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被人戳破,秦莜岚也不打算再隐藏。大大方方的从窗外跳入,一身黑衣来到柳清和面前,道:“好久不见,听闻你带兵平叛,立了不小的功劳,今日特来庆贺。”
“你的庆贺就是半夜从我的后窗翻进来?”见是秦莜岚,柳清和淡淡一笑道:“我出征时未见你来送,回城时未见你迎接,如今倒半夜来此,还说是庆贺,有你这样庆贺的吗?”
秦莜岚找了张椅子坐下,耸肩道:“没办法,谁让我已是出嫁的人,若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你这未娶之人又迎又送的,别人会怎么想。我倒是没什么,就是害怕连累你娶不到贤妻。”
柳清和放下书道:“多日未见,你的嘴皮子利索不少啊。”
“多日没见,你也不一样了。”秦莜岚上下打量一番道:“听闻你带兵平叛,一人活捉四个贼首,后来还深明大义诛杀贪官保义士,做得真漂亮。我看沈公子这次非要气吐血不可。”
“沈都尉可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况且此次能保下这些人,顺利平叛,沈都尉也出了不少力。若这功劳能分,便是他七我三才是真。”柳清和道。
秦莜岚莞尔一笑:“说我嘴皮子厉害,我看你也不差。”
“彼此彼此。”柳清和顿了顿,望着秦莜岚道:“我这些日子离开是事出有因,你怎么也不在临汾?我的人好像在银杉县看到过你,你去那里做什么?”
“游玩。”秦莜岚随口道:“难道只准你离开临汾,我就不能离开么?”
柳清和叹口气,也不跟秦莜岚绕弯子,直接道:“我早说过,册子的事你不要再查。你倒好,还去了我家祖宅,你这样是不想要命了吗?”
“就是想保命我才要查。”秦莜岚正色道:“我身上的蛊毒已经被解了,也就是说没有什么再压制心噬毒了。殷夜给了我三个月的药,三个月后再找不到册子就只能等死,我不得不继续查下去。”
“他竟然这么做。”柳清和眉头一皱道:“解药的事我会再想办法,但你不要再查了,我保证三月之内将解药双手奉上。这趟水太深,你踏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
站在柳清和的立场上,他能说出这样的话,秦莜岚有些感动。但她并不准备再坐以待毙,纵是这场浑水不好淌,她也要试一试。
“我信你会帮我,但我不信殷夜会交出解药。”秦莜岚道:“正如他所说那样,他现在什么都没了,也不在乎再失去。无论你怎么逼他或者以利相诱,对他而言都没用,我虽不知道他拿册子有什么用,但我看得出来他对此很执着,甚至有些疯狂。”
“看来我是说服不了你了。”柳清和有些失落:“你可知,你若查下去,你我便是死敌。”
秦莜岚点头:“我知道。我还知道,你三番两次规劝我,除了保我还想保住那个拿走册子的人。而他是洛王府的人,如果我再查下去,肯定会查到他。”
“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我面前,我完全可以杀了你了事!”柳清和幽幽道。
秦莜岚不动声色道:“你会杀吗?”
“你走吧。”柳清和轻声道:“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走吧。”
再待下去也无用,秦莜岚闻言便起身:“不管怎么样,多谢你之前的照拂,告辞。”
还未等她转身离开,手突然被人拉住,回头便见柳清和一脸怅然,道:“秦莜岚,我会记得你,你也不要忘了……”
“我记得。”秦莜岚握住他的手,轻轻松开道:“我记得,不会忘。”
“好。”柳清和点头,微微笑着,一如往日般温和。
“柳公子……”秦莜岚顿了顿,轻轻道:“他日我若命丧,你便将我的尸骨带到山清水秀的地方埋葬。他日你若失败,我还活着,尽可来找我。我虽人微言轻,却也能保住想保住的人。你不用推辞,就算我还你今日放我走的人情。”
柳清和没有推辞:“那,便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秦莜岚深深望了柳清和一眼,转身离开时听到身后的叹息声,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酸楚。许是很久没有人关心过她,很久没有人肯为她着想,纵是柳清和做得不多,但在他的立场上而言已是难能可贵。为这个难能可贵,秦莜岚愿意说这番话,无论他日生或死,她都无怨尤。
、第六十三章 脱轨了
秦莜岚不是会后悔的人,她做事秉承决不让自己后悔的原则,决定下来就不会再改。舒孽訫钺但现在,她真的有些后悔了,尽管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但却真真动摇到她了。
“你在想什么?”君无恨冷不丁的话让秦莜岚回过神来,她摇摇头:“你继续说。”
“我仔细考虑过,柳易的事牵连甚广,只能暗地里悄悄查。况且此事关乎皇族声誉,不宜宣张。我与皇上商议过,一切暗中进行,查到便罢查不到也无碍,纵使这确实是个好机会,但也有颇多顾虑,不好处理。”君无恨道。
秦莜岚抬头道:“你的意思是不查了?”
“你的任务是找到拿走册子的人,此事就不用管了。”君无恨没有否决,只道:“要除掉柳易,单单以他妻子做威胁是不够的。他有如今地位,早就不能凭义气行事。就算他肯为他妻子放弃,他背后的那些人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与其因此事打草惊蛇,不如将心思放在如何找册子,如何彻底除掉他和他背后的人身上。”
“册子的事我在查。不过我觉得你最好查查柳易的妻子,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秦莜岚道:“柳易的态度我不知道,但我见了柳清和,看得出他很维护拿走册子的人,也未对那人不将册子交给他有丝毫怨言,更未曾想过杀了这人保住秘密。这很奇怪。柳易和柳清和都不是心软之人,但却对这人几次三番的退让,纵容他保有秘密,纵容他拿走册子,纵容他继续活着,这么纵容他们的关系必是非同一般。”
君无恨皱眉道:“你去见了柳清和?什么时候?”
“你去宫里的时候。”秦莜岚言简意赅的说道:“反正我闲在家里无所事事,便想着趁柳易柳清和都不在家,去柳府一探,兴许能探到什么。没想到柳清和早早回了府,一时不慎被他发现,就跟他聊了聊。”
“你竟私自去柳府!万一被捉住,柳易他可不会放过你。”君无恨警告道:“即使是柳清和,也不是次次都能任你来去自如。况且你正查的事关系到他的根系,你以后最好少见他,若再去柳府需提前与我言说。”
没想到君无恨反应这么大,秦莜岚挑眉道:“我还不至于事事都要告诉你。虽然此去确实有些冒险,但也不是没收获。”想着柳清和的话,她略去心中莫名其妙的惆怅感,正色道:“柳清和得知我要继续查下去,便放弃招揽我的意思,还说再见便是死敌。能让他如此保护的人,你觉得仅仅是一个亲戚、心腹能做到的吗?”
君无恨望着秦莜岚:“你的意思是……”
“我左思右想,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与柳清和是同父同母所生!”秦莜岚斩钉截铁道:“依照柳易的深情,还有柳清和对其重视的程度来看,这个人很可能是柳易与原配所生。”
“宫中规矩森严,怎可能有妃嫔与人苟且,竟然还留下孩子?!”君无恨难以置信道。
秦莜岚叹道:“我也觉得不敢置信。但仔细想想,唯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柳易与柳清和对那人的态度。而且我觉得这人多半是女子,这也就解释了她会保持中立,留下册子的原因。她喜欢你,又无法坐视父亲兄弟被你除掉,只能这么做。”
“府里的夫人个个都说对本王一片真情,我如何从她们之中找到那人?”君无恨仍是半信半疑:“何况妃嫔与外人生子,既不说是父皇的血脉,私自养育,又怎能瞒天过海生下孩子?宫中耳目众多,一个女人怀有身孕是瞒不住的。”
秦莜岚想了想道:“既然宫里危险,那若不在宫里呢?你查查还留在临汾的人,其中是否有人曾在外半载以上,连曾被贬入冷宫也算上。查到柳易的妻子便能顺藤摸瓜,找出拿走册子的人。”
将所有的可能想一遍,似乎也只有秦莜岚这个可能最接近事实。君无恨虽然仍不是很相信,却也决定照着秦莜岚所说的去试着查查。
正事差不多谈完了,两人也没什么闲话要聊,便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一个满心混乱,一个满腹疑惑,一个低头不语,一个静默喝茶,就这么一点点任时间滑过,两人竟也没再说话。屋内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却又显出怪异的和谐。
好半晌,君无恨才张口:“你不对劲,很不对劲。”
并不是疑惑,而是某种笃定,好像他能透过秦莜岚的躯壳看到她心中所想似的。
“我不知道。”秦莜岚并不打算将自己心中杂乱的想法告知君无恨,他是个可以当朋友的人,却不是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所以她只是叹口气,起身道:“夜深了。你明日还要上朝,我先走了。”就这么说着,人就要走。
君无恨坐在椅上没动,嘴里却出声了:“我以为,至少我们是朋友。”
有些没头没脑的话,但秦莜岚听懂了。她回头,面色严肃的看着君无恨,上下将他打量一遍,确认这真是如假包换的洛王爷后,缓缓道:“你今天也很不对劲。”
就像是柳清和突然表现的好感,就好像君无恨突然表现的关心,这在她的认知里他们并不会做的事他们却做了,而且还做得理所当然,仿佛本应该这样似的。而她的回答则显得冷漠又不近人情,一个不信,一个不应,将自己完全撇清。
秦莜岚讨厌现在的感觉,她很清楚她不擅长处理感情,包括亲情友情乃至爱情。她身为杀手,没穿越之前的日子是在不断训练自己和杀人完成任务中度过。即便来到东陵,也没有一刻放松。然而无论经过多少事,她的目的始终没有变,那就是活着,继续活下去,自由的活下去。所以她讨厌感情,确切的说她讨厌让自己变得软弱的事情,而感情恰恰是人最大的软肋,能让一个强者变弱最大的利器。她告诫自己尽量不沾惹感情,哪怕是朋友之情。不沾就能不动情,不动便无能不因此而软弱,产生疑惑产生后悔,就能没有负担的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而现在,她却动摇了。因柳清和的话,因君无恨的话,她发现自己也存在那么点人类的感情,虽然微乎其微,却还存在着。但这并算是好事,至少对于秦莜岚而言,事情明显脱轨了。
、第六十四章 最大破绽
这场没头没脑的话,终于是有始无终,在秦莜岚转身离开的时候画上了一个句话。舒孽訫钺没有人再提起,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第二天的日头照样升起。君无恨一夜未睡,天不亮就乘着轿子入宫。昨天宴会上的热闹似乎还未散尽,一些因饮酒太多而留在宫中休息的大臣,正在宫人的带领下三三两两在道上走着,准备上早朝。
大军得胜而归,天子龙颜大悦。赏赐金银财宝无数,加官进爵更是不用说,就连准备这场宴会的宫人们都得了赏赐,所以今天君无恨看到的是宫内一派喜庆,人人面带笑容,像是过年似的。天子高兴则万民高兴,自古便是如此。
然而谁也未曾想过,天子这般封赏的背究竟藏着什么心思。
君无恨下轿时,早有公公迎在路旁,见他来了就将他引入宫内。那里,同样一夜辗转反侧,忧心忡忡无法入睡的君无邪正等着他。
“皇兄。”君无恨微微弯腰行礼。
君无邪面色有些憔悴,双眼却亮得不正常。他摆手招呼君无恨:“来来,无恨,快坐下来。你来得真巧,朕正有话要同你说。”
“皇兄是否想到对策?”无怪君无恨这般猜测。君无邪虽然熬了一夜,面色苍白又憔悴,但这神色却是高高兴兴,甚至有些满面春风的感觉,像是已经解决了心头大患柳易似的。
君无邪挥手让宫人都退去,抬头望着君无恨道:“朕想了一夜,纵是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那些军队要被柳易收入囊中。他步步为营,做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就算柳清和为保反贼杀了不少人,却也还能落得个斩杀贪官,刚正不阿的名声。朕若再与他们对着干,得不到好处不说,还要被天下人说朕是心胸狭窄之徒,弄不好便要落得昏君之名。索性,朕便顺了他们的意,留下那些人不杀便是。”
“那皇上下的圣旨?”君无恨问道。
“朕为天子,虽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但坐视义士被诛,忠臣杀贪官却要被斩首,朕宁愿收回之前的圣旨,重拟旨意,大赦他们。”君无邪说得振振有词:“如此,解决了圣旨一事,百姓还会说朕宽宏大量,称颂朕。”
君无恨迟疑道:“可,如此一来,柳易便有了军权,如虎添翼,更不可小觑。”
“这不是还有你嘛。”君无邪拍拍君无恨的肩膀道:“你暗自调动的军队,不日便要来了。到时候你我二人,我掌朝廷,你握军队,还怕他那些人。就算再给他数万兵马,我也不信他敌得过你的铁骑。”
“臣弟也正有此意。”君无恨道:“柳易的军队看似可怕,却不足为惧。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