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还没到场,没有人会出来阻止这场好戏。
“请问原告苏先生,今天庭审会不会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你所称的被告不赡养老人的观点?”
“苏先生能否对刚才你夫人说的话做个回应?”
“昨天晚上都市频道伦理剧场播出的片子是不是以本案为蓝本?如果是,那么真实的情况是不是和片子所称的一样?”
一时间,只看见对面的人被好奇的民众和记者围住,小舅还以为这些都是茹薏安排的,茹薏否认后指了指旁边的人,小舅不禁有些紧张。
“她心思这么深,值不值得相信?”
“眼下除了相信她,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小舅的担心茹薏并不是没有过,但毕竟他们是同一方的人,只能先统一战线对抗敌人,再来考虑可能出现的内部矛盾。
想到这里,茹薏觉得有点可笑,又有些可悲。
对面是她的至亲,是看着她长大的人,而这个是她才相认没几天的姐妹。
这个世界,谁都不能相信了。
突然间人群中传来一阵痛苦的喊声,越来越多的人把原告席围得严严实实,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大舅慌慌张张地扒开人群走出来,冲着茹薏就喊:“叫救护车,快!”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人的本能让茹薏拿起电话拨了120。
“你好,东区法院有人……”顿了顿,侧头问他:“是什么问题?”
“孕妇,孕妇……”
茹薏一怔,视线移过去,透过密密麻麻的脚,居然看到地上慢慢淌出的血迹。
大舅指手画脚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茹薏也迟疑了半会,才回了那边一直在“喂喂喂”的护士:“这边有个孕妇,大概是流产了。”
庭审还没开就已经结束了,救护车来了以后,袁诗诗拉着茹薏跟着去了医院。
“我不想凑这个热闹。”茹薏知道袁诗诗打的算盘,拒绝了。
这个案子闹到现在,已经让她觉得乏了,小时候看到一个故事,一个富人过得不快乐,而自己的邻居是一家穷人,却和睦又温馨,一天晚上富人把一包钱扔到穷人家的院子里,第二天早晨穷人家发现了从天而降的巨款,开始担心钱是怎么来的,谁给的,能不能花,要怎么花,为什么会突然有一笔钱……
本来欢乐的家庭开始变得郁郁寡欢,住在隔壁的富人终于不用再听到笑声了。
茹薏想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和这个故事真的是如出一辙。
人生就是这么多讽刺。
经过妇产科的走道,竟然看到长椅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再走近一看,竟然是贾司韵。
想要转身调头已经来不及了,两双眼睛就这样对上了,躲都躲不了,只好尴尬地走过去。
要问什么呢,在这个地方出现,要么就是她本人打胎,要么就是陪朋友打胎,两者好像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嘛。
正当她进退两难时,贾司韵已经跟她打了招呼。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茹薏硬着头皮上去,坐在她旁边,看她虚弱苍白的脸色,心里大概有数了。
“既然都被你看到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对,我怀孕了,两个月,准备进手术室。”
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在法庭碰巧见到她开庭,对这个消息说不惊讶是假的。
“这样……我是陪朋友过来……你一个人?”
贾司韵点头,然后护士过来叫她进去,茹薏不放心,决定在外面等她。
还好她没有走,手术结束之后她整个人变得更虚弱了,茹薏扶着她打了车送到家,安顿好了以后要离开,被叫住。
“拜托你一件事。”贾司韵即使面无血色,也还是保持着骄傲。
茹薏明白,让她安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谢谢。”
茹薏接到电话,那个孕妇的孩子没有保住,法庭里的那一大群人转移到了医院,场面好热闹。
大舅对着舅妈劈头盖脸地打下来,说是她推了孕妇才导致这个后果。
大舅妈怒火攻心,当着媒体的面抖出大舅从前对老人不敬的陈年旧事,引发哗然。
袁诗诗问她什么时候走的,最精彩的时候人影都不见。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离胜诉越来越近了?”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茹薏的心里却找不到胜利的快感。
“等着吧。”诗诗的声音里掩饰不住高兴:“搞得他天翻地覆,才对得起我死去的妈。”
傍晚,起了风,虽然看不到表情,却能想象得到她咬牙切齿的恨意。
茹薏上了公车,这一次她又没有零钱,不过这回没有人在后面帮她投币,只能站在车门的位置等下一个站上车的人拆了零钱。
想起第一次见到袁诗诗的情景,才不过短短数日,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身边每个人都在变化,包括自己。
晚霞把云层染成金色,树枝树叶交织出金色的育窿。
“我以医生的立场提醒你,如果再不采取手术,会有生命危险。”符雅表情严肃地对着她的病人说,对方却还是不放在心上。
“我会接受手术,但我需要一点时间。”
“做什么?”
“把以前的记忆留下来,如果手术不成功,也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
“你害怕会把以前的事情忘记?”
“怕。”傅岑川笑了,用符雅的话说,那是两年来,第一次见到他笑得那么轻松,“符雅,因为我找到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一直在单曲循环的是王菲的《矜持》,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著迷,我总是微笑的看著你,我的情意总是轻易就洋溢眼底。
马兰香干(一)
若不勇敢,谁替我坚强。
《本草纲目拾遗》:马兰,生泽旁,如泽兰而气臭。
选取嫩芽沸水中汆烫后沥干水分,再放入冷水中清洗;挤干汁水后切碎。
香干一样过热水再过凉水切丁;和马兰头碎末混合。
“其实马兰就是一种野菜,一种非常有医药价值的野菜。”傅岑川拿出模具;把用芝麻香油拌好的马兰香干堆成塔形;简单的一道家常菜在他手里雕琢成了一件艺术品。
勺子递过来,茹薏手指一动;完整的形状瞬间有了一个缺口;软软地塌陷下去。
“味道怎么样?”
“恩,很清爽。”
“那再试试看这个味道。”
说话间灼热的唇覆上来;舌尖轻轻捻转,还留存着香干表面沾满的香油味道。
苏市的雨总是下得毫无征兆;美食和案件让时间过得很快,春天已经悄无声息地过了一半。绵绵春雨让人怠于出门,就喜欢这样蜷着被子窝在床上。
细细微微的阳光透过窗帘的一角招进来,茹薏翻了身,用手挡着那丝光亮,皱眉睁开迷朦的双眼,折腾了一晚,浑身的所有细胞都在叫嚣着酸痛。
“这段时间太少见你,头发都长了。”傅岑川缠着她随着时间成长的发丝呓语。
“在你们富人眼里,那笔钱不算什么,当然不能理解穷人老百姓为了它争得头破血流。”
“像我爷爷那样,再多的钱也带不走,又有什么用。”
“呵,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茹薏说着伸手挠他,反被他压在身下:“我的腰好不好,你最知道。”
说着就要吻下来,茹薏手指抵在他嘴唇,喘着气,“我一直没问你,我们之间是不是传说中的P——a——o;第四声,友的关系?”
“不是,是纯洁的男女朋友的关系。”
他脸贴近,茹薏手指再用力,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觉察到她的不对劲,傅岑川侧躺下来,轻轻的笑了,轻抚着她的眉眼:“怎么突然这么问,这是暗示我要更进一步?”
“我总觉得这一切来得太不合理,我们只是在旅行的时候认识,如果你真是个厨师,也许我还能接受,但你的身份摆在那里,我早就过了做灰姑娘童话梦的年纪,你越是做得滴水不漏,越让我觉得不安,在我决定投入感情之前,你最好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自己在做什么,现在起来穿好衣服走出这扇门,我以后绝不会去烦你,如果……”
傅岑川忍不住一笑,倾身啄一口她的脸,在她耳旁吹着气,低沉的嗓音带着戏谑:“如果不走呢?”
茹薏秀眉微拧,正色道:“如果今天不走,以后也不许走,不管你背后是多大的家族,只要我发现你对不起我……”
“你话太多了!”浓密的眉毛终于失去耐性地向上扬起,灼热的嘴唇在她的脸上,唇角,脖颈处流连忘返,相比于语言上的对抗,他喜欢用行动回答她,直接干脆,态度清晰。
法庭上法官沉闷地把庭审程序又过了一遍,茹薏完全是心不在焉,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牵扯着她,真有可能就选择缺席了。
在市区飙车,用了平常一半的时间到了法庭,袁诗诗几次跟她说今天会有好戏看,都没能让她提起兴致。
直到法官说道因原告被侦查机关提起刑事侦查,本案件中止审理,才让茹薏晃过神来。
她不解地望着袁诗诗,对方坦然地回应她。
“你做了什么?”休庭的时候茹薏抓着她的手,神色陡然一紧。
“现在醒过来了?”袁诗诗脸上带着一抹轻描淡写的笑,“我有时候觉得,你们好几个人加起来,都不够我一半地上心。”
“你动的手脚?”茹薏的手用了力,就算大舅翻起脸来对付他们,也只是被钱迷了眼,她不希望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这个袁诗诗,动作之快,下手之恨,让她不得不警惕。
“茹薏,你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同情心泛滥了吧?”袁诗诗眯起眼睛,眸中只有深不见底的黑,转瞬间透着冷冽,“不出三天,我要让他失去继承资格。”
茹薏的眼眸森然一瞪,“袁诗诗,你想要做什么?我有权利知道。”
还以为会是强硬的周旋,没想到袁诗诗很快便黯然垂下眼帘,仿佛是沉沉夜色中掠过了转瞬即逝的流星,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那神情,让茹薏心一软,但她接下来说的话,才真是让她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
“如果我告诉你,我妈的车祸是他做的,你就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坚决地要置他于死地了。”
茹薏不知道是以怎样的心情走出法庭的,袁诗诗的证据一件一件地抛出来,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至亲为了遗产对另一位至亲所作的为之愤恨的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茹薏决定去看还在住院的妈妈。
她想叫她出院,想叫她回家去,出门的时候要注意安全,不要轻易去相信别人,她有太多的嘱咐要交代,可到了病房,发现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陌生的人。
“护士,34床的苏素敏呢?”
“出院了。”
“出院了?”
“很奇怪吗?”护士扫了她一眼,“走了好几天了,你是她家属吗,连这个都不知道?”
护士说完把查房的本子一盒,袅娜地走了。
茹薏来不及多想,转身出了医院拦了车就往妈妈家里去。
就算她最近太少关心,也不至于赌气成这样,一定是有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越是这么想就越是着急,茹薏催着司机再快一点,小区入口是条两边摆着宵夜摊的小巷子,茹薏直接下了车小跑着到了楼下,灯亮着。
掏出钥匙,开了门,看到妈妈端着一盘水果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没想到她这边才刚放下悬着的心,就感觉到房间里不对劲的氛围,女主人对于她的突然造访非常惊讶,眼神忍不住一个方向飘,人下一秒就站起来。
不过还没等她实施下一个动作,茹薏已经顺着她眼神的方向朝浴室望去,里面传来水声,哗哗的砸在地上。
茹薏脸色一白,心中已经猜到什么,却又不希望真相如她所想:“妈——”
水声停下,传来男人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老婆,我忘记拿内裤了,帮我递一下!”
茹薏干净利落的刘海半掩着微眯的幽幽眼眸,母女二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对峙着,沉默着。
“是——你爸——回来住一阵……”茹母尴尬地解释。
“就这样而已?”纵使心里已经猜到答案,但她还是期盼着,能听到肯定的回答,不料最后还是失望了。
“我们……复婚了。”
你忘了他做过的那些背叛你的事吗?忘了他曾经打过你吗?忘了他是一个见利忘义的人吗?两句甜言蜜语就答应了,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他图的是什么,为什么我愚蠢的母亲大人就像蛾子一样,明知是火坑也要扑过去!
这些话已经满满地堵到喉咙,硬是被压下去了。
在浴室里的人出来之前,茹薏黑着脸摔门离去。
一出了楼道,眼眶一紧,最终还是忍不住流泪的冲动。
回到家,他不在,漆黑的屋子安静得可怕。
她不是个喜欢粘人的人,但这个时候她希望能有个人在身边。
电话拨通,响了很久。
“怎么不接?”
佳慧看着在茶几上震动的手机,来电显示的名字和傅岑川不声不响的动作形成不和谐的对比。
“当然是有原因的。”
“吵架了?”
“当然不是。”
“那就是为了一己私心故意制造悬念……”佳慧把手中的报表敲平整,放到桌上,七分猜测三分试探,“傅总裁,你该不会是在准备一个惊喜吧。”
傅岑川闻言,笑很温暖,眼神充满温柔,“你就等着恭喜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