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延点点头,并不想就这件事情多解释。
她叹口气,柔声劝道:“那这样的话你就更要去找她了,别闹得太僵,总归也不是她愿意的事。”
“算了。”李博延摇头,“我以前也是太宠她,所以她才会……算了,我还是先把送你回去吧。”
嘴上说是算了,李博延到底不放心,车行到西乡又立即掉回了头,只是宋沐阳已然走了,空荡荡的房间,连残羹冷炙都没有留下一点。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他以为是宋沐阳,接起来才知道是施念仁,他问他:“宋沐阳还跟你在一起吗?我有点事想找她,可电话总是打不通。”
李博延说:“她不在。”
“哪去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施念仁陡然抬高声音,“她不是过来找你了吗?”
李博延微滞,他难道要说他们两口子刚吵一架了吗?而且只是生意伙伴而已,他有必要在他这个老公面前对他的妻子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关心?
施念仁的声音几乎有点气急败坏的:“李然死了,她心情一直不好,你这时候不好好陪着她,你让她一个人乱走什么呀你?!”
他说得太快,李博延只来得及抓住一个重点:“你说谁死了?”
“李然啊,说是她以前的一个同事,跟她关系还挺好的,你不知道?”
李博延顿时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轰隆隆碾过后只余下一张纯白的笑脸,他和李然的关系自然是没有宋沐阳与她的那么好,但对这个说话有点毒但行事爽朗的女孩子多少还是有些好感的,更何况,他们都曾经一起见证过彼此的爱与悲欢,她怎么会死,她又怎么就死了?
哑着声音,他问:“什么时候的事?”
施念仁叹口气:“好些天的事了,不过宋沐阳好像就前几天才知道,那不,就三天前,大晚上的叫我载她到深圳来,哎,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俩是不是闹矛盾了啊,看她这几日情绪就很不对,现在电话都打不通了……”
他还在絮絮叨叨的,李博延却果断挂断了他的电话。
三天前,施南给她发了个信息说在深圳,他以为她跟吵架后是去找他了,谁知,完全是为了另一桩事情。
李博延心里实在是说不出的懊恼和沮丧,宋沐阳也是一个念情的人,李然的突然死亡肯定对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她今日来找他,想必也是想从他这里找一点安慰的,他却什么都不管就把她一个人丢下了。
他用力甩了自己一个耳光,闭上眼睛,重重地跌趴在方向盘上。
喇叭被遽然按响,发出刺耳的一声长鸣,那么惊心,那么伤魂。
回到东莞,好在宋沐阳果然已经先回来了,李母对着自己的儿子朝卧室努努嘴,轻声问:“怎么了,一回来就睡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博延松了口气:“没事妈,我进去看看她。”说着还很敷衍地问一句,“你吃饭了吗?”
李母说:“早吃了,你吃过没?”
回应了两句,李博延推门进房,宋沐阳果然是在睡觉,春寒料峭,她把整个人都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素净的脸,衬着散落在枕头上乌黑的头发,尤显得苍白憔悴。
他蹲□,细细地打量她,忽然才发现,记忆里那个面色红润巧笑倩兮的女孩子,已成了如今这个神情淡薄苍凉的女人。
可他对她的爱,并没有减少分毫。
他们为什么而争吵?李博延发现他居然想不起来了,那么鸡毛算皮的事情,到这时候,都不如她还在他身边更让他心安。
脱掉衣服,他赤身裸体地也钻进被窝,陡然进入的冷空气让她不由自主地瑟缩,同时将身体绻得更紧,像一只受伤的虾米。李博延从他的背后搂紧她,一点一点契合着她的身体,这样的动作终于还是吵醒了宋沐阳,她微微一动想挣脱出来,李博延制止了她,在她颈窝处吻了吻,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李然出了事。”
她微微一僵,而后还是在他契而不舍的爱抚下软了下来。好些天没有在一起的后果是让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格外容易动情,他的爱抚最后变成了攻占,她的抵触与恼怒最后还是融化在他给她的激情里。
情到浓时,他还是会说:“我爱你。”
我爱你,或者是真的,宋沐阳默然地想,只是这爱,终究不是万能的灵药,它抚慰不了她心头的凄凉,也无法熨平现实的伤痕。
我爱你。
同样的一句话,却明明已没了最初饱满的力量,他们都在渐渐丧失爱人的力气,那无关背叛也无法控制,就像月升日落一般只是必然会到来的一个周期。
就像以前,她本不是一个爱跟人说心事的女孩,喜欢默默地承受也希冀对方能心有灵犀地领悟,是他让她习惯于把所有心里的活动都变成嘴上的语言,让她习惯有什么事都找他,都信赖他,都依恋他,都告诉他,但现在,就像爱的周期性偱环一样,她发现,不知不觉,她又一次完全丧失了对他倾诉的能力。
她觉得所有的坦白,所有的语言,在一场欢爱之后,竟是如此的寡淡无味。
虽然很无奈,但是她更清楚,他们已错失了最好的时候。
“沐阳,我们以后都好好的,好不好?”
“好。”
“沐阳,我们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好。”
“沐阳,如果那真的很痛,就不治了,好不好?”
“……”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请孔琳荣为我工作,我辞了她,行吗?”
“……又何必?”
“我不想为了个外人同你常吵架。”
她叹一口气:“她只是外人。”
李博延觉得女人真是奇怪,他改变主意由着她了,她反倒不乐意了。
宋沐阳却笑了笑,他不明白,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她已经不在意了。
婚姻之城的坍塌,从来都是由里面最先崩溃的,外人,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它的能力原本就无足轻重,人们喜欢将它的责任无限放大,不过是想为自己的不幸和无能为力寻找解脱的借口与出口。
就像她所预见的那样,冲突但凡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而且最终会一次比一次频繁,一次比一次激烈,直至一方伤残死绝,或者两个人无力再斗。
宋沐阳与李博延的婚姻,最后还是逃脱不了这固有的模式。
在爱与婚姻的拉锯战里,他们都有自卑,所以就都有了激烈掩饰的理由。
而孔琳荣,不介意把他们把这战争弄得更激烈一些。
一个周六的下午,她借口有事来了东莞,跟李博延客客气气地说:“在我最难的时候你帮了我,为此沐阳对你对我们都存了很大的误会,正好我今日过来了,柏母也在,我想请你们一家吃个饭,可以么?”
李博延有点头大,拒绝说:“不用了,宋沐阳都不喜欢吃外面的东西。”
“那我就买了菜去你家里做行不?反正伯母那里我肯定要表示的。”
李博延始终没有松口,办过事也没留她,哪知道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突然就接到李母电话说:“博延啊,你有个同事来家里了哦,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李博延回家里一看,孔琳荣已经登堂入室了,围着围裙在厨房里洗手做羹汤,和李母两个有说有笑。
宋沐阳也已到了家,一个人坐在房里上网。见他进来,也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李博延很干脆地说:“我不知道她会来。”
宋沐阳冷然地笑了笑,说:“该来的总是会来。”
说不出来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在李博延耳里一下就抵消了他原有的不安与歉意,他们和好才没有几天,他不想再为这事跟她又吵一架,所以顿了顿,李博延转身又走了出去。
厨房里孔琳荣听见声音探出头来,笑着说:“李总您回来了呀?饿了吧,菜很快就好。”
李母走出来,毫不掩饰对她的好感,夸赞说:“今天晚上好丰盛的哦,孔小姐真是会做菜。”
孔琳荣被夸得一脸娇羞,只李博延,对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李母皱眉说:“妈,有客人来就上外面吃就好了,在家里做什么做?”
李母被埋怨得颇不乐意,看了眼孔琳荣,又斜了眼自己儿子:“外面你媳妇不是说不干净不愿意去吃嘛,再说孔小姐做的,又不比外面的差。”
老娘话里有气,李博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说:“在家做多麻烦。”
李母说:“我们都不嫌麻烦,你光等着吃的又嫌什么了?”
孔琳荣听到这里,再愚笨也知道两母子是闹生气了,低眉顺目地走过来,怯生生地说:“对不起李总,是我不该唐突的,那这样吧,我就先走了,伯母,有时间你到深圳来,我带你到处去玩玩。”
李母一把拉住她:“走什么走,这么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菜,他不领情他就别吃,难道我们就不能吃了呀。”
说着恨恨地瞪了眼李博延,他无法,只得叹一口气,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又叹了一口气,“先吃饭吧。”
李博延很担心宋沐阳会闹脾气,但是她一直表现得都很淡然,吃饭的时候就出来吃,只是全程都不怎么热烈,冷眼看着李母和孔琳荣语言不通却甚是艰难地相谈甚欢。
虽然她一眼都没看过自己,李博延见了却反而不那么担心,她不看他至少说明她是生气的,至少说明她对他还是在意的。
但是,孔琳荣一句话,却生生破坏了他最后一点希望。
或者是感受到宋沐阳的冷落,她似乎太想讨好这屋里的女主人了,因此饭吃到一半,她像是忽然想起了的一样说:“哦对了沐阳,我认识一个医生,治不孕不育很厉害的,这是她的电话,你有时间可以咨询一下她。”
李母闻言震惊地抬起头,问:“什么不孕不育?沐阳你不能生育?”
李博延一听就糟,想着要粉饰太平,赶紧说:“孔琳荣你搞错了,是沐阳的朋友需要。”说着伸手去接名片,没曾想半路被宋沐阳劫走。
她抬了抬眼皮,冷冷地笑了笑,说,“孔小姐还真是费心了,谢谢。”
她不是大度,对着孔琳荣那张把得意隐在背后的惊慌面孔,宋沐阳恨得抓花她的心都有,只是不想做个没品的泼妇,尤其是在孔琳荣面前,而且她也早就想把这事摊开来了,所以虽然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也未尝不是个机会,因此面对婆婆的惊疑交加,她很平静地点头承认:“是的,妈,我输卵管有问题很难怀上孩子,关于这个我很抱歉一直没告诉你,但是我也正在治……”
李母顿足:“什么叫你正在治?你居然敢瞒我!你居然敢瞒着我们!”把头转向自己的儿子,问,“你知道吗?你不知道的,是吧?她连你也瞒了是吧?”
李博延看了眼宋沐阳,眼里有责怪也有为难:“妈,我知道。”
“你知道,你……”老太太气急捂胸,一口气卡在半中央,吓得李博延赶紧起身去扶住她,过了半晌她才平复过来,一甩筷子进了房间。
孔琳荣站在那里,对着恼怒的李博延,惶然失措:“对不起李总,对不起沐阳,我不知道伯母她不知道。”
宋沐阳掀了掀嘴角,冷笑说:“无所谓。”
李博延却大怒着喝止她:“宋沐阳!”
他是气极,她是如此冷静,嘴角的笑意甚至是冷静而残酷的,一如当年她说她不要那个孩子的样子!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承认,是嫌他身上的压力太小了吗?他也怨孔琳荣多事,可她毕竟是外人,现下又是他的下属,他不好过份责备,只得要求宋沐阳能安静些。
但夫妻一体却未必齐心,他不了解宋沐阳的心理,宋沐阳自然也不会理解他这时候对外人可以原谅却对亲人进行苛责的态度,她在他的呵斥下抬起手,手在玻璃杯上细细摩挲,开水很烫,烫得她指尖晕红一片,火辣辣的疼,她想如果把它泼在对面人的脸上会怎么样?她仰起脸,目光直视着他,嘲讽地问:“你是想跟我吵架吗,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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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怎么了?”施念仁惊问,不过几日没见而已,宋沐阳不但面色憔悴,额角就更是破了一大块,虽已结疤却仍然刺目,他调侃说,“虽然说是五一要来了,但你也不用这么拼吧,现在是小长假了,生意不会红火到哪里去。你这样带伤工作是想提醒我我占你便宜实在是太多么?”
宋沐阳却一点跟他调笑的兴趣也没有,直直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件说:“都在这里了,有什么问题你找汪宝。”
施念仁绕过那沓文件,固执地想要知道原因:“怎么了,家暴?”
宋沐阳瞪他一眼,冷冷地从嘴里蹦出一句:“狗咬的,可以了吗?”
她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冷漠的态度对自己,表明她对这个话题实在是反感得不得了,她不想说,施念仁讨了个没趣,搂着文件乖乖地走了出去。
只是临出门的时候还回过头来,故作好意地提醒:“狗咬的要打预防针啊,那玩意潜伏期很长,据说有一二十年呢。”
宋沐阳这回干脆连个眼神都懒得回他。
当然,她这不是狗咬的,更会出于家暴,那天在她问出那句话之后,李博延就把孔琳荣赶走了,他问她:“宋沐阳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