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刷刷地望着她,才把她又给拉回来。
“什么专栏?”她赶紧撇清:“高层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那时候我在准备出国的事,你一定是记错了。”
说的那人摸摸脑袋,还想再说什么,会议室的门推开了,贾司韵挺着大肚子进来,大家顿时回位置坐好,又过了一会,几位高层也过来了。
接下来的内容不仅仅是在座的人惊讶,连茹薏都要接受不了。
贾司韵明天开始正式休产假,等到她产假休完也就不回来了,调到电视台,她的位置,留给茹薏。
“金融方面的知识我还很欠缺,在财经板块真正呆的时间很短,这个职位我担心撑不起来。”茹薏是真心地想要推掉,她不想成为第二个贾司韵,不过她很自然地被贾司韵狠狠地瞪了一眼。
“小贾是极力地推荐你,她也跟我们分析了你刚才提到的顾虑,我们觉得你适合,也就不要推辞了。”几个高层频频点头,这架势,如果再不答应,于公就是对领导不敬,于私就是不让贾司韵放心去生产了。
茹薏还没表态,高层接着说到这次的任务:“今年的十佳新闻工作者已经把你报上去了,提名肯定会有,最后能拿到我们猜也是八——九不离十了,这个位置确实是你做比较合适。再考虑到云生集团将成为我们的首席广告赞助商,接下去的合作肯定很多,之前你做过他们总裁的专栏,听说和他们高层是有往来的,从这个角度考虑,也就只有你来做了。”
最后,茹薏是在同事们的恭喜声中,进了电梯,原本还想推辞,在听到云生集团四个字之后,她决定接手。
晚餐是阎晓定的地方,一家私房菜,在闹中取静的湖边,天黑了,门前挂着两个灯笼,影影绰绰。
“这家店的老板是我好朋友,哪怕是这样,像我是临时跟他订的位置,也是被他骂了一通,再好说歹说才给我让出他自己专用的房间。”阎晓介绍着菜色,一边问茹薏有什么想要吃的,“碧螺春氽虾仁怎么样?听说来的人必点这一道。”
碧螺春之名,取自太湖西洞庭山上名叫碧螺的孤女……碧螺春沏成茶水,鲜虾洗净,不加黄酒,只用盐和淀粉抓一抓,锅烧热,快速过油,变成乳白色后捞起沥干,加茶水回锅翻炒……
碧螺春氽虾仁……
到国外治病……
和梅传圣的千金订婚……
茹薏游离的心思终于回来了,她按住菜单,急急地要问:“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样了?”
马兰香干(五)
即使这世间人心薄凉,也要固执地寻求温暖。
“怎么样?好看吗?”
银灰色的地毯上,洁白婚纱长长的摆尾铺开,梅蔓没有带妆,从镜子里望着身后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没有回过头。
“好看。”男人僵硬地一笑;只是这一笑就让她觉得满足了,不管怎么样;两年前他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他脑子里记得的也只有自己。
这门婚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被外界吵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是傅岑川借梅氏的力量要扳回局面;也有人说这是云生过世的老总裁留下的遗愿他不得不遵守,更有甚者说当初傅岑川的命是自己救回来的出于报恩不得不娶;众说纷纭,归根到底无非是一种观点;她是一颗棋子,联姻注定是悲剧。
尽管如此,在她梅蔓心里,傅岑川是个重承诺的人,只要有了夫妻这层关系,不管怎样都不会轻易言弃,只要她能忍,能等。
只是从镜子中看到他心不在焉的表情,又想到下午在机场那张面孔,梅蔓终究还是沉下眉头,暗自叹气。
两年前傅岑川还在昏迷当中,她和那张脸曾经面对面坐着,她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得足够清楚,那张脸居然没有半点关切和留恋,只有愤怒、哀怨。那个时候,她心中还有隐隐担忧,但在傅岑川醒来后有一段记忆变得空白,她揪着的心才敢放下来。
如今让她不安的,是那张本该是冷漠的脸,居然出现了让她觉得害怕的表情。
“铛——”
银白色沉重的勺子从半空中放在白色光洁的瓷盘上,声音清脆,阎晓抬头,望着神色慌乱的她,顿了顿,才道:“你想知道什么?”
“他两年前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大家都说他夺——权失败?两年前我家那个案子他有没有出现过、是什么态度?还有……他……他为什么,不认识我了?”
阎晓只是把玩着空的酒杯,欲言又止,在茹薏再次开口前出声了:“他两年前出了场车祸,伤到头,做了手术,就忘掉以前的一些事。”他看到茹薏嘴唇翕动,接着便说:“也没有全忘记,他脑子里有个肿块,是以前受伤的时候留下的,大概忘掉的是受伤以后的事吧,我也是听来的,说不准。”
“案子……”
“案子一直都没有公开审理,我们也只知道个结果,案件的始末你可能要问家里的人才能直到,不过,他倒是从头到尾也没有出过庭,自从受伤后云生集团都是傅斯维在打理,据说他消失了一年多,最近才回来的,带着……”阎晓停下,见茹薏神色正常,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一回来,就报道说要和梅家的千金订婚,时间大概就是下个月了。”
茹薏垂下眼睑,盯着酒杯出神,最后竟是失笑道:“以前都觉得,失忆是电视和小说里才会有的情节,怎么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么深刻的记忆,我才不信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你刚回来,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该是怎么样,总会水落石出的,你还是跟家人联系联系,看看那笔钱要怎么处置,既然法院已经判了要退还,也就只能是退回去了。”
“我就算是不退又能怎样,我等他来强制执行,好歹也要给我个解释。”
“你想要他解释,也要让他记起来才行。”阎晓点了菜,岔开话题:“好了,看在我今天辛苦接机的份上,陪我把这顿饭吃完吧,我也是人,也会觉得饿,觉得累的。”
既然都这么说了,茹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笑道:“想起小时候你疯起来的样子,我还真以为你不会饿不会累呢。”
阎晓眉间一簇,却是缓缓舒展开来,“我还以为你把小时候的事都忘了。”
“你这说的就做作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么,后山还埋了不少好东西,要不改天回去挖出来,说不定现在值钱得很。”
“还记得以前埋了什么?”
“美少女战士的贴纸、日记本……还有……记不清了……”茹薏无奈,那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诶,你当时埋了什么?”
“埋了聘礼。”
“聘礼?什么聘礼?聘什么礼?”
阎晓突然坐直身子,收起和煦的笑容,正色道:“娶你的聘礼啊。”
他这话一出来,茹薏先是一愣,很快便笑起来:“你要真是聘礼,我那还是嫁妆呢。”
“你还别不相信……”
“我信我信我信……”
“跟你说认真的……”
“认真,认真,我也是认真——噢,接个电话——”
茹薏好不容易笑起来的嘴角,在触碰到手机屏幕的时候,又迅速耷拉下去。
这是,好熟悉,又好陌生的一串号码。
傅岑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入这一串数字,他在梅蔓的软硬兼施下,试了新郎的礼服,和她并肩站在镜子前,那一下子,他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这是手术后的后遗症。
一个人回到房间,换下衣服,房间在他住院期间,被清理过一遍,唯独他一个小小的保险箱,因为佣人不懂密码,拿不出里面的东西,又害怕东西贵重,不敢擅自扔掉。
傅岑川习惯了自己少掉一些记忆之后,每天都会打开保险柜,希望能从里面找到线索,但里面只有一个小盒子,盒子里的东西,只会让他陷入更深的迷惘。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脑中突然就闪出一串数字,前些日子就陆陆续续开始冒出来的一些数字,先是两三个,五六个,七八个,一开始都想不出是什么,直到下午突然猜到,他大概是记起了一个电话号码。
于是他试着拿起手机,按了那些数字,居然,电话通了。
可是就在连续响了六声之后,电话挂断了。
挂断,就说明是有人的。
他于是再拨通,那边再挂断,他再拨通,那边再挂断……
“怎么了?谁的电话?不想接就关机好了。”阎晓看坐在对面的茹薏突然刷白的脸,像是拿着一块烧红的铁那样捧着手机。
茹薏这才回过神来,真的就是把手机关了,正好服务员过来上菜:“碧螺春氽虾仁——噢,对不起……”
茹薏想要伸手拿桌上的杯子,不料没拿稳,杯子倒了,茶水洒在金色桌布上,服务员还以为是自己上菜不小心碰到的,赶紧道歉,茹薏却在慌乱之中,不小心划开接听键。
“喂……”
那个声音出来时,茹薏愣住了。
滚烫的茶水就这样顺着桌角,一滴一滴地淌在木质地板上,电话接通了,那边连续在传出声音:“喂——请问你这边是哪位——”
阎晓抢过手机,直接挂断,然后关机,把手机扔到一边。茹薏没有回过神来,服务员清理干净桌面,一边道歉:“对不起小姐,你有没有烫到?小姐——”
“什么?”茹薏这才晃过神,先是看了一眼阎晓,再是看了服务员,摇头说没事,然后视线就集中在桌上唯一的一道菜上面,她突然拉住服务员的手,“这道菜,是?”
“碧螺春氽虾仁。”服务员讨好地回答:“这是我们的招牌菜,也是一道经典的前菜。”
“碧螺春氽虾仁……”茹薏喃喃道,手却没有从服务员手臂上松开,“你给我说说,是怎么做的?”
服务员显然是被她吓到了,本来就有过错怠慢了客人,没想到这还是个死搅蛮缠的客人,眼下只有赔笑道:“菜是厨师做的,您要是想知道,我进去请示一下,尽量等厨师有空让他过来告诉你?”
服务员说完眼睛瞥向对面的男宾,意思是求救了。
阎晓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这样,轻轻叫了几声茹薏,终于让她回过神来,手也从服务员身上松开,只是还有点茫然地,对着那道菜苦笑,自言自语道:“碧螺春沏成茶水,虾洗净,锅烧热,过油变色后捞起沥干,加茶水回锅翻炒……碧螺春氽虾仁……”
“茹——”阎晓示意服务员先走,他起身走到茹薏跟前,半蹲下来,从下往上看她垂下的眼睑,竟然看到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我不甘心……”茹薏突然站起来,拎起包就往外走去,阎晓拉住她,被她用力挣脱:“我一定要问他,问清楚,他一定是在骗我……”
阎晓一把把她抱在怀里,“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怀里的人却还是不依不饶,用力在推开他:“没有那么简单,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的,我必须要当面问他,就算他忘记了,我也要让他记起来。”
最后,茹薏还是挣脱开了,朝着餐厅大门冲出去,阎晓没有追过去,只是站在原地。
足足过了两分钟,看着人已经上了出租车离开得远远的,站在一旁的领班才敢过来,“阎先生,之前准备的……”
“都撤掉吧。”阎晓望了一眼在位置右后方准备着的小型乐队,看着服务员把藏在帘子后面的玫瑰推了出来,经过自己身边,他只有深深叹气,把那颗小小的黑色绒布盒子又放回裤子口袋里。
“你埋了什么啊?还用这么好的盒子装起来?”
“我干嘛告诉你啊,被你偷了怎么办?”
“你不说,我偏要知道,快给我看,快点……啊呀,这是你编的——戒指?”
“还给我,真是的,又不是给你的。”
“戒指是结婚用的,你留着给你的新娘子吧,我才不稀罕呢。”
“你想要也不给你!”
“你送给我都不要!”
马兰香干(六)
其实我没有想象中坚强,只是找不到让懦弱休息的地方
从看到监控中那张倔强的脸,梅蔓靠在沙发上望着婚纱已经发了将近十分钟的呆。
“梅小姐,要不我们叫人把她打发走了算了。”
又叫了几声,才把人叫回过神来;梅蔓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监控,低声问:“他呢?”
“傅先生到书房去了;关着门我们也不好进去;呆了有一个多小时了。”
梅蔓眸色一沉,“算了;就由她在那吧。”
“这……”
“我说了;不要管她,就让她在那;爱站多久就等多久。”说着起身朝卧室走去,没忘记再强调:“记住了;就算打雷下雨也不用管她。”
因为习惯了一个人睡,她和傅岑川虽然已经住在一起,但还是各有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梅蔓闭上眼睛,居然又想到那张脸,和两年前一模一样。
“我只是想找他问些事情,不问清楚我不甘心。”
初次见面时,她才知道那段时间傅岑川身边有这样一个女人的存在。
梅蔓并不愿多说,直接摆明身份,她是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她从小就爱他,所以她当下就拒绝了,“有什么你可以问我,我帮你转达。”
“这不合适。”
“我觉得你单独跟我未婚夫相处,更不合适。”
“你以为我想要找,会找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