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就听楼梯一阵响,谢天桦穿件藏蓝色军装式衬衫,脚步轻快地下楼来,看见她就笑了:“嘿,正好,累不累?不累的话我们去超市买东西吧。”
他今天看起来特别帅,神色间有种意气风发的味道。对上他明亮的眼神,陶西萌不知怎么就有些脸热。
“怎么了?”谢天桦一挑眉毛,上来拉住她手。
“没什么……”陶西萌小声答,又忍不住多看他两眼。也许是因为这件衬衫?藏蓝色没有黑色的沉重感,似乎更衬他的肤色;细节设计也很棒,比如贴袋处的褶皱,肩扣上的银灰色星星,还有背上超酷的银灰色图案……不大像他一贯的风格呢。
正想问他,却被他抢了先:“今天打工好不好?”
超市离得不远,两人拉了手慢慢走着,陶西萌说午休时有个西班牙男生和她聊天,好像对中国美食很感兴趣,还问她要菜谱呢。
“那家伙不是对你有意思吧。”谢天桦笑。
“怎么会?”陶西萌不以为然,“我又不是美女。”
“谁说你不是?”他一拉她手,低下头吻她。
虽然小街上没什么人,陶西萌还是红了脸。午后四点,轻暖的日影落了满身,他的手抚在她腰上,忽然让她觉得好痒,连忙逃开两步咯咯笑了出来。
超市里人很多。谢天桦拿着清单挨个货架转悠,不时和她商量几句。这情形,倒真像小两口在过日子似的。陶西萌想起刚来时请教他如何选材料做红烧肉的事,有点儿发呆。世事难料,对不对?
准备去收银台付账时,她一眼看见紫红色的大桃子,忍不住拉拉谢天桦:“哎,桃子。”
“不是我。”他笑出来,“想吃就买喽。”
“很贵呢。”陶西萌看了半天,到底心痒痒,跑去抱了几只放到手推车里。谢天桦刚想笑她,听见旁边有人轻咳了一声。
排在他们前面的人,一袭紫色长裙,却是舒茄。不由得一怔。
“真巧。”舒茄脸上似笑非笑,朝他头发瞥一眼,“哟,新发型。”
谢天桦笑,伸手摸摸头:“你教出来的徒弟,手艺还行吧?”
舒茄前后端详一番,转脸对陶西萌说:“后面没剪齐。不过第一回剪,不错了。”
没剪齐吗?陶西萌连忙盯了他后脑勺看,忽然又听舒茄轻笑:“难得啊,又肯穿我送你这件了。”
心里不由得一跳。
“没不肯穿啊。”谢天桦口气很随意,一边把手推车里的东西往履带上摆,“这颜色还行。”
“当然了,我的眼光怎么会错?你穿这颜色最好看。”
“就是背上这图太夸张,”他抬头笑了,“我记得刚穿那天,老雷蒙还以为这衣服后面破了个洞呢。”
“他那是老眼昏花。”舒茄撇嘴。收银员开始给她的东西结账了,她站到外面去。
陶西萌忍不住拉拉他袖子,小声问:“雷蒙?”
“哦,她以前的房东。”谢天桦话音未落,就听舒茄叫了一声:“哎呀,忘记我的小bottle了!快,帮我拿一下!”
什么?陶西萌没听懂,却见谢天桦朝舒茄看了一眼,把手伸向旁边的小货架。上面放着各种花花绿绿的小瓶子,他径直抓了几只放到收银台上:“老样子,四绿加一黑?”
舒茄头一歪:“Bingo!”
那个神情,在窗前的阳光里显得明亮而活泼。陶西萌咬了咬嘴唇,伸手也拿个绿色小瓶:“是什么?好可爱的小瓶子……”
“烈酒。”谢天桦转脸看她,眼神里带了点警告的意味,“你想喝?”
“啊?”看见瓶身上标着酒精度47%,陶西萌吐吐舌头,乖乖把瓶子放回去。抬头时,舒茄正轻笑了一下,眼光从她脸上一掠而过。
重的东西都被谢天桦背去了,陶西萌连包都没塞满。拎着几只桃子出了超市,她走在前面,听舒茄在后面说她的电脑有问题,问谢天桦什么时候有空帮忙看一下。
“要不就今晚吧?”谢天桦看看手表,“我吃完饭去你那儿。”
“好。”舒茄点头,“对了,马可回来了。”
“我知道,他打电话说,有空的话明晚去‘一米’。”
“那你去不去?”
“去啊,反正是周末。你呢?”
舒茄耸耸肩:“他说他来接我。”
谢天桦看她两秒,没说话。空气里有种静默的,让人不舒服的味道。反正也插不进他们的对话,陶西萌站在一边,拿了只桃子抛着玩。舒茄瞥她一眼,转身挥挥手:“那晚上见吧。”
她长长的渐变色圆裙,在风里扬起一片紫色的波纹。陶西萌望了望她的背影,手已经被谢天桦一把拉住:“走啦,这你也能玩?”
他声音里带了笑。陶西萌差点没接住那只桃子,抬头白他一眼。
“我们还买了鸡蛋,回去给你扔着玩吧。”谢天桦一脸忍笑的模样,“对了,还有土豆……”
“讨厌!”陶西萌伸手捶他。
他大笑着任她打,手拉得紧紧的:“饿不饿?回家给你做好吃的……牛腩煲不知道炖好了没,待会再炒两个菜……刚才买了茄子,做鱼香茄子怎么样?或者炸茄盒?”
在他身边,似乎很容易就快乐起来了。心口涨起的笑意,淹没掉刚才那一点点别扭。别傻了。陶西萌甩甩头,扬起脸笑:“要不然我来做?我妈有一回把茄子蒸熟了,然后撕成条凉拌,可好吃了……”
牛腩煲看来还得炖一段时间。两人放好东西,陶西萌就洗了桃子去他房间,想找点东西看。在他笔记本里翻了一会,她无意间看见两个照片的文件夹,一时来了兴致,挨个儿点开来。除了她在法国给他拍的一些,其他几乎都是他出去带团的照片,大多拍了风景。谢天桦坐在她旁边,一一给她介绍着。桃子吃完了,陶西萌才发现,照片里几乎都没有他。她微微失望,忽然看见一个名为“舒茄”的文件夹,犹豫了半天,问他可不可以看。
“看啊,都是舒茄给我拍的。”谢天桦替她点开,“前年吧,她跟我的团一块去的意大利。”
“哦。”陶西萌咬咬嘴唇,一张张看过去。拍得很好的照片,无论是构图还是用光,都很有点专业水准,照片上的谢天桦,时而皱眉做怪相,时而对着镜头一脸深沉,有的拿帽子挡住了脸,还有的只是背影。
“舒茄那回一直抱怨,说我是天底下最差劲的模特。”谢天桦笑,“本来我就不喜欢拍照,还让我摆什么姿势,算了吧。”
陶西萌转脸看他:“人家把你拍得帅帅的,不好吗?”
“帅又不能当饭吃。”他眉毛一扬,“我觉得皮相是最没必要重视的东西。”
那你还穿这件衬衫。陶西萌心说,不知怎么就嘟了嘴。
“怎么了?”谢天桦伸手搂住她,下巴一抬,“那,我最喜欢这张。”
那是一张非常动感的照片,他站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教堂前的广场上,仰脸大笑着,几乎是她见过的他最灿烂的笑容,那么自然明亮神采飞扬,连同无数灰鸽律动的翅膀一起,仿佛在这小小的方框里腾起了生动的气流——隔着这平面的图案,陶西萌几乎都能感受到当时的阳光。能够抓拍到这样的笑容的人,心里一定是有爱的吧?
那一瞬间,心里不知怎么就难过起来。并不是每一种心意,都可以有回应。也并不是每一份拥有,都可以说永远。感觉到他手臂的温度,陶西萌抬手握住他的。
如果拥有之后又失去,是不是会更难过?
“你怎么了?”谢天桦轻轻吻她的脸颊。
“我在想,”陶西萌低了头,“什么时候我们也可以一起去旅行。”
“只有我们两个,对不对?我也想。”他轻笑,“你不是又吃醋了吧?”
陶西萌扭扭他手指,半天才问出来:“嗯,为什么……她会送你衬衫?”
“这个?”谢天桦歪歪头,“前年的生日礼物吧。”
看她不说话,他又笑:“你就介意这个?那我不穿就是了。”
陶西萌嘟嘴,轻轻扯一下他藏蓝色的衣角:“穿着呗,是挺好看的。”
“是不是言不由衷啊?”他笑意更深,额头在她额头轻轻一抵,“等你送我更好看的,嗯?”
他眼里闪动的光芒,让她好一阵晕眩。怎么就会这样爱上他了呢,她有些迷茫地想。竟然,已经开始这样患得患失了。
第二十八章 一起看日落
陶西萌的蒸茄子居然做得不错,连她自己都意外了一把。谢天桦也很有点惊喜,吃了个干干净净,顺便夸她很有大厨潜质,可以好好培养一下。
“这样的话,以后就算我不在,你也可以把自己喂得胖胖的。”他笑。
陶西萌听见这话,怔了一下,朝他翻白眼。她的模样好可爱,本来吃牛腩煲吃得一脸开心,饭都多吃了半碗;现在瞪眼睛的样子,又好像她T恤上印着的彩色小兔。谢天桦一直笑,说给她听,又惹得她鼓着腮帮子上来打他,两人笑闹了半天。
吃完饭谢天桦想和她多待一会儿,又记着要去帮舒茄修电脑,于是说送她回家,特意选了小湖边那条路,可以走得长一些。正是傍晚时分,整个湖面仿佛都笼在一层淡金色的雾气之中,闪烁的波光耀得人睁不开眼。陶西萌一路上眯瞪了眼睛,神色里隐隐透着疲惫。他想她连打了五天工,一定是累了,不免心疼:“下星期做完不要做了吧?很缺钱用吗?”
“嗯,我要赚满下半年生活费。”陶西萌笑得懒洋洋,“其实赚钱还是蛮有成就感的呢。”
“那,以你现在的德语水平,也可以试试找点别的工么。”谢天桦搂住她腰, “别让自己这么辛苦。”
“还好啦,我就是睡眠不足……”陶西萌歪歪头,忽然眼睛一亮,“嘿,小兔子!”
这个季节,野兔简直成灾,大大小小三三两两都在草丛里蹦跳,不时灵活地窜过小径,深灰的小身影,短尾巴却是白白的一闪一闪。陶西萌目不转睛地看,兴奋地拉着他的手。这会儿倒精神起来了,谢天桦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看她笑得那么开心,他也就饶有兴致地陪她,两人还去研究了一下哪些是兔子窝……他笑她自己也像小兔子,又被她小拳头一通捶。一点儿也不疼,谢天桦捉了她手腕看她嘟嘴,直笑得整颗心都飞升起来,仿佛被那碎金的湖面包裹了,暖暖地荡漾着。微风若有若无地拂过,无数醉人的气息扑上脸来,草木的清香,她的清香——那一刻,他第一次清楚地想到爱,想到天长地久,想到一辈子。
没理由不能在一起吧。他想。
被舒茄问了句:“怎么重装系统也这么可乐吗?”
谢天桦才意识到自己正对着电脑屏幕傻乐,有些发窘。回头看见她端了两个盘子,划成丝的淡绿色粉皮在里面晶莹剔透:“要不要吃?”
连忙接过来:“这种美味怎么能错过。”舒茄朝他微微一笑,眼光滑过他的衣服。只不过几小时没见,他就换了件平常的格子衬衫。她心里有些堵。听他一迭声地夸她做的粉皮,很多过去的时光突然纷沓而来,舒茄一阵难过,只清清嗓子:“估计以后你也没机会吃了。”
谢天桦抬头:“为什么?”
你说呢?舒茄瞥他一眼,嘴上却答:“我下个月可能就去D城了。”
“……找到实习了?”谢天桦怔一下,随即微笑。
“对,一家美术出版社,另外可能还要去Frank投资的那个小画廊帮帮忙。”她笑一下,“给我每月一千。”
“Frank?你姑夫?”谢天桦吹声口哨,“看来有个德国亲戚就是好啊。大奇只有四百欧,生活费都不够。”
舒茄抬抬眉毛:“你开始找了吗?听说今年形势不太好。要帮忙说话啊,听姑妈说,Frank现在在XX行混得挺好的。XX行,你知道的吧?”
“德国老牌投资银行,怎么不知道。”
“让他帮你安排个实习位置吧?”舒茄胳膊往桌上一撑,眨眼睛笑,“Frank对你印象好得很呢,每次过圣诞节都念叨……”
“念叨蒜烤鱿鱼吧?”谢天桦笑。三年前的圣诞节,舒茄请他们语言班的几个同学一起去姑妈家过节,在D城待了几天,谢天桦做的中餐最受欢迎,德语又好,专业还是金融,和那位风趣的德国老头儿聊了个不亦乐乎。不过这几年都没联系,谢天桦可没指望他还能记得他。
“把你那道蒜烤鱿鱼再做一遍,指不定他就招你进行了。”舒茄也笑。
“招我进去干嘛?做投行食堂的大厨?”谢天桦一笑,摇摇头,“我还是自己先找找看吧,不行再麻烦你们。”
“你这人最没劲,话怎么见外怎么说。”舒茄撇嘴。
“其实,”谢天桦犹豫一会,低头微笑,“我是觉得D城有点远了。”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在舒茄心里,却是沉闷的一响。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摸出支烟来点着。从窗口望出去,暮色正一层层地浓重着,好像黑沉沉地水,漫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又漫上窗来。
“都说恋爱了智商低,果然不假。”她慢慢吐一口烟雾,“这两年形势那么差,一个实习位置都抢破头,你还给自己限制……小嫩草能当饭吃?”
谢天桦顿了一下,忽然椅子一转,一眨不眨地看她:“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我和西萌的事很不满。”
“……我有什么好不满的。”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接,舒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