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明白了。
其实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王子。
他只是一个陪伴她,走过她的童年和少女时代的人。
一个亲人。
陶西萌伸出手,搂住了谢天桦的胳膊。
“小时候,翼成哥也陪我玩过。”望着那只小刺猬,她轻声说。
“嗯?”谢天桦轻轻咳一声,“哦。他怎么样了?”
“……还好。”
“是吗。”
陶西萌闭了闭眼睛:“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看见他昏迷的时候,会害怕成那样。”
身边的人低下头来,像是在等她说下去。
“我六岁那年,爸妈都在香港。”陶西萌停了停,搂紧他的胳膊,“有一天我发烧了,躺在床上。奶奶在家里照顾我。结果我迷迷糊糊醒过来,看见她靠在床边,脸白得像纸一样,一动也不动。我喊她她也不醒。我想过去拉她,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躺在那里哭。后来是翼成哥听见了,从窗户翻进来,又叫人把我和奶奶送进了医院。”
“奶奶是中风,没有救过来。”
夜风凉凉地划过脸颊,她不觉打了个颤。谢天桦轻轻抽出手,搂住了她的肩。
陶西萌的声音有点抖,可她还是决定说完:“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老是做噩梦,每天晚上都不敢睡。爸妈那阵子工作很忙,不能陪我。我就缠着翼成哥给我讲故事。他给我读童话书,拉着我的手,等我睡着了才会走。”
他对我,一直是很好很好的。
那一刻,她几乎有些哽咽。转身,她轻轻伸出手臂来,搂住面前人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肩头:“你……不要吃他的醋好不好?我想过了,不管……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的哥哥。现在他结不成婚了,也……没有什么朋友。一个人很孤单的。”
怀里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有一种让人的心也要化掉的柔软。谢天桦抱住她。这是他爱的女孩儿,善良的,心底像月光一样皎洁的女孩儿。他忍不住侧过脸去,温柔地吻她耳朵。
“……那,说你爱我。”他轻笑,“我就不吃他的醋。”
是逗她,也是真的想听她说这三个字。谁知她就变成了苹果妹妹,嗫嚅着吐不出一个字。刚才不还说了“要你”吗?怎么又忸怩起来了。事实上她这个样子只撩得他越发心痒,正琢磨着要不要抱她回屋里去,忽然听见耳边一阵轻响,转脸一看,小刺猬还团在那里,它背上的石头塔却已经稀里哗啦地散了一地。
“咦,怎么弄的,没看见呢!”女孩儿大睁着眼睛,拉着他跑过去,“我们再堆一次好不好?”
“不好。”这下谢天桦真正地抗议了,“饶过小刺猬吧。”
他终于想起来,眨着眼提议:“你不想看看阁楼吗?”
房东老太太多半已经睡了,小楼里安安静静的,两人脱了鞋子,蹑手蹑脚爬上阁楼去。一开门,陶西萌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上次来时,这阁楼大概因为长久空关的缘故,灰头土脸好不寒碜。现在再看,陶西萌几乎认不出它。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就不说了,玄关处就是一大盆绿色的小树,靠墙的一排书架上除了满满当当的书,还有参差错落的小盆栽;另一边两扇大窗下长长的窗台上,更是一字排开着小花盆、玻璃瓶、各种摆件;甚至原木装饰的四壁上都挂满了画框,在吊顶灯柔和的光线下,显出一份温馨烂漫又生机勃勃的味道来,陶西萌拉紧谢天桦的手,忍不住轻叫:“全是你弄的?好棒!”
“还不错吧?”谢天桦有几分得意。
“但是你怎么把我的东西都搬过来了?”陶西萌发现了坐在窗台上的布拉格小丑,扭头看他。
谢天桦眨眨眼,不说话。陶西萌还没反应过来,视线忽然被墙上的画框吸引过去。
“你……这是什么啊?”她几步走过去看,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嵌在画框里的,不过是一张绿色的N次贴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一棵树,愁眉苦脸耷拉着几片叶子,对白框里写:小兔子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这幅“画”!陶西萌简直要笑出来了,朝谢天桦看过去。他低头蹭地板:“没办法,你不回来,我觉得墙壁空荡荡的很难看,只好自己动手啊。”
“其他的,也是你的作品喽?”陶西萌拼命咬嘴唇,挨个儿看过去。谢天桦看她肩膀抖动,忍不住上前搂住:“给点面子行不行?”
“哈哈。”陶西萌到底笑出来了。
谢天桦掐她的腰:“有那么难看吗?”
“以,以幼儿园小朋友水平来看,算不错啦。”陶西萌被他一挠,更笑得喘不上气。
“笑吧笑吧。这边还有。”谢天桦走过去,把旁边的布帘一拉,一个小隔间就出现在她面前。
小小的空间,除了斜角的墙面下堆着她的毛绒玩具,一张双人大床几乎占去了所有的地方。陶西萌瞥一眼谢天桦,他用一种无辜的表情看着她,抿嘴:“你慢慢看,我去下洗手间。”
双人床。还是她从未见过的巨大的双人床。
陶西萌不自觉地咬嘴唇。可是它裹在淡绿色的棉布床罩里,上面还散落着白色的小花图样,怎么看,都好像一个童话里清新宁静的小小世界。
不知不觉就走了过去。伸手按按,很软。她有点想跳上去。一转头,碰到一根垂下来的线。视线移了上去,原来是一副蓝色卷帘的拉绳。
然后陶西萌就看见了一幅最美丽的画,镶在头顶的窗框里。
一轮圆月,缀着几颗似有若无的星。它们那么近,那么清晰,四散的光芒好像无声蔓延的引力,攥住了她所有的呼吸。
“喜欢吗?”
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
陶西萌转脸,看见一个身影倚在门边的黑暗里。月光慢慢显出他的轮廓来,他往前迈了两步。她还没看清他发亮的眼睛,已经被拥进了怀中。
“欢迎女主人入住。”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笑意。
没有烟味了,贴近的气息有几分清冽,好像这月光一样多了些诱人的意味。
陶西萌小小挣扎:“谁……谁说我要住在这里。”
“哦?”他弯起嘴角,低头吻她,“为什么不?”
“……装饰得乱啦。墙壁、灯光、你的小画儿,颜色都没统一好呢。”
“那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他笑,唇几乎没有离开过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陶西萌努力集中注意力:“呃……没有电视机。”
“要看电视吗?我把电脑搬过来,咱们看片子好了。”
“我不要看什么片子。”
“什么片子?”谢天桦不知想去哪里了,轻笑,“你看过?”
“不……不是啦!”
瞬间脸红的女孩儿,只觉得视线里的东西全旋转起来,下一秒,后背便抵在软软的床垫上。床单上原来还有一股太阳的清香,混着他炙热的呼吸漫进鼻息了,然后是他的体温,和着体重一起压迫上来,让她有种几乎要窒息的错觉,可是胸腔里,却又有什么在沸腾了,仿佛某种要冲破一切的喜悦——等她意识过来,自己的手臂已经紧紧圈在他的脖子上。
“……萌,你好香。”他辗转吻她,脸颊,耳朵,脖子。带了点迫切的热,可是仍然是温柔的,仿佛一片片落下的花瓣,轻软,却有种撩拨的力量。她颤抖起来,又好像突然间失掉了所有的力气。
“你……你看过吗?”这种时候说话大概挺煞风景的,可陶西萌有点管不住自己。
“什么?”他在耳边含糊应。
“我……我看过《动物世界》。”
“嗯?”谢天桦有点困惑,抬起头来。也许是摘去了眼镜的缘故,身下的女孩儿微微眯着眼睛,短短的黑发柔滑地散开在床上,看起来异样的性感,连带着《动物世界》这四个字都变了味,像个很火爆的A。片名字。谢天桦控制不住地俯下去吻她耳垂:“好不好看?”
“嗯……有一集是放两只豹子……嗯,在那里……嗯。可是它们的皮太,太花啦,我什么也没看清……”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秒。
然后谢天桦整个脑袋埋在她颈间,笑得肩膀乱抖:“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什么呀。”陶西萌嘟起嘴,“我就只看过这个。”
她看了他一眼。羞涩的,隐约不安的眼神,却是那么明亮,在他脸上轻轻一跳,滑去他的胸口。
原来这是更要命的诱惑。谢天桦一句话也说不出,直压下去吻。呼吸乱了,他觉得渴,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下意识更紧地拥住她,手指摸到她胸衣的搭扣,一时间只颤抖着出汗。
“萌。”那一点清明的神智却还要溜出来,“你……是在害怕吗?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等。”
“我可以等。”
他抬头重复了一遍。
眼前的脸庞有点模糊,可是那么英俊。他的额角泛着细细的闪光,坚实的肩头上正落着那枚圆月,恍惚间犹如来自古远的神祇。他专注地望着她,微微扬起嘴角,那是隐忍又温柔的神情,好像月色一样的,忽然明白地照进她心里去。
陶西萌舔了舔嘴唇。然后微微仰起头,把唇贴上了他的。
仿佛吻上了一个开关。几乎是同时,他便把她压回到太阳的清香里。那样猛,让她的脑袋和枕头美美撞了一下,撞出一朵雪白的蘑菇云来。它升起来了,然后燃烧,烧掉了月亮,烧出一片轰轰烈烈的火的天空。
十
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体是可以这么激动的。它在尖叫,在燃烧,又像浮在一个失重的幻境中,无数瑰丽的星云纷沓而来,旋转,撞击,缠绕,时空蒸发了,无数星星飞落而下,疼痛着闪亮着晕眩了。
这个夜晚的月色那样明亮,透过那扇天顶小窗,更好像把黑暗中的一切镀上了梦境的色彩,让陶西萌不知怎地想起一幅画来。
她曾画的一幅没给任何人看过的画。
那幅画的名字,叫做禁果。
当然不是她看了《动物世界》以后得来的灵感。
那时她还在小学里,无意间翻到“禁果”这两个字,让她十分好奇,想象力肆意地驰骋了好久。她很想知道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果子,为什么不能吃?因为太美味,有特异功效,又十分稀有,所以要像王母娘娘的蟠桃那样只能三千年开一次大会时才能吃,而未经允许偷吃的人,哪怕是石头里蹦出的猴子,也要受到惩罚是吗?
她记得自己问过别人,比如沈翼成,结果回应她的都是一记白眼。她也查过带图片的植物字典,所有的果子都有一幅水嫩可爱的模样,一个生机勃勃的名字,不像这个禁果,看见名字就好像打了一个黑色的大叉——
所以这大概是种很酷的果子。陶西萌自己得出了结论。它应该长得很难看,却有着最奇妙的内核,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体会它的美味——结果当她看到亚当和夏娃的图片,发现所谓禁果居然长着普普通通苹果的模样时,简直是大吃一惊又万分失望。
于是才有了她的那幅画。带着一种愤愤然的,为禁果打抱不平的心情,小西萌铺开画纸,画了一只她想象中最酷的果子,黑的,表皮上各种凹凸甚至狰狞,却在被咬开的缺口处,有绚烂的光芒迸出来,各种各样发光的水果漂浮在里面,沿着有序却舞蹈般的轨迹游动,发出曲折跌宕的声音来,这些音符都变成了星星,坠落在一颗金色的跳动的果核中……
她只画了一半,就丢开了,因为当时在重播《圣斗士星矢》。
多年后的这个夜晚,当她终于了解了“禁果”真正的味道,才突然发现,当年那些幼稚离奇的幻想,原来并不算不着边际的离奇。
好像她在那个年纪,就已在胡思乱想之中,无意间撞见了禁果的真谛。
这念头让她有点害羞。可是又是喜悦的,好像这圆月一样满足而朦胧的快乐。
“……你在笑。”炙热的呼吸贴近了,重又把她笼在身下:“在想什么?”
陶西萌微微扬起头,看见他布满汗水的身体,月光下好像披着一层闪光的绸。
“……一幅画。”
“画?”他笑,那笑容像一颗星,散出朦胧的光晕来,“是什么?”他又俯下来吻她了,掌心仍是火热的,覆在她胸上,好像握着她跳动的心。
她颤了一下,弯起嘴角:“……不告诉你。”
于是她不再有机会说话了。
又一只新鲜的禁果落下来,用那种黑洞般的,让人沉沦又迷醉的力量吸引着她,诱惑着她用尽全力去品尝那种无法言传的味道……
在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之前,她听见他带笑的呼吸:我们真是天生一对呢。
谁说不是?连他们的身体都彼此喜欢,合契,像是对方天造地设的另一半。谢天桦搂紧月光里的女孩儿,满足地闭上眼。他已经在想象阳光下的幸福生活了。
陶西萌是被吻醒的。
细密的吻,从耳垂一直绵延到肩头。有点痒痒,她忍不住轻声嘟哝了一下,身后立马贴上一个热热的身体来,揽住了她的腰,然后不安分的手又滑到她胸前。
“别。”她朦胧着抗议。那手便沿着她裸。露的手臂慢慢滑下去,轻轻按住了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从天顶小窗落进来的阳光,正斜斜地打亮了她的发际。谢天桦看着女孩儿的眼睫毛颤了颤,慢慢张开眼睛。他在那一瞬不自觉地弯起嘴角,俯下去吻她脸颊:“早上好。”
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