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溆暗叹了一声,以往樱樱有些冷清,可没这么关注一个外人,自从怀了孕,她的性子变得有人情味儿许多,也不知算不算好事。
他现在有些理解无名师傅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樱樱太过无尘于她堪破世情百态不利,正所谓不入世,谈何出世?不趁着有人护着的时候把该经历的世间百态都历练过,以后真有什么造化,又如何能轻身精进呢!?
他自是比不上无名道长的修为的,当然赶不上樱樱修行的脚步,不过他也满足了,能为此时的樱樱遮挡风雨,他何其幸运!
“林家分成了两派,林母和几个兄姐还是想接她回去照顾的,不过,林大人和两个嫂子有些犹豫,林大人估计是担心林姑娘的名声坏了,官途受影响;而林家两个媳妇想来考虑的更多些。”
“那结果如何?”石初樱只关注这个。
“咱们的人回来了,林家二姐和林家大姐的一个儿子也随着来了。
林母着人送了一百两银子来,说是给林姑娘安顿衣食、请医延药的,其它两个兄长也私下送了几两银子。
至于以后怎么,还是林家自己看着办吧,咱们也管不了她一辈子,总还得她自己走以后的路。”
“嗯……我明白的。”石初樱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自然是知道林怡贞的未来要靠她自己的,林家人的举动虽不能算是暖人心,到底也没丢下不管。
“林家可报官了?”石初樱想起这个来。当时林姑娘央求侍电报官,只这样一来,救人的石初樱的身份就难免要漏出来,而且涉及林大人的官途,楚溆没有同意,而是当人一道问林家的意思后决定。
现在看来,林家显然是不打算报官处理的。
不过,“林大人应该会私下调查处理的,真有什么阴谋阳谋的,也免得打草惊蛇。”
“真想灭了这些人贩子!”石初樱磨了磨指尖,心里暗自抽打着人贩子的小人。
……
连州与建州虽只隔了一条河,但一个是楚西,一个算楚北,风俗口味竟大不相同。
中午时分,楚溆一行人在一个小县城的酒楼里打尖。石初樱面对着一桌子的酸、咸、辣的菜式,又瞅瞅李三媳妇一脸无奈的神色,看看楚溆紧绷着的一张脸,举起筷子伸向一盘鱼。
这盘据说叫做糖醋鱼的菜,鱼倒是新鲜,只一靠近一股子酸味就冲进了鼻子里,石初樱忍着酸味嚼了几下明显火候老了的鱼肉,心话,这要是在她闹孕期反应的时候也许还能下饭,可现在明显是醋多糖少,根本找不到糖醋的影子么。
李三媳妇讪讪地解释道:“……实在没法子,这里的师傅都是做北菜的,习惯了重口味,做成这样已经是他们最轻的了,再清淡他们说就做不出来了。又不肯借厨房给咱们用。”
关键是楚溆一行人现在不想拿名头压人,便是出钱,有些左性的店家也不肯让步。北人彪悍,讲的是一口唾沫一个钉,不行就是不行。
楚溆尽管金贵长大的,但经常外出办差,天南海北的都吃惯了,倒是石初樱自幼跟着无名道长吃的清淡,没有合适的饭菜吃果子也能过几天,如今面对一桌子酸辣咸菜式,倒也真是难以下箸。
想一想后面的宴席和返程的两天都要面对这样的食物,楚溆果断让人去买一应厨具和营帐、能放置的米粮等物品,如果有吃不惯的以后就自己做来吃。
石初樱到底没吃几筷子,楚溆只好让人到街面上去买碗面来,加点钱倒是可以自己调口味,最后石初樱总算是填了肚子。
离开小酒楼,石初樱坐了一上午的车也累得很,便打算在县城里随处逛逛,而李三媳妇等人也凑合着吃了饭,急着往市面上寻东西买去。
此处距离连州城已经不远了,再有两个时辰怎么也到了,既然天色还早,逛逛也无妨。楚溆如此想着,又见石初樱确实坐车腻烦了,便带着她慢慢在县城的街上溜达。
这宁河县城毗邻州城,自然要比临河县大些,县城的街道也不过两横一纵,其他小巷子倒是有几条,主要的商铺都在临近城门的大道两侧,贩卖各种入场用品的则据说在后街面上。
石初樱和楚溆自然不会去后街面上逛,他两人携手在主街上行走已经引来了不小的骚动,大家都看得出这一行人定然是哪里来的贵人,可这么贵气的确是从没见过,少不得尾随围观了。
“北人素来胆大,不像京里和州府里的人那般知礼,所谓无知者无惧。”楚溆一边给石初樱解释身后跟着的一群看热闹的人,一边冷冷扫上几眼。
石初樱行走江湖这些早见惯了,倒是不以为然,反正看了也不少块肉。只是逛起来不尽兴就是了。她走了几家店铺,只觉得这县城的东西连望山县的都不如,实在无什么可买的,便跟楚溆嘟囔一句,收了心思。
楚溆也无法,只好安抚道:“冬天来这边还行,至少有不错的野味和皮毛,如今这个时节不对。不过,倒是应该有些河鲜,只口味做得不灵。赶明个儿咱们自己买些鱼虾来做,定然是不错的。”
楚溆这么一说,石初樱也可有可无的,因李三媳妇他们要置办的东西不少,他们且不急着走,便又往皮毛铺子里逛去。
果然,充满异味的小小铺子里,到处张贴着各色的皮子,掌柜的一见有如此贵气的客人上门,连忙亲自出来相迎,又特地拿出上好的货色来介绍。
“这些都是去年得的最好的狐皮,您瞧瞧这张皮面,这毛儿多白多纯净,一点破损没有,就是稍微小了点儿,不然早出手了……”
做大毛衣裳也好,做出风也罢,总归要几十张同色同品质的皮子攒在一起才能用,因此最好买的其实反而是比较容易得的中上档的皮子,而不是极品的。
盖因极品货太难得,单独一件很难做个物件,连做个手拢子都不够,那有钱买的人家谁还去拿别的差一级的去拼布成?因此,如果凑不出数来,再好的货也滞销了。没谁闲钱多的买来压箱子,等着虫吃鼠咬。
石初樱把玩着这块不到两尺的雪白狐皮,不由问道:“这是怎么猎的?竟没一点损伤?”
见贵人有兴趣,掌柜点头哈腰地回话道:“这是一箭射中咽喉,真好在皮缝儿中间,皮子熟好了反而看不见了。”
石初樱点点头,这就难怪如此完整了,确实不易。
“想来贵客也是见多识广的,这单张好皮子难出手,压在手里也怕虫咬,贵客若是喜欢,您就给十五吊钱,小人也不赚您的……”那掌柜的连忙推销起来。
还十五吊钱!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当她是肥羊好宰呢!
石初樱拎起狐皮轻轻丢给掌柜的,笑道:“掌柜的,把你这十五吊钱捧好了,可别掉了。”说着竟转身袅袅地走了。
掌柜的一看没喊住价,连忙追了上去,好说歹说,最后石初樱出了四吊钱还让掌柜的额外送了两张银鼠皮,因是淡季,掌柜的咬牙出手了。好歹有的赚,不然压上半年新货都来了,这些自然就成了旧货,更加难买了。
楚溆知道他家樱樱当然不是差这几两银钱,图的就是买的乐趣,所以并不出声,只待石初樱谈好了,他才挥手让人付账。
掌柜的看着一个管事的拿出两小块银子来,称一称至少也有四两了,他一时后悔没咬住价钱,一时高兴四两银子能多换好几百文钱,看着贵客远去的背影很是心绪胶着难平。
石初樱得了块好皮子也心满意足,心情大好,就连饭菜不合口味的不悦也随风而去了。
楚溆见她眉开眼笑的,不由好笑道:“这么丁点儿大的皮子,有什么值得这么高兴的。”
石初樱杏眼一瞟,“你可不知道,这块皮子是不大,可巧刚好给宝宝做个小褥垫不是?”
楚溆无语望天,他就知道,现在在他家樱樱心里他已经排不上第一了。不论什么事樱樱总是先想到肚子里那个还没出来的。
石初樱瞧着楚溆一脸的不满意,不由含笑瞥着他道:“跟孩子挣个什么?这不是碰巧了么?要是有合适你的,我一定也第一个想到的。”
说着,她拉着楚溆往回走去。
就在路过一处包子铺时,一个手里捧着几个包子、步履有些蹒跚的瘦高身影一晃而过。
楚溆就听耳边包子铺的掌柜的叹道:“这也是个痴的。都这么多年了,又哪里能找到!”说着,掌柜的还摇摇头。
楚溆忽而听得这一句不由追着那身影看过去,不曾想,回首之间却不经意地发现他的樱樱已经泪流满面!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连州之行
“爹爹!”
楚溆听得石初樱喃喃出口,不由得再次看向那远去的颀长身影。
只见他头发灰白,一身洗得发白的淡蓝色长衫,已经分不清什么料子,发髻上簪着一根深色玉簪,长袍下的鞋履已经磨飞了底边。他手里抱着油纸包的几个热包子,因烫手微微倒换着手,从侧面隐约可见挺拔的鼻梁和眉毛……这份俊挺倒是有几分樱樱的影子。
楚溆的目光也只是迅速地上下扫视了两回,便隐隐做了个手势,一个不起眼的身影立刻尾随而去。
几乎与此同时,楚溆抬手搂住了要冲出去的石初樱,把她紧紧困在怀里,轻声道:“樱樱,乖,别急,这事交给我好吗?”
“那是我爹!我认得!”石初樱紧紧地抓着楚溆的手,一双扑簌簌的泪眼却眨也不眨地追随着那越走越远的人影。
“我知道,我都知道!乖啊!”楚溆轻轻把樱樱揽在怀里,轻声安抚着。
樱樱可以凭着身影认定一个人,可他不能。
世间相似之人,万千之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万一不是,到那时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倘若平常也罢了,偏她有孕在身,最是忌讳情绪大起大落,万一有个什么可如何是好?!
而今不论此人是或者不是,此事都得缓缓来,万不可鲁莽了。
“我会亲自处理这事。你放心,有我呢。”这是今天第二次楚溆说这样的话了。
石初樱扭过脸,把满是濡湿的脸颊埋在楚溆的怀抱里。她只凭自己的感觉就认出来,这个与她擦肩而过、满面尘霜之人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爹爹!可她却不能立刻认下,尽管理智上明白楚溆是对的,可她还是心里难怪得要命!
楚溆眼瞧着石初樱有些情绪失控,便一弯腰把人抱了起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往马车走去。
下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吓得闭嘴缄默,跟着跑上来的丫头赶紧挑起车帘,楚溆轻轻一跃竟久这样钻进了车里!
车帘放下,楚溆依然没有放下石初樱,而是就隔着帘子招来侍风。
“去打听打听刚才那掌柜的说的痴人是谁,他在找什么人。另外,让南风仔细跟着。详查!两天后我要回话。”
侍风离主子不远,耳力又好,刚才的事听了全,自然知道主子指的是什么,他立刻应下转身去办。
分派好了差事,楚溆才垂眸看去,石初樱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已经被泪痕淹没。
楚溆轻叹一声,低下头轻吻着那湿漉漉的眉眼,在她耳边轻语:“乖乖,这是好事,你要高兴些,高兴些。我会安排好的,都会好的。你放心……”
又道:“你知道的,侍风办事最让人放心不过了。等咱们办完事回来路过这里,定然有消息的。现在你可要顾及一下肚子里的这个才好,刚才还惦记给他做小褥子,这会儿倒忘了,你这般情绪化他可受不了的。”
楚溆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令人安心的力量,他的心跳沉稳有力,他的气息萦绕包裹着她,他抚着她后背的手更是充满了魔力,渐渐地,在楚溆营造出来的安心氛围,石初樱的啜泣声渐渐停了下来。
“你保证他要好好的!”石初樱扬起脸,虽依旧泪眼婆娑,却异常坚定地看着楚溆说道。
“我保证!保证!”楚溆的大手略笨拙地抹着石初樱脸上的泪水,又扯了袖子替她去擦,石初樱却把头又埋进怀里去。
楚溆不敢立刻把人放下,只好抱在膝头,他抬手挑起帘子,轻声吩咐道:“启程,后面的人回来自己跟上来。到连州城外集合。”
由于事发突然,很多人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懵懵懂懂地跟着回到马车边上,此时得了吩咐,立刻召集人手,又去通知未归的人,一时忙乱。
不过好在县城很小,后街也很近,李三媳妇等人也已经采买得差不多了,得了信便立刻回转。
车轮辘辘,大家一路沉默着往前走。没人敢打听夫人怎么突然就哭了,跟着石初樱出门的两个大丫头玉竹和玉露却绷起了小脸,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李三媳妇。
李三媳妇正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们东家时时称心如意!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