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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每一分、每一秒，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整颗心都悬着，整个人都像是陷进某种虚空里去，四下里是黑暗和虚无，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不知不觉地哭了，也不知道刚才是不是睡着。小倩清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了。她觉得嗓子干的难受，起身打开吊灯，倒了杯水给自己。
突然想起来，她打开轩辕朗的遗书，不算漂亮却刚劲有力的方块字像是图钉，一颗一颗钉进眼睛里来。
他说，要是他不在了，把抚恤金留给她。
他说，要是他出了事，让她好好的。
他说，他从没想过分手，他是不得已。
他说，他爱她。
小倩读完，发疯一样把那张信纸撕得粉碎。如果，如果他真的出了事，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而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滚！
小倩失魂落魄地蹲在地上，双臂抱着身体一动不动。整个世界都仿佛是静息的，突然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拱着她的脚踝，是她的小狗，是她的小朗。小朗发出吱吱嗡嗡的声音，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哭泣。小倩看到这个白白软软的小家伙，曾经快乐的回忆一下子复苏，她顿时就哭得崩溃了……
她把小狗紧紧抱在怀里，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小朗……小朗你知道吗……”
朗子也许就回不来了……小朗你知道吗？
等待中煎熬的时间总是慢得像是凌迟，可无论多难捱，也还是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小倩给秦薇打了电话，让她这几天帮忙照顾曹小慧。而她整整三天没有出门，每天就将就吃一点泡面，或者干脆什么的都不吃。整天抱膝窝在沙发上，守着电话一动不动。
三天的时间，足以让一个神采飞扬的女孩变得颓废而憔悴。当纪敏行带着彭凯和曾鹏，还有于队到家里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眼神空洞，头发蓬乱，脸色惨白的小倩。
小倩听见门铃声，一开门，她这副样子就把纪敏行吓了一跳。然后其余的三个人也都愣了一下。倒是小倩先有了反应，也顾不得和于队打招呼，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拽住纪敏行的袖子，满含期待地问：“你们来了！是不是有消息了？朗子有消息了是吗？”
纪敏行却说：“还没有。”
58V章
“哦。”小倩刚才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她什么也不说，转身走到沙发边；继续蜷缩着身子窝在那。
房间里关着窗户，大白天的还拉着窗帘；幽幽暗暗的，不见半点光线。地上乱七八糟地扔着方便面的纸盒；还有用过的面巾纸。到处都是发霉的，幽暗的，死寂而绝望的味道。
于队他们三个不放心小倩，所以让纪敏行带着他们过来看看。现在看到她这样的状态，三个大男人只是沉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彭凯始终对轩辕朗的事耿耿于怀；又要上去说话；却被曾鹏拦住了。纪敏行却像是有点生气，他两步走到窗前，呼啦一下子拉开紧闭着的落地窗帘。
房间里一下子明亮起来，小倩本能地抬手挡着刺眼的阳光。纪敏行又走到她跟前，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地说：“你看你这是什么样子？我朗哥还没变成鬼，你倒先把自己弄得跟暗鬼一样！”
依着小倩的脾气，被人这样大声吼，早该跳脚了。可现在，她的眼珠只是在眼皮底下转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纪敏行看不得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怒意说：“轩辕小倩，你给我起来！”
小倩垂着头，还是不动，纪敏行不管不顾的，一下子抓着她的衣领，动作粗鲁地把人提起来：“我说让你起来，你听见没有？”
小倩还是不搭腔，甚至不反抗，就身子软软的任由他提着，像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纪敏行揪着她乱糟糟的长发，把她的脑袋摇晃了几下，恶狠狠地说：“跟你说话呢！你他妈的聋了吗？！”
小倩终于被惹怒了。“我就是聋了！我不仅聋了，我还瞎了，我还死了！”小倩甩开他，赤脚站在地板上，红着眼睛对他吼：“朗子回不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冲你这句话，我他妈的就该替朗哥揍你！”纪敏行很没风度地把西装脱下来一甩，随手把衬衣的袖子挽上去。他把小倩揪到客厅的落地镜前，强迫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暴躁地抓了几下头发，发型乱蓬蓬的，像个狮子一样吼人：“你瞅瞅你现在的德行……”
“纪哥……”曾鹏在身后拉了他一下，却被他一晃身子就甩开：“别拦着我！今儿要不骂醒她，我对不起生死未卜的朗哥！”他伸着手指头在小倩身上一阵比划：“你自己看看，你还像个人吗？！你现在这个样子，你配得上轩辕朗吗？”
“配不配的上又怎么样？我像不像人又怎么样？！”小倩哭得气短，无力地蹲在地上，声嘶力竭地说：“我好好的他就能回来吗？我好好的他就能没事吗？你告诉我能吗？”
“你这样折磨自己他就能回来吗？要是自虐自残就能让他没事，我，曾鹏，彭凯，还有于队，我们他妈的集体去抹脖子！你以为他出事，难过的就你一个人吗？我们都跟他在战场上换过命，我们的难受一点也不比你少！”
纪敏行说完，又把小倩拉起来：“走，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去哪儿啊？我不去！”小倩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她使劲儿挣扎着：“纪敏行你放手！我不去！”
纪敏行阴着脸，一语不发地拽着小倩。小倩被他拖着，怎么也挣不开，只好踉踉跄跄跟着他往外走。
彭凯进队晚，跟纪敏行不太熟，正要上去拦着，却被于队叫回来：“彭凯！”
彭凯回头看着于队：“队长，嫂子她……”
于队说：“放心吧，纪敏行那小子有分寸。”他说完，纪敏行和小倩已经出了房间，他环视一下四周，似乎想要在这房子里找到一点轩辕朗的影子。可到底是一无所获，他叹了口气，然后沉沉地说：“咱们也走吧。”
小倩衣冠不整的，一直被纪敏行拖到了车库。纪敏行把她塞进车里，“砰”的一声摔上车门，冷着脸发动了车子。车开得很猛，飞快地驶出小区。小倩眼里含着泪，看着模糊的街景不停倒退，过了好一会才问：“到底去哪儿？”
纪敏行抿着唇：“到了你就知道了。”
今天纪敏行开的是他的奔驰，他不管不顾的，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开到郊区之后更是马力狂飙，一路飞车到了一处墓园。因为车速太快，小倩坐得头脑发昏，一下车就找到一个垃圾桶，弯着身子狂呕。
纪敏行习惯性把手插在裤袋里，站在一边看着。他的脸色冷冷的，却藏不住眼底里的悲伤和关切。等小倩吐完了，他才从车里拿出矿泉水给她：“漱漱口吧。”
小倩接过来猛灌一口又吐出来，漱完了口才往四周看了看，不解地问：“这是……墓园？”
“嗯。”纪敏行把她手里的矿泉水瓶子接过来拿着，一边领着她往前走，一边说：“还记得我生日的时候，朗哥带着你到我家做过炸酱面吗？”
小倩点点头：“记得。”
“那天，朗哥告诉你我们俩在猛虎大队的被人称作‘黑白无常’，你就问谁是阎王。当时他没告诉你，现在我告诉你，阎王就在这片墓地躺着。”
“他……”小倩愣了一下：“不在了？”
“他走了两年多了。”纪敏行的声音沉重而严肃，但是也很平静，那是经历过生死劫难的人才有的平静。他说：“他叫闫骁，我和朗哥刚进猛虎大队的时候，他是三中队的队长，也就是朗哥现在的位置。那时候他对我们哥俩特好，我们都当他是亲哥哥一样。”
墓园间的白石小路窄而安静，两边是苍翠的松柏，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小倩问：“那……那个闫队长，他是怎么，怎么死的？”
“也是执行任务的时候。”纪敏行眼睛有点发直，深吸了口气说：“那次任务也很危险，越境追捕一群武装白粉军。那些个毒贩都是亡命徒，之前受过正规的训练，手上有家伙还有人质。闫骁为了救人质，就拿自己换了人质回来。后来……”
“后来怎么样？”
午后的阳光照在纪敏行脸上，灿烂得看不出表情。但小倩分明看到他眼角的地方莹莹地闪着亮光——刚才还对她怒吼的这个男人，他自己也哭了。
纪敏行接着说：“后来他们把闫队押进车里，企图用他逼我们放他们走。但是因为战斗经验丰富，闫队到了毒贩手里，非但没有被他们控制，反而徒手干掉了几个白粉军。他控制了车上剩下的毒贩，我们正高兴，他突然叫我们卧倒。”
“为什么？”
“因为他发现……车里有定时炸弹。那群毒贩真他妈的缺德，自己跑不了，也要拉着我们一起死。那时候……闫队明明有时间跳车逃命的，可是……为了就我们，他一直把车开到了安全距离。可那时候，他自己，已经来不及再逃了。”
他们一边说着，已经走到了闫骁的墓前。纪敏行停下来，朝着闫骁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墓碑上贴着他的照片，是年轻而英武的一个男人。小倩跟着纪敏行一起向闫骁行礼，躬身低头的那个瞬间，眼泪啪啪地落到脚边。
她对这个英年早逝的男人，已经不仅仅是敬仰和惋惜……她流泪，是因为她的男人，很可能像他一样，为了自己的使命，已经失去了最珍贵的生命。
纪敏行看着她发愣，突然问：“在想什么？”她只是吸了吸鼻子没说话，他又说：“那时候，我们在山坡下，眼睁睁看着那辆车爆炸。我当时就傻眼了，什么也不顾，嚎了一嗓子直接就往前冲。前边弹片乱飞，朗哥一下子扑过来把我护在底下。结果，他受了很重的外伤，养了一阵子就好了。可我的头轻轻磕了一下，却伤了视神经，以后再也不能和他并肩战斗了。那一次战斗，真是伤筋动骨，朗哥这人重感情，过了好长时间才缓过劲儿来。”
纪敏行的事，小倩多多少少听轩辕朗提过。可是她没想到，竟然那么一场惨烈的战斗，让轩辕朗一下子失去了最好的两个兄弟。她抬头看着纪敏行：“那……之后呢？”
“之后你都看到了，我们活得好好的。”纪敏行拍了拍她的肩膀：“谁都会失去，谁都会难过。但是不管怎么难受，都不能自暴自弃。苛待自己，才最对不起牺牲的那些人。”说到这里，小倩的眼神一愣，他自己也顿了顿，又说：“更何况，朗哥还没有牺牲，一天没有消息，他就还有生还的可能。我们得相信他，好好地等他回来，不是吗？”
小倩回过头，望着墓碑上闫骁的照片，良久，才轻轻应了一声：“嗯。”
纪敏行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像个大哥一样抬手拍了拍小倩的脑瓜。然后俯身，把脸凑到闫骁的遗照前，冲着他的墓碑锤了两拳，起身对小倩说：“走，我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小倩条件反射一样问：“还去见谁？”
纪敏行说：“闫骁的妻子。”
59V章
纪敏行的车速还是很快；但是因为心里的气儿消了，这会开得平稳了很多。小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纪敏行斜眼看见她脸色发白，又把车速放慢了些；说：“要还想吐就跟我说，那会我心里有火；对不住了。”
“说什么对不住啊，你也是为我好。我这会没事，你专心开车吧。”
“嗯。”因为轩辕朗的生死未卜，他们心情都很沉重，所以纪敏行话也不多。俩人一路沉默着，车子驶进一个新建的小区。把车停好之后；纪敏行带着小倩往闫骁的家里走；在电梯里的时候才说：“闫队的老婆叫白婷，见了面，你叫她婷姐就行。他们还有个小儿子，叫闫建飞。”
提起小朋友来，纪敏行一直冷着的一张脸上多了几许柔和，隔了一小会又说：“小家伙长得特别像他爸爸，很可爱。”
俩人说着话，已经到了闫骁的家门口。纪敏行刚按了门铃，就有人过来开门。开门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应该就是闫骁的妻子，白婷了。
白婷眉眼温和，穿一身浅色的家居服，看上去淡然又优雅。因为纪敏行事先打过招呼，所以看到衣冠不整的小倩，白婷也没有表现出半分讶异，只是浅笑着把他们让进客厅。
纪敏行来得次数很多，所以就很随意，也没有换拖鞋，直接走进客厅里。他一边走，一边指着小倩对白婷介绍：“这就是朗子的女朋友，轩辕小倩。”然后又对小倩说：“这就是闫队的老婆，白婷。”
小倩才叫了一声“婷姐”，白婷正要说两句客气话，卧室里突然飞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看上去也就两岁不到的样子。小男孩一下子就扑进纪敏行怀里去，甜甜脆脆地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