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略为干涩的声音自喉咙里吐出，桑棋的下巴抵着慕容嫣的头顶，双手扶着她的背。
不断的有魂魄在他们身边遁走；偶有停留但大多无视。两鬼就在这样一篇凄迷的血雾之中紧紧相拥，像是隔了几辈子。
“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目的？”一个平静不带起伏的声音终究是插入了这两鬼之间，将他们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中拉回现实。
夏桑棋装过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过来的萧澜，轻轻垂了眼睑：“是。”
他确实很早就知道了白屏如甚至安家的目的，可是他不能说，因为他要等的就是这一天。在他准备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可是现在看着身体同他一样变得半透明的萧澜，他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意料之中的责备或讽刺并没有出现，萧澜只是看了一眼慕容嫣，喃喃道：“这样也好，我便不亏欠你什么了。”
慕容嫣的事是她的失误，她不想逃脱责任，现在看到慕容嫣再度完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心里的某个角落也稍稍安心了些。再说了，当初三七之所以会跟着她，也只是为了慕容嫣而已，她跟三七没有任何协议，当然也不存在背叛一类的词。
同萧澜并肩而立的莫迎却并没有想那么多，他直截了当地看着三七说道：“其实着并不是真正的慕容嫣吧？”
萧澜惊讶的抬了一下头，就听到三七回答：“对。”
夏桑棋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身边的慕容嫣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慕容嫣，他满含深情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手也从来没有松开过。
莫迎抬头看了眼附近还没来得及完全消散的黑影们，眉头微蹙：“我想这件事，还需要你给我们解释。”
萧澜和莫迎本来是在结界中寻找出去的方法，看到这个方向有异动之后就赶了过来，结果一来就看到了三七和慕容嫣。
三七出现在这里肯定不会是偶然，他知道的事情肯定比他们要早的多。
夏桑棋心愿达成大半，加之后面还有需要莫迎帮忙的地方，所以他也没有隐瞒的打算，稍微理了一下条理之后，就开始从头解释了。
“如果说从一开始我就是抱着目的接近你的，你会不会打我？”夏桑棋在正式开始之前，还谨慎地望了萧澜一下。
直到接收到萧澜“保证不打死你”的眼神之后，夏桑棋才继续解释。
也就是通过夏桑棋的亲口承认，萧澜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李凤云口中那个死得很炮灰的慕容嫣的未婚夫。
夏桑棋死于黄木之手，这个事实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就连梧桐，哪怕她歉疚了一辈子，也无法知道这个真相。
夏桑棋之所以在一开始就骗了萧澜，而不肯点明自己的身份，也只是因为对她的不放心而已。做狗做的久了，他不难查出自己死亡的真相，也不难打听到萧澜刚替自己的仇人完成了一件案子。
桑棋在刚死的时候，一直蹲守在龙腾大厦以望得到机会报仇，可他在这种方面太没经验，等了许久非但没等来黄木还等来了慕容嫣的鬼魂。
慕容嫣就算死了，鬼魂也依旧那样漂亮夺目，可是自己却变成了一只丑不拉几的黑狗。巨大的落差让夏桑棋从心底里生出了一种就这样永远陪着慕容嫣的想法，也真的就这样陪着她陪了很久。
只是他没想到慕容嫣也在一直想着报仇，而且选择的方法更决绝，甚至没有跟他道别。
“所以说你在一开始的时候确实不知道慕容嫣是怎么变成的厉鬼，也确实是很想跟我拼了老命来报仇？”萧澜听了以后，问道。
夏桑棋摇头又点头：“刚开始我确实是想着跟你同归于尽算了，可是在看到你可以让我灵魂出窍之后，我改变了想法。”
夏桑棋又看了一眼莫迎：“而且就算后来莫迎没有说，我也早就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阿嫣的气息，明白事情或许有一线生机。”
萧澜嘴巴张了张，回想起当初跟三七刚见面时的场景，不禁有些物是人非的沧桑感。亏得她那时候还觉得三七是一只有着莫大勇气的愣头青，现在想来，他绝对是演技派的大触啊！
夏桑棋握紧慕容嫣的手：“跟你在一起之后，我的处境变得好受很多，不管是除妖中心的鬼怪还是中立的鬼怪，他们都会看在你的面子上给我几分便利。加上我鬼脉本来就广，所以没花多久我就弄清楚了阿嫣变成厉鬼的原因。”
“原因是？”莫迎挑眉问道。
夏桑棋看着四散而去的黑影，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不是说阿嫣不是真正的阿嫣吗？那你认为现在的她是什么？”
“我之所以断定她不是真的，只不过是因为她身上没有任何灵魂波动罢了。”莫迎老实回答。
夏桑棋叹了口气：“你们现在所看的都只是怨气罢了。”
“怨气？”萧澜讶然。她做这一行这么久，对怨气再清楚不过了，可是眼下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这个慕容嫣是怨气组成的。
“说起来你们或许不会相信，鬼怪和人一样，同样会有怨气。只不过鬼怪的怨气更为浓烈，危害也要大得多。”夏桑棋微微皱眉说道，“若非是有特别惨的事情，这种怨气也根本不会产生。”
“你的意思是，我杀慕容嫣的时候太残忍了，以至于她产生了怨气？”萧澜的脸色有些怪异。
夏桑棋摇头：“不是。可以说那个时候的阿嫣就已经不是真正的阿嫣了，她的灵识早已被吞噬干净，只剩了报仇的*。”
经过夏桑棋略有些啰嗦的解释之后，萧澜他们才将慕容嫣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原因给完全弄清楚。那就是慕容嫣之所以会变成厉鬼，是因为她同样碰到过那个长着獠牙的怪物，并被吞噬。只不过她比较走运，并没有像其他的鬼怪那样连形体都和被怪物给吞噬干净，反而因为怨气的诱发而成为了厉鬼。
“经过多方打听，我才知道了那只被你挖出来的罐子的秘密。”夏桑棋说道，“只不过那毕竟是机密，我只能知道一些皮毛。那就是这只看似很普通的罐子，就是所有被吞噬的鬼怪们的怨气容器，他们之所以被封印于s大，是因为那里灵气充足鬼怪多。”
“所以你就想着打开这只罐子的办法，并从中找出特属于慕容嫣的怨气和灵识？”萧澜说道。
夏桑棋这才赞同的点了点头：“只要找回了灵识，加上残魄，总有一天能找到让阿嫣复原的办法。”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结界存在的意义和所有人都针对我的原因？”萧澜问。
可是被问到这个问题之后，夏桑棋却是沉默了下来，他伸手在血雾之中游走了一下，唇角紧紧抿着。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谨慎开口道：“我觉得这是除妖中心的bug。”
“bug？”萧澜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漏洞。每一个程序运行久了，多多少少都会出现一些bug，而除妖中心作为一个那个庞大的组织，自然也会出现一些不可避免的bug。而这个结界，而你，或许就是为了修补这个bug而存在的……”
“不愧于是桑棋，想到的事情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要多了不少。”
夏桑棋话音刚落，白屏如的声音就突兀的响了起来。片刻之后，她的身影就从重重血雾之中显现，来到萧澜等人面前。
白屏如的状态跟萧澜一样，却带着身主人的霸气。她抬眼看着夏桑棋和慕容嫣，甚至没有分一点余光给萧澜。
夏桑棋看到白屏如之后，下意识地就拉着慕容嫣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一脸严肃地对萧澜说道：“逃！”
可是这整个结界都是白屏如的，就算要逃，那又能逃到哪儿去？周遭的血雾仿佛凝成了实质，将所有人的人都禁锢在原地。
越是这样，萧澜却表现得于是淡然，她扬起脸看着白屏如，眼神平静一如一切都未发生：“就算你是想让我死，那至少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小姨妈。”
第88章 尘埃落定
原本白屏如的表情是淡漠的，可是萧澜最后说得三个字却像是拨动了她心中的什么东西一般；她微微愣住；看着萧澜笑了起来：“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会这么称呼我。”
在这种节骨眼，萧澜也不想再说些什么煽情的话；也不指望煽情的话能改变什么。可是看着白屏如的表情，她还是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亲人。”
岂料，白屏如的笑容却变得讽刺起来，眼角微微上挑；拔高了尾音：“亲人？你当真以为你；是人？”
萧澜如遭雷击一般的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白屏如这句话的意思。
白屏如也不打算再怎么解释，迅速结出一个手印，嘴中说道：“我早就说过，有些事情你永远都不要知道的好。”
弥漫在四周的血雾重新开始朝着白屏如蜂拥而去，蕴含着狂暴能量的旋风缓缓成型，要将四周的一切尽皆吞噬过去。
萧澜死死拉住莫迎的手才保证自己不会被旋风卷走，可是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不过是无用的挣扎，不仅是她，就连莫迎都被旋风卷得有些松动。
“萧澜，念血咒。”就在这时，莫迎却在她耳边说道。
萧澜听到这句话先是茫然了一下，继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照做，果断松开莫迎的手，摆出手印念出了咒语。
血咒名为血咒，自然是要以血为引的，虽然现在萧澜用不了自己的血，但这个结界中就又足够的血液给她调用。
血咒的威力显然十分巨大，很快就与白屏如的旋风形成了争夺之势，两方势力相持不下，似是势均力敌。
白屏如很显然没有料到萧澜还有这么一招，眼中寒光一闪，双手挥舞，加大了阵法的力量。
这里毕竟是白屏如摆下的结界，这周围的血雾也是白屏如以自身的力量祭出来的，所以萧澜纵然有强大咒法相助，也渐渐落了下风。
眼见得平衡再度被打破，莫迎瞅准时机，却也结了一个手印，居然将双方的力量全都引到了自己的身上。两种不同的力量在一处结合，其中酝酿出的剧烈的冲突，任谁都承受不住！
“莫迎！”萧澜心神俱裂，声音都不自觉的变得奸细。她想立即终止血咒，一切却都已经晚了。
白屏如见莫迎这么做，也是大惊失色，手印急转，自己却依旧不受控制的超着莫迎靠近。
莫迎闭上双眼，右手朝虚空一指，便将萧澜和三七撇出了结界之外，而他自己和白屏如却永远留在了结界之中。
魂魄重新回归身体，甚至还没有完全适应，萧澜趴在地上，望着结界的方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就是爬也要爬回结界，她不能放任莫迎独自在那种地方。
一寸寸的挪动双腿朝结界爬去，哪怕双手擦在地上磨破了皮她都浑然不觉。三米，两米，一米，就快了。
然而就在萧澜那双血迹斑斓的手即将碰到结界的时候，回应她的却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赤色的结界自内部毁了，无数的怨灵在哀嚎声中化为虚无，碎石瓦砾四散飞去，爆炸扩散到整个文书路，甚至连路边的行人车辆都没能幸免，受到了波及。
萧澜离爆炸最近，受到的影响反而最小。她的身体在倒飞出去，可她却感受不到疼痛。在漫天的红光之中，她在一点点地寻找莫迎的影子。
三七可以自那么多怨灵中找到慕容嫣，那她是不是也能看到莫迎？
红光渐渐散了，灰尘渐渐落定，蓝天白云重现于视野之中，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钝钝地落地，五脏六腑就像被甩了出来，血水自额头蜿蜒而下，终究流过眼睛模糊了视线。萧澜木然的半张着嘴躺在地上，鼻子酸涩地连呼吸都被滞住。
就这样结束了？
意识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噗的一声碎了，而后整个世界都黑了，没有一丁点儿光亮。
萧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那个地方，也不知道是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再次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坐在身边的是沈安乔。
这些天的事情就像是浮云一般匆匆掠过，没有给沈安乔带来任何影响。他依旧一身儒雅，暖暖一笑能化开不少寒冰。
他削了一只苹果，挂着自己特有的笑容，把它递给萧澜：“你醒了。”
脖子还有些僵硬，手指也怎么灵活。萧澜看了一眼沈安乔的苹果之后，转过头看向了病房里挂着的一个电视。
电视开着，里面正放着一则新闻。女主播的声音正职业化地报道：“近日东城文书路发生一起重大爆炸，已造成一人死亡十人受伤，事故原因不明，还在调查之中。接下来，让我们看下一条新闻……”
喉咙有些梗塞，萧澜看着新闻里一闪而逝的文书路的画面，眼前开始模糊。
“善后工作做的很好，不要放在心上。”沈安乔贴心地替萧澜戴上眼镜，低声说道。
哪怕有了眼镜，视线也没有清楚多少。萧澜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全身的酸痛刺激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慢点。”沈安乔伸手托住萧澜的腰，把她扶坐起来以后，又替她盖上了被子。
“莫迎呢？”萧澜终究是开了口问出这个问题。喉咙里的干涩让她的声音听起来都老了好多岁一般，沙沙哑哑的十分不舒服。
沈安乔替她掖被角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站起身来替她倒了一杯水：“先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