是情绪低落,便问:“妈妈,你还疼吗?”
薛梅擦擦眼泪,低声道:“不疼了,如今手折了,老医生吩咐三月不能提重物,我钢厂的活计怎么办?还有扫大街,不接着干肯定换给别人了,但你看你们父亲又不愿意去,那接下来咱们几人的生活怎么办?”
屋内沉默半响,韩沉堂开口道:“妈,学校马上就要放暑假,你别急,我去钢厂给你顶着,沉章去扫大街,你就在屋里看妹妹,好好休息。”
薛梅的睫毛沾着泪水闪了闪,道:“不可以,妈知道你们是为了妈好,但是你才八岁,连钢厂炼炉的把手都摇不起来,太危险了,绝对不能去。还有沉章,你个子这么小,哪里能搬得动那么大一根扫帚。我看还是我去吧,一只手也能干活。”
薛梅下定主意,哪怕再难也不能让几个孩子饿肚子。韩沉堂听了,走到她面前认真说:“妈,我想过了,就算我不去钢厂,我还可以去推煤车,一次少推一点,每天多推几次就可以赚工分了。还有,我可以去钢铁厂扫炉子,也能换点工分。如果沉章扛不动扫帚,我可以帮他做把小的,多扫几次路就干净了,你说好不好?”
薛梅感动地摸着韩沉堂,又将沉章沉水搂在怀里,心里实在不想孩子们这么苦,但是右手腕完全动不了,且钻心的疼,便打消了硬拼的念头。就当是锻炼锻炼孩子们,如果,如果万一有一天她不在了,孩子们也能自己活得下去。
期末考之后,当许多镇小的孩子们嚷着放暑假的时候,韩家的几个孩子匆匆扔下书包,顶起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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