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絮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毕沈岸的场景,她去画廊面试,自我介绍,被他打断。
他说:“对不起,
你叫什么名字?”
还有后来,在沉香阁的屏风后面,他喝醉了酒,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诩诩…对不起……”
可是没有对不起,她不要对不起。
“松手,我不会同意把孩子打掉,我要见毕沈岸!我要听他亲口说!”
“毕总现在没空见你!”ALEX也被惹得皱了眉头,这女人真有些不知死活,眼光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现在是下午两点,毕总和范小姐应该在酒店!”
沈絮身子往后倒,眼角垂下去,终于开始笑。
是啊,她怎么能忘了,黄道吉日,毕沈岸在记者会上承诺补给范芷云的豪华婚礼,整个云凌都透着喜庆。
“他要结婚,跟谁结,都跟我没关系,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如果他不想要,我要!”这些话,她像是在说给ALEX听,又像在说给自己听,可是ALEX来的目的就是要打掉这个孩子,所以他没有耐心,朝医生和护士蹙了一眼,挥挥手稍侧身:“别全部站着了,把她弄进去!”
“不,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我是孩子的妈妈,我要把我自己的孩子留下来,跟毕沈岸没有任何关系!”她一字一句咬得很清晰,悲痛没有用,哭也没有用,她要站稳站直,替这些人作斗争。
这段时间她想得很清楚,孩子是一条命,在生命面前,所有的苦难和煎熬都不足为惜,所以她是打算拼死把孩子生下来的。
护工和护士也不敢太使劲,毕竟她是孕妇,如果在医院里出了事,谁都逃不了责任。
ALEX见沈絮太过顽固,走过去将她手里的手术同意书抽出来递给一旁的护士,硬了一路的声调终于软了一点,劝:“沈小姐,我知道有些话我没有立场讲,但是我们见过几次面,也算有缘,再者我年龄比你大许多,跟在毕总身边很多年,所以能不能听我一句劝?”
沈絮性子硬,咬着唇,死死盯着ALEX的脸。
ALEX没有怒,口气倒语重心长起来:“你别这样瞪着我,我也是替人办事。毕先生有身份有地位,跟范小早有婚约,怎么会真的喜欢你?所以别再倔了,好好配合医生做完手术,也别想着要把孩子生下来,你还是个学生,前途都不要了吗?……所以乖一些,会给你打麻药,免你少吃些苦…虽然有些委屈你,但是世事本就残酷,你自己犯的错,就应该咬着牙去承担后果!”
ALEX洋洋洒洒一席话,沈絮只记住了最后一句。
你自己犯的错,就应该咬着牙去承担后果,可是她犯了什么错?如果真要有错,她唯一错在信了毕沈岸,把他的逢场作戏当成深情蜜意。
所以她被护士按在手术台上,手脚都被环扣固定住,麻醉师准备打麻药时,她却狠心拒绝。
“我不要打麻药,我能忍……”
她是脾气倔的方枕夏,是从小都没有父母,独自长大的方枕夏,一副硬骨头,若不是遇到毕沈岸,她绝不会卑微到如此没了自己。
所以她得咬着牙,在这场盛大的疼痛中,感受那团骨肉的剥离,然后渐渐垒砌恨,也将这个刻入她血骨的男人忘记。
手术的过程有些长,痛感也比她想象中的凶猛,但她始终咬着唇,不喊不叫,任由下唇被咬破,口腔都是血腥的味道。
最后护士都看不下去,低着声劝:“疼就喊出来吧,我们都听惯了。”
她摇头,然后笑。
毕沈岸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他们的第一次,在沉香阁二楼的卧室。
他抱着她战栗的身体,伏在她发间沉沉的呼吸:“放轻松,疼的话就喊出来……”
那次是意外,所以她顾不得疼,只将手指掐进他的肩,也像现在这样,咬着下唇不出声。
但是那时候的毕沈岸很温柔,动作轻缓,她还能承受。
可是现在不一样,手脚被扣住,头顶是刺烈的手术灯,她能感受冰冷的器械在她子。宫里翻搅。
穿肠刮骨的疼,这不算什么。
令她绝望的是,过了今天,毕沈岸将成为她沈絮生命中的陌生人。
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你生命中刻入心骨的那个人,有天突然从亲近变为陌生。
一夕,一念,一个孩子,你还不能喊疼!
那天的雨是从下午3点之后开始下,先是很小的阵势,但是气温降得很低。
婚礼的PARTY定在酒店的露天草坪,所以那场雨来得相当烦人,策划公司和酒店的服务员开始紧急搭雨篷,但是PARTY的气氛肯定是被扰了,策划公司知道闯了祸,连连找到范芷云道歉。
“对不起范小姐,天气预报说要到晚上才下雨,所以我们才会把下午的这场安排在户外。”
范芷云已经将婚纱换下,换了件紧身钩花礼服,坐在刚支起的雨篷下脸色阴郁。
策划公司理亏,所以只能再舔着脸道歉:“那个,范小姐,真的是很抱歉,您看这是安排人把PARTY移到室内,还是继续叫人支雨篷。”
范芷云终于肯抬了抬脸,没回答那工作人员的话,就淡淡一句:“你叫我什么?范小姐?”
工作人员先是一愣,继而很快尖着声叫:“毕太太,抱歉!”
一声毕太太,喊得不远处正在跟宾客说话的毕沈岸也回头,看了范芷云一眼,范芷云眉开眼笑起来,将工作人员拉到身边:“行了,不为难你们了,你去找酒店安排一个会议厅,把这里都移到室内去吧,这雨,我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好好,谢谢毕太太理解,我们肯定会尽快把东西全部移到室内。”
又是一声“毕太太”,范芷云的心情整个好了起来,刚好毕沈岸的手机响起,他转身跟客人打招呼,走到一旁接起来。
“做完了?好,我知道了。”毕沈岸简单地讲完,刚挂掉电话转身,就看到范芷云站在面前。
梦醒心自凉:她的倔强
范芷云柔柔一笑,上去挽住毕沈岸的手,贴在他的耳畔问:“确定没了吗?这种女人,要是留着个孩子,将来会很麻烦。”
毕沈岸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轻轻将胳膊从她臂弯里抽出来,有些清冷地将身子转过去:“我去拿杯酒!”
范芷云站在原地,看着他微微前倾而导致头低垂的背影,心里有些酸涩,但是酸涩没有关系,她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他要求的,她也会满足他弛。
父亲临死前那段话,范芷云一直牢牢记得:“你就由着他吧,爸这辈子也有过很多女人,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最后心里真正留下的,也只有你妈一个人,所以别去跟她争,争了反而显出她在毕沈岸心里的地位……”
那场雨果然没有停,且越下越大,所有人站在酒店的大厅依旧听得到外面雨声倾盆。
因为下雨,又是冬天,所以夜幕很早就降临,好在宴会厅里灯光璀璨,衣香鬓影,一幅热闹隆重的景象。
晚宴开始,毕沈岸和范芷云跳了第一支舞,音律刚刚停止,范芷云被圈内相熟的朋友拉走,ALEX赶紧趁机走到毕沈岸身边嗄。
“毕总,沈小姐在外面。”
“不是让你把她送回学校吗?”
“是,我确实按照您的吩咐让司机送她回学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一个人跑来了。”
毕沈岸的眉心这次没揉就已经皱得很紧,放眼看了看不远处跟朋友交谈甚欢的范芷云,压低声音说:“你找人把她送回去。”
“我试过了,找了酒店的服务生去请她走,可是她就站在那不说话,也不动,我不敢乱来,所以……”
“她站哪里?”
“就酒店的后花园,外面雨很大,她也没有撑伞,身上都湿透了。”
毕沈岸侧过身,朝着宴会厅的墙壁闭了闭眼,再顺口气。
她从来性子都很硬,当初两人在沉香阁一夜,她裹着一件风衣在毕宅门口站了好几个小时,脚底都是伤,疼到当场晕过去她也没有走,而就是因为自己心软把她留在了毕宅,才有之后这么多的故事。
毕沈岸捏了捏拳心,回头看着ALEX:“随她去吧,她爱站多久就站多久!”
“可是今天酒店到处都是记者,如果被拍到?”
毕沈岸眼神猝冷地扫了ALEX一眼:“记者的问题很难处理吗?行了,我还有事!”
毕沈岸决然回头,拿着一杯酒朝客人走去,嘴角还留着优雅的笑,仿佛现在站在花园淋着雨的女人跟他毫无关系。
ALEX知道自己老板从来都很心狠,所以只能问服务员要了一把伞,朝花园走去。
沈絮已经凉到全身都没了知觉,意识模糊,死死站在草坪的中央,脚底是毕沈岸和范芷云下午走过的红毯,面前是鲜花的拱门,花瓣都被雨水打得落了一地,只是拱门后面那张婚纱照依旧清晰,毕沈岸和范芷云穿着礼服相对而视,他眼里那样的柔情绵绵,沈絮太过熟悉,熟悉到仿佛自己还在梦里。
从医院出来,被司机送回学校,她一路都处于精神涣散的状态,但是走至宿舍门口的时候雨势开始变大,大到她睁不开眼,这场景又让她想到不久前,视频曝光,她从奶奶的墓地里回来,得到自己被学校开除的消息,她似乎也是这样脚底发软地神游到宿舍门口,一抬头,便看到站在人群中的毕沈岸。
“这么大的雨,怎么把自己淋得这么湿?走吧,我接你回去……”这是当时毕沈岸搂着她说的话,可是如今依旧是下雨,他在哪儿?
不行,她要一个解释,就算是死刑犯,至少也还有一个替自己申辩的机会!所以沈絮没进宿舍,直接又返身往校门口走。
ALEX站在房檐下,看着花园里那道倔强站着的身影,不觉都有些佩服沈絮,怎么有这么倔的女人!
“沈小姐,我送你回去吧。雨这么大,你刚做完手术,身子会吃不消。”
她不说话,头发被雨水打湿一缕缕黏在脸颊。
ALEX下午已经在医院里见识过她的倔脾气,知道她吃软不吃硬,只能再劝:“沈小姐,还是走吧,毕总不会出来见你,今天是他和范小姐的婚宴,里面全是记者和宾客,所以就算他真想出来见你也脱不了身啊,何况他也找不到立场来见你!”
沈絮闭了闭眼,依旧目光直视:“你去告诉他,我只要听他一句解释,不会耽误他很长时间。”
“沈小姐,你别难为我了,我只是听命行事。”
“听到了吗?我只要他一句解释,如果他不肯出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站着,站到他肯出来为止!”沈絮突然转过头,目光凶冷地看着ALEX,那双被雨水洗刷得绝冷的眼,像是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ALEX第一次被沈絮震住,愣了几秒,还是转身打算回去,走至半路他又回去,把伞塞到沈絮手里。
tang
“拿着,自己撑好,别跟身子过不去。”
沈絮不愿意拿,确切地说她是没有力气拿,整个身子站成了一个固定的姿势,仿佛动一动就会轰然倒下去,所以ALEX塞了几次伞依旧掉到地上,他也不强求了,叹口气回了宴会厅。
厅里的灯光依旧灭了,宾客开始跳舞。
ALEX找了很久才在角落里找到毕沈岸,他身上的礼服已经脱下来被他懒懒拿在手里,半个身子斜靠在酒架上,手里托着半杯香槟。
ALEX思虑几秒,还是决定走过去。
“毕总,我去劝过了,但是她还站在那儿,她说你不出去,她就站到你出去为止!”
……
傅毅取了伞跑到后花园,果然见雨帘中站着一个倔强的身影。
“你疯了吗?这么冷的天,你站在这里等死?”他冲过去将西装脱下来裹到沈絮肩上,再将伞挪到她的头顶。
可是面前的女人丝毫未动,脚底已经有些站不住,些许摇晃,眼睛也被雨水浇到撑不开,但满脸的倔气,拳头握得发紧。
傅毅自然了解她的脾气,心疼又心恨,继续斥问:“你到底还来这里做什么?是要见他?如果真想见他,我带你进去!”
“……”沈絮依旧不动。
傅毅又急又气:“方枕夏,你个疯子,今天是他和范芷云的婚礼,他不可能出来见你,所以听话,我送你回去好吗?”
“我不回去,我要等他出来,我要他给我一个解释!”
“你要他给你什么解释?他和范芷云已经结婚了,之前开了记者见面会,现在你就站在他举办婚礼的酒店,在你几百米之外的大厅,他正牵着范芷云的手,这样明显的解释还不够吗?你还要什么解释?”傅毅一路斥候,绝冷的声音混着雨,一点点浇到沈絮心口。
是啊,他高调地和范芷云结婚,甚至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并安排ALEX去逼她打了孩子,她到底还在等什么解释?
可是,沈絮闭起眼睛,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回答傅毅:“那是他对全世界的解释,不是对我,我不相信他会这样对我,不相信!”
“疯子,你醒醒!”傅毅不知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如此顽倔,他也乱了心绪:“醒醒可以吗?事情发展到现在,你还奢望他心软或者仁慈?毕沈岸是魔鬼,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