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着戒指向她求婚,在屏风被推倒时看到生气的她。
然后他开车追过去……
一个接着一个的画面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一次他要看到那张脸,一定要看到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梦中的傅岑川像是在水中就要窒息,却挣扎着抓住救命稻草,用尽最后的力气……
“符医生,您还没吃晚饭吧,需不需要给您带?”
“不用了,我再等一会。”
“他会醒过来吗?”
“当然会。”
傅岑川迷糊中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一股力量要把他从水中拉出来。
他还是没有看到那张脸,但他好像听到她的声音。
还想着那个医生?
这辈子都忘不掉。
不能轻易得罪你,不然下场会很惨。
对我太好也不行,不然我会一辈子都忘不掉。
故事里那个医生?
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能再见他一面。
难过吗?
如果有一天,你也这样对我,我绝不会原谅。
你身边需要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
好。
再多的解释现在说都是假的……
是或者不是……
到此为止吧,不要到最后让我认为,连在岛上都是你精心安排的……
就算有什么话要说,也不是现在,我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
这些都是她说的话,可为什么还是看不清她的脸,那么模糊又那么近。
那道刺眼的车灯,失控的卡车朝他们冲过来,他抱住一个人,在他倒下去之前,她回头了,终于回头了。
傅岑川在头快要爆炸之前突然睁开眼,把守在旁边的符雅吓了一跳。
“阿川……”符雅脱口而出,才发现这是自己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失控地叫他,她担心他,不知道多少年前,她便开始关心他,这份心思从没有说过。在他生病的这两年,每次被噩梦惊醒,他只会来找她,这样就足够了。
傅岑川两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唇在动,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符雅凑近,只模糊听到一个字:她……
符雅沉默了,静静地望着床上躺着的人,什么也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等他,过了十分钟,他闭上了眼睛,又过了十分钟,他再次把眼睛睁开。
“符雅,如果我这辈子都记不起来那两年的事,会对我今后的生活造成什么后果?”傅岑川微凉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符雅的心。
“你想说什么?”
“如果在那两年,发生了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事,但我忘记了,也错过了,等到某一天,我记起来了,是不是会后悔?”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后悔,我只知道,那时你独有的记忆,不是别人几句话就能概括完整的过去,只有你才能记起来,所以只有你才能回答这个问题。”符雅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不知道,我只是又做了类似的梦……我现在想确认的是——”傅岑川抬起头,眼神深不可测,“我为什么要跟梅蔓订婚?云生集团对我而言有什么意义?有什么事,是我必须要知道的,才不会被人利用和加害。”傅岑川一字一字地盯着符雅问:“符雅,请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朋友的份上,至少要告诉我,谁会对我带来危险。”
符雅看他笃定的样子,为难地叹了口气,“你这是让我从何说起……”
“就从那笔两千万的遗产说起吧。”
松鼠桂鱼(七)
搜救队动作之迅速,在茹薏还没缓过神来,就已经收到确认林莞已经遇难的消息。
林莞林莞,几个小时之前那个还打电话说要回来结婚的人,就这样一辈子都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不见。
“小茹姐……”廖芸推开她办公室的门;“这是最后的定稿;已近校对过了,你要不要最后再过目一下?”
坠机、股市、暴跌、投资……茹薏看着报纸上几个醒目的大字;却无法再往下读;“就这样吧,连夜印刷;明早就发吧。”
茹薏对着手机里通话记录发呆;那应该是机场的电话,都没有存在通讯录里;茹薏拨弄了几下手机按键,把最后那通电话存了“林莞”;这样起码能够知道,这是林莞给她打的最后一通电话。
凌晨三点,茹薏手里握着电话,靠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过去。
只是林莞,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真希望明天醒来,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回到她刚从战地回来的时候也好,回到她出发去战地之前更好,如果她没有走,就不会遇上傅岑川,更不会产生后面一连串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地连锁反应,说不定她已经和成峰组成家庭,或许会生一个可爱的小女儿,一家三口过着平淡的生活。
不过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去,父母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相爱,她和傅岑川之间从来都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成峰不可能像高中时那样待她,林莞永远都不可能活过来。
只是结果都是一样,她在一定意义上,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傅岑川,失去了成峰,然后彻底地,失去了林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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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我确实不是在做梦。”
傅岑川听着听着,在符雅声音越来越小下去的时候,发现已经是凌晨。
“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些。”符雅叹气,她花了几个小时,也只是告诉他关于那笔遗产的事,仅限于她所知晓的范围,至于他和那位找寻多年的茹小姐在战地的纠葛、在海岛的偶遇、在苏市的相处,一字未提,这哪是她可以指手画脚的环节,这是傅岑川记忆里最珍贵的一段,她自治没有资格去评价,“你和梅蔓的事,就是你记得的那么多,那些年你几乎和她没有联系,这次订婚表面上是你们青梅竹马了却你爷爷当年的心愿,如果我没有猜错,实际上是傅斯维想要架空你在云生集团的权力,对于这件事我总觉得有些环节说不过去,但毕竟我和他们联系太少,对你们家族的过去了解不多,只是心里有一道坎觉得忐忑不安,如果你现在已经记起来了,倒是可以理顺这里面的关系,早作打算……”
“在我住院的这两年,那位茹小姐有没有来找过我?”
符雅有些意外,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我所知道的,倒是没有,那位茹小姐在那两年时间里听说都呆在国外……”符雅思量再三,终于狠下心来,“你为什么不去问她?”
见傅岑川没有反应,符雅接着问:“我一直不知道你在车祸前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那位茹小姐和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她回来以后有没有找过你,那两年她做了什么在哪里,现在她回来了想要怎么样,阿川,你去问她吧,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不要再问我了。”
说完,符雅起身出了病房,只剩下傅岑川一人躺在病床上。
倦意再次袭来,闭上眼睛,这一次,那些场景开始一幅一幅地闪过。
他要不要去问她?怎么问?她会相信吗?
“他一直没醒?”
病房里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年轻女人压低声音问护士,护士也是小小声回说:“没醒,昨晚符医生守了大半夜都没醒。”
房门关上,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床边停住,人坐在椅子上,傅岑川知道是谁,只是觉得无力去应对,索性闭着眼睛装睡的好。
床边的人干坐了一会,开始喃喃道:“拜托你快点醒过来……可是我又希望你不要醒来……一边是我Daddy,一边是你……”
傅岑川均匀地呼吸着,听着上方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
“我要是不进去,就不会听到他们的通话,我从小都是Daddy捧在手心长大,听到那样的计划,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傅岑川忍住变得急促的呼吸,他差一点就要睁开眼睛去问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因为梅蔓的声音又开始传过来。
“从小我就喜欢跟在你后面,我的几个堂哥堂姐都在集团里面做事,我妈妈说他们是为了讨好我为了家产才会对我百依百顺,只有你不一样,你会对我凶,也会对我好,只有你是用最真实的感情对待我……傅爷爷说过要让我们长大在一起,一开始我都是相信的,可是有一天,我躲在他书房的窗帘后面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就听到他跟方律师在说什么张家、配方、孙子……那时候我说不上大,也不小了,大概也知道,我的川哥哥可能不属于我一个人,所以我把这些事告诉了Daddy,让他帮我留住你……但我要知道他是用这种方法,我一开始就不会去说了……”
“我高中就去了美国,一年跟你见不到几次,从那时候起,你对我完全就只有朋友、兄妹的情分,我在你眼睛里看不出一点点的喜欢,那时候我就慌了,你弃商从医,Daddy知道后不准我再和你来往,我当时就决定,你要是做医生,我就跟着你,你去战地,我也跟你去,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梅蔓的声音很轻,虽然她情绪变得激动,却还是压抑着声音。
“等你回来的时候,傅爷爷去了,你也接手了生意,好像什么事情都回到原点,你还是那个你,只有我感觉得到你不一样了,你会一个人发呆、发笑,那种神态我好熟悉,因为这么多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后来Daddy提到我们的婚事,我才刚要从美国回来,你就消失了,阿川,我以为我傻,你也以为我傻吗,所有人都知道你在躲我,难道我会不知道?可是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你,你要我怎么办?”
“就是那位茹小姐,她是你救过的病人,我真后悔自己知道这么多,我还知道你们在岛上一起呆了好多天,她就是那个会让你发呆发笑的人,可惜的是,她就是张家的人,你们注定不能这么顺利地在一起……你出车祸那天一定是去找她了,因为我都看到了,我偷偷跟在斯维后面,我听到你们在屏风后面说的话,我看到你追着她的车,跟她在路中间吵架,我手握着方向盘都在发抖,我想上去拉你走,可是我算什么,我怎么能劝得了你,可是后来我好后悔,如果我拦住你,你就不会出事,就不会这样一头栽到坡下,翻了好几个滚,我全都知道,全都看到……”
“你的那位茹小姐根本就不在乎你,她连你受伤住院都不知道,还打电话过来想要责问你遗产的案子,我把她骂回去了,你怪我也好,哪怕现在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么做的,我要把她彻底从你生命中踢开……你知道吗,老天都知道这样做是对的,直接摘去你的记忆,她即使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会记得她……阿川,你快点醒过来,我们就要订婚了,不管Daddy和斯维想要怎么样,我们都不用去管,我们去美国,你把云生给斯维,跟我进梅氏,Daddy说了,以后梅氏会交给你,我们不回来了……”
傅岑川默默听完所有的话,直到她离开,病房的门轻轻关上,他都没有睁开眼睛,但他知道,心里已经非常明白,一切都明白了。
天彻底放亮,护士进来帮他把厚实的窗帘拉开,透过亮光,他微微睁开眼睛,而同时与他沐浴阳光的,还有蜷缩在林莞房间里的茹薏。
“林叔叔,您请节哀。”
一大早,茹薏接到林莞父亲的电话,说是在女儿房间里找到两个木盒子,里面有茹薏的东西。茹薏看着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林叔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阿姨她今天早上又晕过去了,昨天晚上我在莞莞的房间里坐了一夜,把她所有的东西都看了一遍……”林父双眼通红,几度哽咽,“她就好像才读小学,跟你们打打闹闹,一下子就离开家这么多年了,都怪我太逼着她,逼她走,又逼着她回来,如果不回来,就不会上飞机,就……”
林父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茹薏扶他回到沙发上,安抚他睡去,自己回到林莞房间里,靠着窗,打开那两个小盒子。
虽然很破旧,但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她和阎晓埋在后山的那两个盒子。
她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从前林莞一直喜欢的人,是阎晓。
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取出来,摊开。
“你们鬼鬼祟祟地在做什么?”
“小孩子别管,我跟你茹姐姐在挖宝藏。”
“我也要看!”
“莞莞别闹,待会叫阎晓给你摘芒果。”
茹薏含着泪,小心翼翼地回放着这些记忆,待她看到一封泛黄的信,巍巍拆开,第一行字就让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首老歌《飘零的落花》,愿逐洪流葬此身,天涯何处是归程。
樱桃肉(五)
“宗林,我要说声抱歉,我心里已经有人,他说过会回来,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信纸早已经泛黄;只是这开始第一句话;茹薏就反复看了十遍,她认识的人里面;正好有人叫做宗林;那个人是她外公。
这封信的落款——文秀,是她外婆。
联想起前前后后的各种因素;茹薏大概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这封没有寄出的信最后让外公外婆走到一起,那个在外婆心里的人;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就是傅云生了。也许是那个人说好了最后却没有回来;也许是回来时一切已经物是人非,这么多年心头的疑惑总算可以解开,他们一定,是有关系的。
沉静片刻,茹薏又从头至尾细细读完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