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走过去,蹲在她身前紧紧握着她的手:“别怕,是我。”
她的目光越过我看向了陈卓:“你走,我不想见你。”
陈卓叹了口气,眼睛盯着茶几上花瓶里枯萎的玫瑰,安静地说:“过几天我让人送新鲜的过来,”他指着花瓶,“枯了败了不好看了,扔了吧。”
枯黄的玫瑰耷拉着脑袋使客厅显得死气沉沉的。
美静倏忽之间抬起屁股,弯腰抓起花瓶冲陈卓砸了过去:“带着你的玫瑰一起滚。”
妖冶魅惑的玻璃瓶碎成了一滩渣滓,洒了满地的水,花瓣顷刻间四散在地板上,老气横秋的玫瑰红像极了浓妆艳抹的老女人。
陈卓没再说话,他把手搭在门把上,对我说:“你留下吧,陪她待两天,别让她做傻事,她听你的。”
我示意他放心。
美静却一把推开我怒气冲冲地冲向他面前,我还来不及拦住她,她已经和陈卓厮打起来,准确的说是她在抓挠陈卓,陈卓始终面不改色地站在那儿,就好像脖子上的那条腥红痕迹是一记温柔的抚摸。
宛如母豹的美静不断抢着陈卓手里的东西。
一串亮晶晶的钥匙。
“把钥匙给我,我要出去。”她泼妇一样,把吐沫星子喷在了陈卓脸上。
陈卓扫了他一眼,瞳孔收缩至一个我看不到的焦点,他一把抓住美静的手腕,恶狠狠地说:“放你出去?放你出去做什么?害我的儿子?刘美静,你别妄想了,你他妈死也得给我死在这儿,死也得把孩子生下来!”
我瞪大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美静近乎绝望地向后倒去,我慌忙跑到她身后扶住她:“你怀孕了?”
艳丽的红色头绳已经断了,她披头散发地靠在我的怀里,她的手慢慢移到小腹,用力捶打着那个部位:“什么怀孕?这是孽障,这是孽障啊,谁有胆量留一个孽障在身边?你敢么?”
我不自觉看向陈卓,他推门而去,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门扉阖上的一刹那他的眸子里闪过了一层忧郁,没错,是忧郁,那里蒙着一层乌云般的灰,浓重,压抑,让人惶惶不安,就是我,也觉得胆战心惊。
我耗费了整整一个下午让美静安静下来,我扶她到床上休息,在她的药箱里翻出了安眠药,我强迫她把药吃了下去,逼她去睡觉。她一直睡到晚上七点多才醒,我正在给家里打电话,告诉家里今晚在美静家住不用担心。美静就在这个空当醒了过来,小女孩儿似的对我说:“满晴,我饿了。”
我挂断电话兴高采烈地进厨房做清汤面条,知道饿就好,最起码还没破罐子破摔。我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到窗前亲自喂她吃,她的食欲并不好,小半碗都没吃完就摇了摇头,我又劝她喝些汤,她摆了摆手说胃里恶心,刚说完就掀开被子跑进了卫生间。
我跟着走进去不断拍着她的脊背,她跪在地上突然伏在浴缸旁边哭了起来,我心里难受不断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陈卓已经走了,我留下来陪你,我陪着你。”
她把脸埋在头发里:“这孩子我不能要,可我不敢不要。”她突然抬起头,“我已经做过一次流产了,再有第二次我就没资格……没资格做母亲了。满晴,我怎么办啊,我要怎么办!”
我的脑子一下子懵了,什么叫她已经做了一次流产?什么时候!
她观察着我的表情,眼睛里突然被莫名的液体塞满,她眼前的我一定是雾蒙蒙的,我看不到她的焦距,只见她张开苍白的双唇,一字一顿地说:“那年冬天,我被强奸了。”
、40,珊瑚
第四十章:珊瑚【那是不断堕落的心,存亦或是亡都在一瞬间】
那是淹没了珊瑚的眼泪,那是风起云涌的狂风怒吼,那是原谅和咄咄逼人的交界。
那是不断堕落的心,存亦或是亡都在一瞬间。
这样深的夜,哪怕被厚重的窗帘遮挡也能感受到盲人心里对陌生环境的畏惧感。她浑身赤裸缩在床的边缘,承载身体的床就像是一口棺木,正在不断吞噬着她对这个世界的希望和期盼。
眼前穿着浴袍的男人端着一盏盛放灼热颜色的液体,那靓丽的颜色浸透在微醺中引发出一阵阵醉意。他的唇沾着玻璃杯边缘,小酌一口后将那通透的杯子随手掷在身后,猛然扯掉了身前的浴袍腰带向她袭去。
浑身的伤痛在轮番轰炸下变得麻木,什么是痛?她早都不觉得有什么可自怨自怜的了。她脏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挣扎的呢,随他去好了,死也好,活也好,都无所谓了。
男人身体里散发着一股妖冶的香气,淡淡的玫瑰夹杂着一股浓重的香草味。他的手拉扯着她的头发,那乌黑的头发在他手里缠绕,缠绕成无法分割的一团,她的头被这股力量向后拽去,喉咙里发出了惊悚的“啊”。她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此时施暴的男人,突然笑了起来:“陈卓你不得好死!”
男人不应,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腥红的唇,苍白的脸,乱糟糟的头发,还有凹凸有致暴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身体,私处沾着星点血迹,他想起那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心里顿时火冒三丈。他恨啊,恨自己糊涂啊,竟然用了一个最糟糕的办法,竟然就这么眼睁睁失去了她,连得到的资格都没有就失去了。
“死?我死了你就高兴了?”他勾起笑企图点燃她的怒意。
她却不再说话了,甩头挣开他的束缚,俯下身子在他手上咬了一口,虎口处冒出一股鲜红的液体,陈卓忍着疼由她发疯发泄。很久她才松开嘴,陈卓虎口处留下一排密集的牙印,被血模糊的看不清楚。
他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随手捞起她的身子箍进怀里,她踢他踹他挠他,他咬着嘴唇忍着,实在忍不住了就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捡起丢在地上的腰带锁住了她的张牙舞爪。
她被他压在身底,那个吻就那么霸道又蛮横地落了下来,夹着一股怒意和怨恨,她想,他有什么可恨的?该恨的人是她。她嘴里残余着血,他们口舌纠葛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两只撕扯猎物的野兽,他们争夺,进攻,自相残杀,只为了一块血淋淋的肉,可事实上,那肉就是从他们身体上割下来的一部分,那是跳动的心脏,融合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陈卓!”她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停下来,脊背渗着一层薄汗。
她双眼空洞不知道看向了哪里,死气沉沉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没回答她,她又经历了一番难以言说的疼痛感他才停下来。他看着身下伤痕遍布的女人轻蔑地笑了笑:“你还记得那年在银盏的台球厅吗?”他疲惫的喘着粗气,把头枕在了她的肚子上。
她没躲,用鼻子哼了一声。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和死人没什么两样,除了听和看她什么都不知道,一点意识都没有,哪怕现在赐给她一场凌迟她都不会感到惧怕。这是被游戏占据的夜,是四个男人和她的周旋,她是一个被人随意玩弄的女人,一个又一个,没一点人性的霸占她,一点喘息都不给她留。她的脑海里想起了马路边上的尖叫,脆生生的从她喉咙里迸发而出,她也和宿命做了一场争斗,失败了。
在陈卓身下她终于心如死灰。
“你护着焦思洋的那股子韧劲十足一只垂死挣扎的飞蛾,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变成一只垂死的飞蛾,我喜欢看你那副惨兮兮的样子。”他说完直起身重新倒了一杯红酒,他没喝,端到唇边时顿了顿把杯子凑到了她嘴边,她渴极了,这一晚漫长得让她看不到头,她伸长脖子想要喝一口,那杯子却魔幻般倒立过来,里面血一般的液体灌了她满身,液滴粘在她的睫毛上,她的唇瑟瑟发抖,像极了被暴雨隔绝在室外的飞蛾。
第二天,她缓缓苏醒,身上黏糊糊的,其实她整晚都没睡,他也是,他们屏着呼吸用心脏的频率争吵了整整一夜,没人知道这其中有多少个诡秘的想法诞生又死亡,当她看到从窗帘缝隙中透出来的光时轻轻松了一口气。
“我想从家里搬出去住。”
“嗯。”他有些意外,这简短的对话无形中使他们达成了共识。
“《海那边》的试镜……”她没再说下去,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在变卖灵魂。
“你直接去吧。”他不急不迫的说。
她妥协了。
他何乐不为?
那一晚的一切我都是不知道的,美静没跟我说起一个字。她在说起“强奸”两个字的时候犹豫了短短一秒,我知道这个词让人难以启齿。
我和她并肩躺在床上,她说:“满晴,那是小学一年级吧?或者是二年级,我记不清了,你拉着我到雪地里玩,你说手上的泥巴和落在衣服上的雪痕都会被清水洗干净,那你看我现在这副德行还能被水洗干净吗?”
我张了张嘴,觉得无论是什么答案都特别讽刺。
“会好的。”这三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真是无力又苍白。
她翻了个身:“但愿吧。”
、41,想念
第四十一章:想念【我爱的最终将变成陌生人被我永久想念,存封在心底】
我在美静家陪她待了三天,这三天很平静,陈卓没再来过,徐昭打电话叫我出去我推辞了,他有些蔫蔫的,恐怕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拒绝他。
我和美静在家里,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老式唱片机,里面放着舒缓的调子,她光着脚丫系着一条碎花围裙在厨房里为我做她最拿手的糖醋里脊,那副模样像极了新婚的小娘子。
餐桌上铺着一条米黄色的桌布,桌边放着一只空荡荡的花瓶,瓶底坠着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
她拄着下巴看我:“你和徐昭多好啊。”她羡慕的说。
我抿着嘴仔细用牙床剔除骨头:“有什么好的,分了好,好了分,就那么回事吧。人家艾田和慕邵然才是真好,双方家里都知道的,那才是靠谱的事。我呢?徐昭家里的背景是我能比的吗?有时候想想都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坚持了下来。”
美静咯咯笑起来:“不知道他们俩在澳大利亚怎么样了。”
我摇了摇头:“肯定逍遥快活去了,他们俩个凑在一起就是一对活宝,人家顾襄和宁妆在画室一画就是一天,他俩可没那个耐性,要不说没成为美术大师也是有原因的。”
提起宁妆美静突然就不说话了,她阴着脸拿筷子扒拉着盘子里的菜叶。
“你怎么了?”
她抬起眼睛:“满晴,所有我认识的女孩子里面我只承认你是我的朋友,只有你,你记住了。别人给我的伤害我早晚也让她尝试一次,好比我生不如死也得让她遍体鳞伤!”
我顿时哑口无言,这是什么意思?
她突然变得不像她,变得阴狠又恐怖。
可那有什么办法,我也越来越不像我自己,又有什么资格阻拦别人的改变。
这三天她没吃多少东西,吃多少吐多少,她怀孕三个月了,这种反应也算正常。三天后我从她家离开,她穿着宽大的毛衣,光着的脚丫到玄关送我,我指着她的肚子叮嘱她:“就算为了孩子,你也得保重。”
她眼睛红红的叫我放心。
那天她和陈卓大吵一架之后,第二天中午我去市场买菜的时候在楼下遇见了他,他穿着运动服戴着黑框眼镜像个大学生,他刻意等我,见到我免去了许多繁琐的寒暄,开门见山地说:“那件事我不是故意的。”他在故意放低姿态,老二也好二爷也罢说到底都是陈卓,都是那个从小城镇走出来的呆子哥,见到我他好像看见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浑身上下自如放松,不必装模作样摆架子。
我点点头,近乎责问地说:“她是鸟,你偏要做一个金笼子关着她,她不要花,你偏要送那些早晚会颓败的东西给她。她想要简单,你非要把复杂的给她,她想要结婚成家做新娘,你却无论如何也给不了她。陈卓,早知如此你何必大动干戈得到她?”我第一次正视他,清清楚楚地喊他的名字。
他低下头,宝蓝色的运动鞋穿在他脚上格外顺眼。
他轻蔑地笑了笑,像在嘲笑自己:“我也不知道,我好像是爱上了她,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也会一心一意地爱上一个人,可是……我好像用错了方式,这一错让我慌了手脚,她不会原谅我了,我知道。”他说完拍了拍我的头:“小丫头,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那时候咱们在草垛子里捉迷藏吗?”
我说我当然记得,他满意地走了,又嘱咐我别告诉美静他找过我,我狐疑地答应了。
那个冬天格外寒冷,大雪下个不停。我和徐昭总是选在一个雪后初晴的上午去运河沿岸散步,我靠在栏杆上任凭他吻着我,那样美和艳的阳光照在我的头顶上,照着他脸上的绒毛格外清楚,我搂着他的脖子,千百次地想要和他融为一体。
开学那天清晨我又一次偷偷去找他,我必须尽快和他见面,我只有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下午就要坐车回学校了,又要很久见不了面。我在他家楼下等他,那个初三毕业时还是工地的住宅区此时已经变成了被高楼大厦簇拥的小区,他家楼下再也不是我热爱的绿野仙踪,而是一座体育馆和一方壮阔的广场,我们鸟儿似的跑进了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