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公司,有大动作。”
车窗又完全升起,傅斯维又一次,坐在车里,经过她身边。
开了大概五十米,他突然停车,拉开车门迈开腿往回走。
才走了两步,一辆空的出租车停下,他远远看着她上了车,坐在车里,经过自己身边。
就在他犹豫着是回公司还是追上去时,丛佳慧正在公司,把几位元老级人物一一辞退。
“朱叔、尤叔、坚叔,你们都是跟着爷爷打江山的,如果让他老人家知道你们跟徐氏的人有勾结,他九泉下都不会心安。”
佳慧把他们的白眼一一收下,几个大大的信封逐一推到他们面前,“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如果没有证据,我也不会拿你们开刀,我希望你们明白一点,这件事如果不是岑川的意思,不会进行得这么快,说到底你们还是小瞧了他,虽然他是学医的,但不代表他不会管理公司。如果你们想把逸叔叔抬出来,只会把集团内部的丑闻暴露得越多,闹到法庭上,对你们没有半点好处。”
松鼠桂鱼(二)
只要是喜剧收尾,过程你让我怎么哭都行。
云生集团周年庆,凡在专柜购买正价商品,都能获得免费赠送的脱毛膏小样,没有标签,简单包装,但使用过的客户都会专门再到店里询问有没有这款商品出售。
这次辞掉的几位元老,动作之迅速让斯维父子措手不及,还不用他们质问,佳慧已经把所有证据材料以及情况汇报的副本发给斯维,面上是例行公事地向上级汇报,但这隐含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徐氏的新款脱毛膏广告砸下重金在黄金时段播出,制作精美还是八位数代言费请来的国际巨星,一时间引发消费者趋之若鹜地到实体店,哪怕价格昂贵。
佳慧按照傅岑川的意思,在博客了对这款脱毛膏的效果亲自在自己身上使用然后用照片做对比,网络上掀起对这款商品问询的狂潮。
“你说,爷爷当初靠生发液发的家,成立了云生,这么多年,差一点就因为一瓶脱毛膏毁于一旦,是不是特别讽刺。”佳慧把刚拍的照片PO上网,几秒之后便引来一长串的留言。
“听说你的粉丝都叫你美容教主?”傅岑川在办公室的隔间,硕大的茶几上是拼到三分之一的拼图,他手中那一块总是找不到大致的方位,索性停下来,看着在电脑面前劈里啪啦敲打的佳慧,起身走到门口,出门之前侧过身子补了一句,“我第一次听到这称号就想起东方不败。”
“嗖”的一声,傅岑川躲过佳慧甩过来的笔,还给她一个笑脸。
正要关门时,佳慧叫住他:“什么时候,把你旅行认识的,那个送你椰子壳、喜欢拼图、也喜欢我博客的姑娘叫出来吃个饭?”
佳慧抬起头狡黠一笑,傅岑川扬起下巴,顺手关上门。
过了三月,天气渐渐有回暖的迹象,茹薏正在家里大扫除,门铃响了很久,要不是她不小心把吸尘器的线扯出插座,根本就听不到。
打开门,她穿着米色珊瑚绒的一身家居服,短发扎了一小啾在脑后,门外站着黑色高领毛衣牛仔裤的傅岑川,两手拎满了菜。
“清代《调鼎集》中就有松鼠鱼的记载:取季鱼,肚皮去骨,拖蛋黄,炸黄,作松鼠式。油、酱油烧。书里的季鱼,就是桂鱼。”
茹薏把吸尘器收到壁柜里,来到厨房,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看着他熟练地沿着鱼齐胸鳍斜刀切下,在头下巴处剖开,轻轻拍扁,再沿着鱼身脊两侧用刀平批,去掉鱼头后把两片胸肉片出鱼刺,均匀地用刀直划,再斜划。
“看,这漂亮的菱形的花纹。”
傅岑川得意地展示精妙刀法下的成果,茹薏啧啧称赞:“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油锅烧热,鱼身慢慢下锅,傅岑川提着鱼尾,不断用勺子舀热油往上浇,颜色慢慢由白变得淡黄直到金黄,捞起锅时,回答了她的那个问题:“我会慢慢告诉你,所有的秘密。”
成品摆上桌,茹薏夹了一小块放到嘴里,咽下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又吃了整个半边。
抬头对上傅岑川一双黑眸,她咬着下嘴唇,筷子横在碗上面,歪着脑袋说:“怎么,这是让我慢性中毒,以美食为诱惑,让我有一天离不开你?这步大棋下得真够长远的。”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傅岑川两手一摊,“那你准备怎么对付我?”
茹薏眨巴眨巴眼睛,继续把筷子伸向那碟让人罪恶的鱼肉:“对付这个词用得也太见外了。”一块鲜嫩的鱼肉入口,她手指托着下巴,缓缓道:“只是你这个大龄男青年总不明不白地到一单身女青年家里做菜,总得给个合理又让人不排斥的理由吧。”
夜色渐渐沉下,北面窗户没关,风灌进屋子,吹得茶几上的一沓A4稿纸哗哗地响。
傅岑川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对着正在夹一块荷兰豆的茹薏说:“结婚这个理由怎么样?”
手一抖,茹薏夹到半空中的一片绿色掉了下来,没有落到盘子里,而是直接掉在刚拖干净的地板上。
“换个说法好了,和你在一起,有家的感觉。”傅岑川用餐巾纸捡起那片荷兰豆,起身扔到垃圾桶里,留一个清净的空间给她,和她那张通红的脸。
“这个理由还不够合理?”等了半天没见她回一句话,傅岑川背对着她,榨了一杯橙汁,“如果我再说一个还不能过关,就太挫败了。”
说罢他把橙汁喝干净,玻璃杯放在大理石流理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然后是他肯定的四个字:“我喜欢你。”
回过头,茹薏脸上的尴尬和错愕渐渐淡化,“我随口一说,没想到你这么认真地回答。”
“我对你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一向是认真的。”
见她才刚散开的红晕又上了脸颊,傅岑川得逞地笑了。
茹薏把盘子收拾过去,哗哗的自来水冲刷着碗里的油污,傅岑川手伸进水里,握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这个理由,可以过关了吧?”
茹薏沾着泡沫的手掐了他的脸颊,白了他一眼:“我才发现,厨师是这个世界上最油嘴滑舌、最会说甜言蜜语的人。”
“我说了,这是认真的。”
“算了算了,我只是随口一问,有人给我做饭求之不得。”
茹薏挣脱开,反而被扣得更紧。
“换你了。”收拾干净的两人靠在沙发上,看着一部颇为文艺的电影《面纱》,傅岑川提醒她,“该讲故事了。”
茹薏打了个哈欠:“这画面太美,我不忍心破坏。”
“去过吗?”傅岑川调整了手臂的位置,让她靠得更舒服,“黄姚古镇,在广西。”
“还没,大学的时候曾经要去,后来没去成。”茹薏腹部隐隐作痛,忍了几下没忍住,发出不舒服的低吟。
大四那年,她偷偷买好了火车票,想要去广西阳朔和黄姚,本来是要给成峰一个惊喜,他却瞒着她把票退了,说是找工作的关键时期,她还没有着落,错过任何一次机会都有可能留下遗憾。
在她知道车票被退掉以后,没有敢跟成峰吵架,因为就是这么巧,被他说对了,就是在预计要去旅游的那一个星期,她接到这间报社的终面电话,也就是在那一个星期,她签了约,定了工作。
从此就开始了忙碌的生活,从他们开始恋爱,就筹划着要出去旅游的梦想,从那时之后就更不可能实现。
右腹部越来越痛,耳边傅岑川的声音越来越模糊,电影里Kitty抱着已经感染霍乱的丈夫,这场自杀式的旅行,让这份才刚刚相遇就要分离的爱情作为对骄傲而固执的Kitty最沉重的惩罚。
青山绿水,或浓或淡的雾气没有散去,茹薏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屏幕上的画面越来越模糊。
就好像是被子弹射入时那么痛苦,她昏沉沉地脑中都是过去的画面。
上一秒的梦境里是在漫天的黄土里,下一秒便是在熟悉的城市中。
分明是两个不同的时间和空间,却越来越趋向于相似。
她迷糊中能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用专业的医学用语,在和旁边的穿着白大褂的人交流着,那个声音就是她忘不掉的,帮她取出子弹的医生的声音,她觉得累了,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在真实的场景中。
再次醒来是已经天亮,傅岑川靠在椅子上睡着,嘴唇一圈是青浅的胡渣,听到动静,睁开眼睛。
“急性阑尾炎,昨晚做了手术。”
茹薏伸手到那个位置,无奈地苦笑:“这下好了,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对称了。”
“要不去纹身。”傅岑川吻她额头,“不过,这样的位置,纹什么好呢?”
“嫌弃了?”茹薏推他,然后追问:“我做手术的时候,有没有一个年轻的男医生在场?”
想要描述他的样子,却发现根本无法描述,但她潜意识里,是感觉得到那个人在身边。
“应该是一位中年的大叔,给你做的手术。”
“噢……”茹薏怅然若失,“那就是我在做梦了。”
“你是说,故事里那个医生?”
茹薏点头,“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能再见他一面。”
傅岑川不语,只是起身拉开窗帘,让一丝阳光透进来,茹薏乌黑眉睫染上淡淡金色,眼睛一时受不住,轻轻阖上,安静的病房里只有她渐渐变得平稳的呼吸声。
她躺在病床上,乌黑的发丝铺开在白色的床单,两米开外,傅岑川站在窗前的黑色身影,在安静中显得有些清冷。
这份沉默是被电话铃声打破的,茹薏接起电话,那一头还没说话,先听到的是机场标准的某某航班晚点的播报声。
“莞莞?”茹薏侧着身子接电话,对着转身的傅岑川做了个别说话的手势。
过了半分钟,那边才有了反应:“我回来了!这一次真是累死了!我要去你家。”
阳光透过纱窗,在白色床单上映出一个一个格子,茹薏手指在格子间隔着跳着,好声地回答:“我不在家。”
“不在家!”林莞望着自己脏兮兮的一身衣服,“不管,你现在回家就行。”
“恐怕不行,我在医院,刚做完手术。”
电话那头问了是哪家医院就挂了,茹薏把电话放到枕头旁边,撑着身子坐起来,牵动到伤口有些痛。
那时候,左半边比这要痛多了。
“诶,昨晚谢谢你。”她对着他说。
“以后慢慢还。”他把窗帘拉回一点,避免阳光直射到她的眼睛。
“回去吧,昨晚你也没睡,回去休息去。”
“那你怎么办?”
“我可以找……”茹薏愣住,一时半会,她还真不知道可以叫谁过来照顾她,做人做到这个分上,也够失败的了,“我朋友要过来了,你还是回避一下吧。”
傅岑川依了她的意思,走之前对她说:“昨晚那些话,都是认真的。”
“嗤——”茹薏伸手指了指门外:“回去吧。”
门关上,茹薏望着天花板,她才刚结束一段过程是笑着结局却是悲剧的爱情,这一份突如其来的感情让她恐慌,因为过程更美好,她害怕结局会变得更悲凉。
松鼠桂鱼(三)
林莞是和阎晓一起出现的。
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这么多年难得聚在一起,病房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林莞是个热衷于公益事业的文艺女青年,从小在金堆中长大,一路顺风顺水,到大学毕业时放弃家里安排的工作和未婚夫,背了个包跟着组织就去了肯尼亚,在当地的医院做了个儿科医生。
她家里人和身边的朋友都只当她是去体验生活,呆个三五天应该就会受不了打包回府,没想到她这一坚持,就是三年。
“我可是为了参加你的婚礼才回来的。”
林莞的话一出,让茹薏只能无奈地摇头:“我跟他分了。”
阎晓正在削苹果,一条长长的皮突然断了掉在地上,他抬起头,先是撞上林莞困惑的目光,再望向茹薏时,看到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自嘲。
“怎么就分了呢?”林莞喃喃自语,眉头拧成一团,茹薏看出她那些没必要的担心,回她:“分手而已,多大的事啊!”
苹果递过来,阎晓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分了好,我的机会来了。”
“去去去。”茹薏推他,“你那狂热的女粉丝呢?何方神圣?听说送了你一辆跑车啊!”
这下轮到阎晓沉默了,“她的东西我回来时全部打包还回去了,以后不会再联系。”
窗外面是刺眼的太阳,三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只有茹薏默默咬一口苹果的清脆的声音,林莞起身把第二层窗帘拉上,冷不丁来一句文绉绉的古诗:“那什么,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诶我身边怎么净是这样的人。”
云生集团这些日子低气压很强,徐氏集团在他们派发赠品两周之后,终于以云生集团侵犯徐氏产品专利为由,向法院提起诉讼。
小会议室里还是那样的座次,只是这一次空出了几个位置,然后在傅岑川的两边,斯维和佳慧。
会议的议题是徐氏的诉讼,已经引起媒体的关注,必须要讨论一个解决的结果。
因为配方泄露的事情只是几个高层知道,有那么一拨的声音阴阳怪气地,传达的都是一类的信息,无非是认为傅岑川年纪毕竟太轻,管理经验不足,让人钻了空子,把云生几十年的声誉推到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