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话呢！”苏妈妈严厉地说。
陈彦气得小拳头握得紧紧的，但是到底年纪太小，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但是，陈雅就不一样了，陈妈妈工作忙，半个陈彦都是她带大的。长姐如母，怎么能忍受人家说陈彦半句不好，她冷哼道：“那也比不下蛋的母鸡强！哦，对了，是我忘了，不是不下蛋，是婚前蛋打多了，留不住蛋，一有就滑呗！”
吴卉一听，眼泪不停往下掉，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小雅！”陈妈妈呵道，但语气并不凌厉。其实，陈妈妈和吴卉没有太多的感情，主要是吴卉的爸妈对她有恩。当年，她爸妈去的时候她才十三岁，不大不小的年龄，既没有人愿意收养，又没有谋生的能力，全靠亲戚接济。吴卉的妈和她妈是亲姐妹，对这个姨侄女多有照顾，填补了她缺失的母爱。因此，她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对这个表妹做绝了。
这时候，苏安安的舅舅苏敏强诚恳地说：“表姐，阿卉就是太想要孩子了，你别怪她。但是，话糙理不糙啊，表姐家几个孩子了，生了这个孩子还要罚款，怕是经济上也宽裕不起来，想要给他好的照顾也是力有不逮。但是这个孩子跟了我们就不一样了，他会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和阿卉拼一辈子，以后不都全是他的吗？我们是可以去孤儿院领一个，不过这样以后家产不都便宜外人了吗？”
听了她舅舅这话，苏安安心里凉凉的。完了，她舅舅是了解陈妈妈的，陈妈妈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小家子气，说白了就是怕吃亏，怕便宜外人。
果然，陈妈妈垂下眼帘，掩饰性地喝了口饮料，说：“你们让我想想，我回去和你表姐夫商量。”
苏敏强和吴卉偷偷相视一笑，明白这事成了一大半，谁不知道陈爸爸出了名的惧内，家里的大小事全由陈妈妈一人做主。
苏安安感觉自己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小陈明，那么贴心的小陈明，就要被送给那对不成器的夫妻了吗？他们怎么可能对他好，那么自私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无私的父母之爱呢？人品不好的人能教出好孩子吗？她手都抖了，嘴唇颤了颤想说些什么，但是她说些什么呢？她不能说什么，说什么也都是罔然。因为她不是那个二十九岁的苏安安了，现在她只是个孩子，没人会相信她的话。甚至最善解人意最理解她的妈妈也不会，亲情遮蔽了她的眼睛，看她妈妈的模样，虽然有些矛盾无措，但只要陈妈妈愿意，她妈妈绝对是乐见其成的，毕竟是亲弟弟啊，一直没个孩子也不是个事儿啊。
谈了这个事，谁也没心情聊天了。草草吃完饭，就散了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苏安安和陈彦拉着手走在最前面，她问轻声问陈彦：“小宝宝真的要送给他们养吗？”
陈彦坚定的答道：“不会的，他们不是好人！”
苏安安看着陈彦的黑眼睛，很明亮很坚决。孩子的世界里只有好人和坏人，但是他们的眼睛是最清澈的，隐藏的恶意在他们眼里无所遁形。她试探地问：“那要是你妈妈一定要送给他们呢？”
“不会的，我们想办法说服妈妈。”陈彦像是在安慰她，更像在安慰他自己。
是啊！苏安安想，她不能被幼小的身体束缚了。她不能以年龄小没有会听为由就不做任何努力，不是都说事在人为嘛！不去尝试怎么知道没有人听呢？她还不如一个孩子想得明白呢！
握着陈彦的手，她说：“嗯，我们一起想办法！”
晚上睡觉的时候，苏安安靠在苏妈妈身上，撒娇道：“妈妈，这样靠着你真舒服！好幸福！”
她妈妈笑呵呵地说：“真的啊？你这么小就知道什么是幸福啊？”
她点点头：“知道。老师说，有妈妈的孩子就是幸福的。”
苏妈妈有点感动，她搂紧苏安安回答说：“嗯，有孩子的妈妈也很幸福。”
苏安安扭头看着她妈妈的眼睛：“那陈阿姨的小宝宝没了妈妈就不幸福了，陈阿姨没了宝宝也不会幸福的。”
她妈妈点了点她的鼻子：“小鬼灵精！变着法儿的说服你妈呢！不过这事儿啊，你妈可做不了主，在你陈阿姨身上下功夫吧！”
苏安安嗯了一声，把头埋进她妈妈怀里，很暖，她想要小陈明也感受这温暖。一定会有办法的！她这么想着，耐不住疲倦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们两家人围坐在一起，桌上摆放着红烧蹄膀、黄金糕，还有各种好吃的。陈彦摆弄着他的吉他，陈明低头看着他红色的贝斯，大家大声的谈笑，笑声飘得很远很远。
第八章 弟弟
时间就在这种压抑隐忍的气氛中悄然流过；陈妈妈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虽然之前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但是陈妈妈今年已经年届四十了；所以八个月的时候她就请了假在家养胎。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陈妈妈在院子里靠着躺椅晒太阳，陈彦和陈雅在折他外公冥祭时要用的金元宝，陈彦的手一向很巧，一个小时不到他就折了一大袋，连陈雅都比不过他。
苏安安手笨，前世活到近三十岁都叠不好金元宝，因此她也没凑上去帮倒忙，而是拿着一本书读给肚子里的小陈明听，就当是做胎教了。
阳光照在身上是暖洋洋的，舒服得让人不想动。
“陈阿姨，你肚子动了！”苏安安惊喜地叫道。
“呵呵，小家伙在里面跳舞呢！”陈妈妈摸摸刚刚凸起的地方，表情很温柔，“彦彦和俊俊在肚子里的时候也这样，就没个安静的时候。小雅就文文静静的，不折腾她妈，到底是个女孩子。”
苏安安盯着陈妈妈肚子起伏的曲线，渴望地盯着陈妈妈，问：“我可以摸摸弟弟吗？”
陈妈妈笑眯眯地吧苏安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问：“安安怎么知道是弟弟啊？”
“因为我梦见是个弟弟哦！嘻嘻嘻！”苏安安撒娇地仰起脸。
“真的吗？彦彦，你也来看看。”陈妈妈招呼陈彦过来。当地的说法是小孩子纯真的眼睛可以看到成年人看不到的东西，大人们都喜欢让小孩子看孕妇肚子里宝宝的性别，邪门的是真的十个有九个是准的。
“怎么样？是弟弟还是妹妹？”陈妈妈好奇地看着陈彦。
“是弟弟，”陈彦望着陈妈妈的眼睛，“很可爱的弟弟。”
陈妈妈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了，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这时，苏安安放在陈妈妈肚皮上的手感觉被什么顶了一下：“我摸到弟弟了！我摸到弟弟了！”她把手拿开，陈妈妈的肚皮上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凸起，像是一个紧握的小拳头。
“彦彦，你也摸摸看！”她拉着陈彦的手轻轻地放在陈妈妈肚皮上，静静地等待着兄弟间的第一个招呼。小宝宝好像知道亲爱的哥哥正等着他呢，没一会儿他就又给面子的伸出了不知道是小脚还是小拳头。陈彦一颤，感受着最动人的生命的悸动，心里也像被什么踢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妈妈，你不要把弟弟送给别人，好吗？”陈彦低声说，“我以后会吃得很少，东西都留给弟弟吃。”
陈妈妈眼眶有点发红，她看着陈彦的后脑勺和另一边陈雅期盼的目光，沙哑着声音说：“好彦彦，妈妈的好彦彦。你给妈妈一点时间，让妈妈好好想想，好不好？”
陈彦轻轻地点点头，苏安安却分明看见有水滴在院子的水泥地上，留下一块小小的湿润的阴影。
陈妈妈几天以来都很忧郁，不复往日风风火火的模样。看着陈妈妈紧皱的眉头，苏安安想也许他们几个月来所有的纠结痛苦还不到她的一个零头，她既想让别人给孩子她不能给的优越生活，又怕别人不能像她一样的好好爱孩子。她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她的心头肉是最好的选择。做母亲的都是贪心的，都想把最好的给自己的孩子。
在我们的成长道路上，也许并不是每一个母亲都能温柔陪伴，也不是每一个母亲都知书达礼循循善诱。就像陈妈妈，她的爱也许简单粗暴，甚至她做了多年母亲还不知道怎样去爱她的孩子，但她的爱并不比别人少上一分。
这个年代的父母大多是这样的，没有什么科学的教育方法，也不会在教育孩子的事上谨慎思考，更加不会和别人的父母做什么沟通。孩子做得不合心意就打骂，做得好却不会夸奖，他们怕孩子骄傲。他们想的很多，做得很多，却说的很少，他们的爱含蓄又隽永，深深藏在心底。
幸而陈妈妈最终相通了这个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的道理，别人家的条件再好终究不是亲妈。没有十月怀胎的亲密，没有疼过奶过怎么知道怎样疼孩子呢？于是，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她对苏妈妈说：“眉子，托你个事儿？”
“哎，我听着呢。”
“你和阿卉、敏强说声，孩子还是我自己带，让他们去孤儿院领吧。就说表姐对不起他们了，这孩子是我身上的肉啊，别说给人养，离了一天都是剜我的心啊！”
苏妈妈有点失望，但还是安慰道：“人之常情嘛，没事的，让他们去领个，还给国家作贡献呢！”
苏安安和陈彦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眼睛里的喜意，自己也笑了，胸里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的过了，因着陈妈妈身子重，过年两家人也没有大办，陈家更是都没怎么串门，毕竟陈妈妈是高龄产妇，岁月不饶人啊！
一个电话打破了这冬日的宁静。
苏安安想自己永远也不会忘了那天。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天色阴沉沉的。吃过午饭后陈彦出去踢球了，她，陈雅和陈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呢，陈妈妈一边看还一边给小宝宝打一件白色的毛衣。
先是陈雅接的电话：“喂……是姨婆啊！……在家的……嗯，我喊妈接电话。”
然后陈妈妈扶着腰走到沙发边的矮几上接电话，脸上还带着笑容。离预产期还有一个礼拜，陈妈妈几乎已经蹲不下来了，她只能微躬着腰去接电话，电话线被拉得长长的。
一开始的对话似乎还是温和的，陈妈妈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
好像就是突然间，陈妈妈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您让他们去领一个吧，我舍不得啊！”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陈妈妈拔高了声音：“我感激您，我当然感激您！我一辈子欠您！但我不能拿我的孩子去还债啊！”
突然，苏安安只听见有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陈妈妈跌倒在地上，然后就是满目的鲜血，染红了深蓝的地毯，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
“血，妈妈你流血了！”陈雅惊慌地大叫。
苏安安死命掐着自己的手心，不停地在心里对自己说，苏安安，你要冷静，你是个大人！
她一边喊陈雅叫救护车，一边向陈妈妈跑去，扶着陈妈妈平躺在地上。她握着陈妈妈的手，感觉自己的裤子都被血染湿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幸好现在车子少，没有什么堵车的情况。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拿了陈妈妈准备好的东西，她和陈雅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
下边发生了什么苏安安已经不知道了，她只感觉自己麻木的跟着下了救护车，麻木地看着陈妈妈被推进了手术室。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陈爸爸已经带着陈彦赶来了医院。
看到陈彦的那一刻，苏安安忍不住抱着他嚎啕大哭，所有的惊慌失措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宣泄出来了。重生以来不能诉说的情绪，对前世今生变数的不确定，对茫然未来的恐惧全部化作眼泪流淌出来。
陈彦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宝宝一样温柔地说：“没事了，没事了……”
哭了好一会儿，苏安安才抽泣着抬起头来，看着陈彦关心的脸，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陈彦现在毕竟还是个七岁的孩子，自己对着他哭成这样。
陈彦用袖子擦擦她的眼泪，拉着她坐下来，一起看着产房的门。
那边陈爸爸已经听陈雅说完了事情的经过，气得脸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再怎么关心到底也是姨侄女儿，肚子那么大了还和她说这些糟心事，不能等生下来再说吗？现在更好，连个人影都瞧不见！电话断了难道不知道出事了吗？
时间漫长的可怕，天空慢慢翻起了鱼肚白。
苏爸爸带着早餐急匆匆地赶来，苏妈妈在外地出差，估计要明天才能回来。他拍拍陈爸爸的肩，安慰道：“没事的，嫂子都生过好几个了，一定会很顺利的！”
话音未落，就听见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哭声。很洪亮，向世界宣告他的到来。
苏安安满脸泪水地笑了，小陈明，欢迎你来，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个不如意十之*的世界，但是人们啊，为着剩余的一二分的快乐就可以承受*分的痛苦。你的到来，对爱你的人来说，就是这一二分的快乐之事。
护士已经抱着婴儿出来了，她微笑着把孩子放在爸爸的手上：“恭喜，九斤的胖小子，母子均安。”
虽然已经做了好几次爸爸，但没有一次这么惊险的，陈爸爸还是抱着孩子激动得连声道谢。
苏爸爸做了一回福将，也笑呵呵地说：“老哥，起了名了吗？”
陈爸爸咧着嘴说：“这孩子不肯再夜晚出生呢，直到天亮了才肯下来，那就叫他陈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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