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气急败坏地把话筒狠狠摔在地上,一阵风似地窜回静英卧室,一把抱起她,冲下楼去。
“静英、静英,撑着点,咱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二少爷”无视路人的指手画脚,抱着美人大汗淋漓地跑在大街上。随着体力渐渐透支,心里越发焦急。就在他又累又急,上气不接下气,快要晕眩跌倒之时,突然,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在背后响起,一个“讨厌”的声音冷冷说道:“既然约了车,就不要乱跑,害得别人到处找你!”
光辉扭头看到光赫的车,喜出望外、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虚弱却欣喜地骂了一声:“臭小子……”
接着,迈动已经发颤的双腿,把静英放到后排座。
做完这一切,“二少爷”就如同一只被放光了气的橡皮人,登时绵软下去,面色煞白,不住地喘粗气,冷汗热汗一起涌了出来,筋疲力尽地倒在座位上。——那副快要虚脱晕厥的可怜样子,让看到的人不由得产生怜悯之心,觉得似乎他病得更严重,更急需救治。
不过,开车的“冰山少爷”却并没有对他展现更多“怜香惜玉”的情怀,依旧板着脸孔,语气冷淡、言简意赅地问:“去寿德?”
“不!去市中医院!”
于是,在光辉的指导下,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经过医护人员一番辛苦抢救,总算有惊无险。
办理好静英的住院手续,光辉那颗惶恐忧虑的心终于安放回肚子。回头想找光赫道谢时,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不声不响地溜走了。
收拾心情,光辉蹑步来到静英的病房,在床边的凳子上轻轻坐下,静静凝视似乎已经有一个世纪没有见到的娇容——可叹,昔日如花似玉、倾城倾国的美人,眼下,脸色苍白得竟像医院的被单一样,泛出一种冬日月光特有的清冷光芒,令人不寒而栗的同时心生怜惜。
看到她现在的憔悴样子,光辉就知道,恐怕所有的秘密都已经被揭穿了。不禁暗中痛骂自己,恨当初不听光赫的劝告,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地对她吐露实情,结果把她害成这个样子。
“唉……是我的错,对不起……”光辉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傻丫头,这几天一直这样吗?何苦作践自己……”
无奈地叹息过后,他又一动不动地哀伤注视了美人半天,越看越伤心,越看越难过,越看心里的愧疚感越发强烈。末了,实在不忍、不愿、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了,便缓缓起身,想要离开。不料,刚一起身,就被一只冰冷的小手拉住了。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无能为力
光辉俯身,看到躺在床上的静英兀自闭着眼睛,面色沉静,呼吸微弱且均匀——那样子像是睡着一样,但是,眼角溢出的泪水却顺着光洁的肌肤悄然滑下,打湿了乌发和枕头。再仔细看,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点点晶莹的小水珠儿,宛若两簇带着朝露的花束——一只缺乏血色的纤细手臂从洁白的被单下伸出来,柔若无骨的小手虚弱无力地拉住了他的手指。
看到这里,光辉慌忙坐回床边,一手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疼惜地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同时,用另一只手掏出手绢,轻轻擦拭她的泪水,柔声说道:“别哭,宝贝,你还有我呢,还有、还有……”
“妹妹……”
这一声低沉的呼唤,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叹息,又似幽谷之中荡起的空灵回音——语气中带着些许哀伤,些许无奈,些许愧疚,些许落寞——随后静英长长呼出一口气,睁开了血丝缠绕、失去光芒的眼睛。
不敢碰触那双忧郁无神的眸子,光辉不自觉停住了擦拭眼泪的工作,缓缓垂下脑袋,把目光久久地锁定在美人绵软白嫩的手上:此刻,这只柔软精致的小手,像冰雪一样皎洁,也像冰雪一样冰冷,丝缎质感的纤薄肌肤隐隐透出淡青色的静脉纹路——原本对吸血生物具有极致诱惑力的血管,因为这些天她酗酒度日、作息混乱的缘故,已经明显地干瘪下去。现在,只能依靠苦涩的药液使其重新充盈起来。
沉默良久,他才慢慢抬起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眼睛里闪动真切的关怀,轻声细语地安慰她:“没事的。什么都别想。乖,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你很快就会好的。”
静英幽幽地看着他,眼神里纠结着复杂的情愫,有迷惑,有怀疑,有埋怨,有责备,还掺杂着感激与惶恐。——虽然这目光让“二少爷”浑身不自在,如芒刺在背。如百虫噬心,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摆出一副融融笑意。
末了,美人轻叹一声。执拗地把自己的小手从他的大手里抽了出来,随即把脸蛋儿扭向床里,面对冰冷僵直的吊瓶架子说:“你全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光辉忧心地看着她,轻声回答:“对不起,我怕伤害你。伤你的心……”
“伤心……”静英喃喃重复着他的话,忽然发出一声轻微且凄凉的冷笑,“有一个那么出名的母亲,我为什么要伤心?怎么会伤心?……”
明知她是在说反话——连听话的人都觉得那话里有刺,扎得心里不舒服,更不用提发感慨的“当事人”了——那胸中肯定是愤恨不平、郁结难舒。不过,一时间,光辉又想不出说什么才能化解她的心结。只好安静地坐着,面沉似水地听她继续发泄怨气。
“……‘萧竹鸣’,如雷贯耳的名字,多少舞者崇拜的偶像……一个为了自己的事业,甘愿抛夫弃子的伟大舞蹈家……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竟然会是我的母亲!”
说着。静英转回脸来,不知是因为委屈怨恨还是悲痛伤心,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像山中的溪流,汩汩地在那娇媚的脸上流淌。
见状,光辉顿时觉得如同在心上放了一把生锈的铁锯,不断来回拉扯,肉沫横飞、血流成河,前胸后背都跟着疼痛起来:“乖……别说了,你现在需要休息。等养好身体,以后慢慢再说,好吗?”
然而,他好心的劝告毫无作用,反倒有火上浇油的嫌疑,美人竟然抑制不住地哽咽起来:“不明白……韩枫……到底是个怎样了不起的男人,可以让你义无反顾地离开爸爸,抛弃你的女儿……”
接着,她柳眉一皱,双手紧紧攥起被单,把它当成一张巨大的手帕掩在脸上,压抑着抽泣道:“为什么……为什么……”
看到这般光景,光辉慌忙俯下身去,想要劝慰她。但是,还来不及开口,她就忍不住失声痛哭出来:“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妈妈……”
“别哭、别哭……”
就在光辉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之时,护士推门进来了。她冷静地走到病床边,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静英的状况,继而黑着脸不客气地对“二少爷”说:“先生,这位小姐身体很虚弱,不能激动。如果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请您先离开这里好吗?她需要好好休息。”
知道护士是为了静英好,为病患的健康着想,但是,就这样撇下梨花带雨、心绪不平的美人不管,光辉更是于心不忍、放心不下。于是,赶紧做出恭敬顺从的样子,承诺道:“您放心,我保证不再刺激她,一定好好安慰她……”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装出可怜模样,恳求护士:“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求求你,天使小姐……”
护士小姐皱起眉头,看了看床上抽抽噎噎的静英,又看了看乞求自己的光辉,最后,勉为其难地说:“好吧,就一会儿。让她不要再哭了,对身体不好。”
“是、是、是……”光辉不住地点头,表示配合。
待护士出门之后,光辉可怜巴巴地对静英说:“宝贝,都听到了?要是再哭下去,人家就要赶我走、不能在这里陪你了。好了,别哭了,乖,听话……”
“我有什么办法不哭……”静英这么说着,哭声越来越小,喘息逐渐平和下来,眼泪却依旧源源不断地往外溢,“对她做了那么多坏事……”
“我理解你的心情……人无完人,谁敢说自己从来没做过错事?”光辉一边为她擦拭泪水,一边体贴地劝慰,“现在知道了,以后好好对待她,也不迟呀。”
“才知道,原来嫉妒她,是因为她跟我实在太像了……”美人低声叹息,“为什么我们那么相似,她可以待在他的身边,而我却什么都不是……”
听闻此言,“二少爷”的心登时如坠冰川:原来你还在纠结那件事情……原来你一直都没能忘记过去……原来你从来都不曾放下他……
“别多想了,你现在需要休息。”光辉按捺住心中的苦楚,假装轻松地调侃道,“我们静英小姐怎样才肯睡呢?——要不、不要我给你唱个催眠曲?”
静英轻轻摇头,缓缓闭上了眼睛。——知道这会儿她是真的累了,光辉也不再多说话,静静地坐在床边的木凳上,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见她呼吸深沉平稳,神色逐渐恢复安详。——确定她已经陷入沉睡之中,光辉这才苦笑一声,用低沉的声音,无奈地说:“光赫,我失败了……我没有办法让她远离你。就像她说过的,你已经成为她心里的一部分——正如她对于我、婷婷对于你一样——无法割舍了……”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一百三十章 雪中送炭
连日来,光辉一有时间就往市中医院跑,兢兢业业地守护在静英身旁,任劳任怨地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俨然成了勤劳质朴的护工。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他的悉心呵护下,美人很快恢复了健康,虽然神情还是有些郁郁寡欢,不过面色大有好转,脸蛋儿又恢复了以往的娇艳妩媚。
与之相比,“二少爷”却一天比一天憔悴起来——因为,躯体在无微不至照料美人的同时,脑子也在为医院的事务高速运转——幸亏静英的病情并不严重,输了几天液体,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退一步讲,做个不好的假设,若是小姐状况不好,再在医院多待几天的话,按照这样的工作强度,就算他的身体不“积劳成疾”,精神迟早也会“分崩离析”。
得到静英出院的通知,光辉抓紧时间做了一份详尽的技术书:专车接送、鲜花礼物那是理所应当、必不可少的。由于美人身体才刚恢复,不宜做更多活动安排,所以,欢迎出院、庆祝康复的节目就都被跳过了。寓所已经打扫干净,可以直接送她回家。然后,体贴地准备好饭菜,尽职尽责服侍她睡下,风度翩翩、笑意盈盈地跟她道别……
到了当天,事情进展得都很顺利,每个步骤都如同他剧本里写好的那样,有条不紊地一一完成。
安顿好美人,光辉暂且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这才拖着已经疲惫不堪的身躯,没精打采地来到寿德医院。——医院门庭冷落,满目荆榛,一副萧瑟的景象,不过倒也安静,有利于让人沉下心来。静静地思考问题。
从大门走到办公室,一路上冷冷清清,往昔的热闹纷乱恍若过眼云烟,消失于无形。空荡的走廊和静谧的病房显得异常肃穆庄严,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其间,久未消散。走着走着,他无端生出了一份胆怯和恐惧,下意识地猛一抬头,忽然发现:苍白的长廊尽头,那扇棕色的办公室大门竟然透出阴沉的漆黑。格外醒目、刺眼。
可恶!怎么早没发现这门跟墙壁如此不搭调、不和谐呢,改天有机会,一定把它换掉!——光辉一边心下恨恨地发着誓。一边走到门前。掏出钥匙,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响在一片死寂中震得他鼓膜疼痛,头脑欲裂。
强忍不适,打开房门,一张夹在门缝里的字条飘然落下。
光辉一愣。继而痛苦地弯曲累得僵直的双腿,拿起纸条一看,上面有一行陌生的清秀小字:“德蕾赛斯餐厅,东厅三号,晚八时,不见不散”。
他脑子一阵发蒙。扶着门框艰难地站起身,傻傻地呆立在门口,左思右想也参透不了字里行间的奥秘。犹豫再三。抬手看表——已经显示七点三刻。容不得再多想,他只得硬起头皮前去赴约。
到了德莱赛斯餐厅,衣冠楚楚的服务员似乎已经恭候多时,一看到有人来,便眉开眼笑地迎上前去。热情地问道:“您好,请问您是‘光辉少爷’吗?”
光辉沉默地点点头。随即仔细打量起眼前的笑脸——但是,仍然无法从中推断出约见者到底是敌是友。于是,怀揣小兔、惴惴不安地跟着他走进门里。
一进门,诡异的光景害得“二少爷”更加惶恐起来:明明是黄昏之际,应该是最上座的熙攘时间,然而,偌大的豪华餐厅却有着不合时宜的午夜宁静——竟然一个客人都没有!不,应该说,自己是唯一的客人,或者……是“唯二“的客人……
就在他精神紧张、疑神疑鬼的时候,服务员却彬彬有礼、落落大方地拉开了“东厅”的大门:果然,里面跟大厅一样空旷寂寥,不同的是,靠窗的“三号”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