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孤立行为、抗拒?“观察者”与被观察的事物有所隔离、经验者与经验有别、快乐,这一切是否与爱有关?诸如此类,若想探讨分裂,必须先清楚是不是真有心理上的明天。真正的心理明天,不是由思想发明的吗?年鉴时间确实有明天,但是心理上,内心里是否真有明天?观念上有明天,行为就不完整,这个不完整的行为就造成分裂与矛盾。“明天、未来”等观念能不能使我们看清楚事物目前的状况?“我希望明天再看清一点。”我们很懒。我们没有热情,缺乏高度的关切去弄清问题。思想发明了“终将到来、终将了解”的概念。这一来时间就成为必要,太多的日子就成为必要。时间会使我们了解事物,看事物很清楚吗?
我们的心可以没有过去,因而不受时间约束吗?明天在心理上属于已知,那么心有没有可能免除已知?行为有没有可能不属于已知?最难的事是沟通。口头的沟通显然必要,但我想还有一种深层沟通。这种深层沟通不仅是口头沟通,而且还相投。这是因为沟通双方属于相同的层次,同样的密度,同样的热情。这种相投比纯粹口头的沟通重要多了。如果我们讲的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一种深深触及日常生活的东西,那么这其中必然不只是口头沟通,而且还相投。我们关切心理上根本的革命,不是多久以后的革命,而是今天,现在的革命。我们关心的是人类的心饱受制约之后是否可能立即改变,因而使它的行为恢复为连续的整体,不支离破碎;因而消弭它的悔恨、绝望、痛苦、恐惧、焦虑、罪恶感。心如何抛除这一切而变得全新、年轻和纯真?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我认为,只要我们的心仍处在分裂成“观察者”与被观察者,分裂成经验与经验者,这种根本的革命就不可能。这种分裂造成了冲突。所有的分裂都必然造成冲突。冲突、斗争、战斗虽然可能造成一些粗浅的改变,可是在深层心理上绝不可能造成任何改变。所以,心的整体状态如何处理分裂问题?
我们说要讨论意识和深层的潜意识。我们问为什么有分裂:一方面是意识心(其中充满了日常行为、烦恼、问题、浅薄的快乐、谋生),另一方面是深层潜意识心(其中隐藏着种种动机、欲望、要求、恐惧)。为什么会有这种分裂?这种分裂的存在是不是因为我们一直浅薄的喋喋不休,一直在宗教和其他方面欲求浅薄的惊喜、消遣?我们这浅薄的心,在有这种分裂时根本无法深入发掘自己。深层的心有什么内容?我们不要依照弗洛伊德等心理学家的看法,如果你未曾听别人怎么说,你要如何去发现?你如何寻找你的潜意识是什么?你会不会注意你的潜意识?你是否期望你的梦能解释潜意识?专家呢?他们照样受到自己“专门化”的制约。也有人说,可不可能完全没有梦?当然,除了吃错东西,吃太多肉所以做噩梦之外,潜意识(我们暂时用这个字眼)是有的。潜意识是怎么形成的?显然是过去的种种,一切种族意识、种族残余、家族传统、宗教社会制约—隐藏的,晦暗的,未发现的。如果没有梦或者不去找精神分析医生,这一切是否可能暴露?没有梦,心确实睡着了,就很安静,不再一直活动。如果心安静了,一种完全不同的质素,一种与日常焦虑、恐惧、烦恼、问题、欲求完全无关的质素是否能不再进入心里?要解答和发现这一点,是否可能?也就是,因为完全没有梦,所以心早上醒来完全新鲜,我们必须在白天就很留心,留心种种线索、踪迹。这一切只能在种种关系中发现。你观看自己与他人的关系,没有怨恨、判断、评价;你观看自己的行为,自己的反应,只是看而没有任何选择。这样,所有隐藏的潜意识,在白天亦将暴露。
我们为什么赋予潜意识这么深刻的意义?潜意识和意识毕竟一样无足轻重。如果意识心异常活跃,一直在观、听、看,那么意识心就比潜意识重要得多。在这种情形下,潜意识的一切内容将完全暴露,各层次间的分裂也将终止。坐公车时,跟自己的太太、先生谈话时,在办公时,写字时,孤独时(如果你曾孤独,看看自己的反应)。那么这整个观察的过程,这个看的行动(这其中没有“观察者”和“被观察者”的分别)将使矛盾停止。如果这一点多少清楚了,我们就要问:爱是什么?爱是快乐吗?是嫉妒吗?占有吗?爱是丈夫支配妻子、妻子支配先生吗?当然,这一切都不是爱。可是我们身上却背负了这一切,然后告诉我们的先生太太或什么人,“我爱你。”再者,我们大部分人,不论是这样的嫉妒或那样的嫉妒,总是嫉妒别人。嫉妒来自于比较、衡量;来自于希望不同于现状。那么,我们是否可能实然的看见嫉妒,因而永远不再嫉妒和完全免于嫉妒?如果不能,爱就永远不存在。爱,与时间无关;爱,不能耕耘;爱,与快乐无关。
再者,死是什么?爱与死之间的关系如何?我想,只要了解死的意义,我们就会发现两者的关系。要了解死,显然必须了解生。这个生是日常生活的生,不是意识形态的知识的“生”。我们以为这种生应该就是生,但其实是假的生。我们的生到底是什么?我们的生就是日常冲突、绝望、寂寞、孤独的生。我们的生活,不论睡或醒都是一个战场。我们利用各种方式,借着音乐、艺术、博物馆、宗教或哲学的排遣、构筑理论、沉浸于知识等,企图结束这种冲突,封闭这个一直给我们悲伤,我们称之为生活的战场。生活的悲伤可能结束吗?我们的心若不根本改变,生活就没什么意义。每天上班,谋生,看几本书,也能聪明地引用别人的话,资讯也变得充分,可这是空虚的中产阶级的生活。然后如果有人发现这种情形,他就开始发明一种生活意义来给生活,他会去找聪明的人来给他生活的意义和目的。这又是另一种逃避。这种生活必须做根本的转变。我们大部分人都怕死。为什么我们都怕死?我们究竟怕什么?请看看你称之为死亡的那种恐惧—你害怕抵达那个称之为生活战场的终点。我们害伯未知,害怕可能发生什么事。我们害怕离开已知的事物:家庭、书、住宅、家具、身边的人。可是这已知的事物是悲伤、痛苦、绝望,偶尔有些快乐。这不断的挣扎永无休止,我们称之为生活,可是却害怕放手。害怕这一切会结束的,不就是这一切累积出来的“我”?所以“我”需要未来的希望、需要转世。整个东方都相信转世。转世就是说你下辈子会爬得比这辈子高。这辈子你是洗碗工,下辈子就是王子。至于洗碗,另外有人会替你洗。相信转世的人这辈子对他很重要。因为你的下辈子都要看这辈子的所作所为与思想、行动而定。你不是得好报,也不是得恶报。但事实上,他们并不在乎自己的行为如何。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信仰,一如相信天堂、上帝,随便你喜欢。事实上,真正要紧的是你现在、今天怎样,是现在、今天的所作所为;不但外在,而且包括内在。至于西方人也有他们安慰死亡的方法,西方人将死亡合理化。他们有他们宗教的制约。
第一部分第2节 支离破碎(2)
所以到底死是什么,是结束吗?有机体会结束,因为有机体会老,会生病或发生意外。我们很少有人老了还很漂亮,因为我们都是受苦的身体。我们一老,脸上就显示出来。另外,老了还有回忆的悲伤。我们可能心理上每天都免于一切“已知”吗?除非有免于“已知”事物的自由,否则永远掌握不到那“可能的”事物。本来,我们的“可能性”一直都局限在已知事物的领域内,可是一旦有这种自由,我们的可能性就广大无垠。所以可不可能在心理上免除过去,免除一切执著、恐惧、焦虑、虚荣、骄傲?完全免除这一切,所以隔天醒来成为新鲜的人?你会说“这怎么做?有什么方法?”这没什么方法,因为“方法”意味着明天,意味着你要不断改正。最后,明天,很多明天之后,终于改正为某种东西。但你是否现在就能看清一个真相——实际的看,不是理论的看?这个真相就是,除非心理上终止过去的一切,否则我们的心不可能新鲜、纯真、年轻、有活力、热情。但是我们不愿意放弃过去的一切,因为我们就是过去的一切。我们所有的思想以过去为基础。我们所有的知识都是过去,所以我们的心放不掉。不论它做过什么努力想要放弃,这努力仍是过去(希望成就另一种状况的过去)的一部分。
心必须非常安静。而且只要心里清楚整个问题,就会非常安静,没有抗拒,没有任何体系。人一直在追求不朽。他画画,签个名,那就是追求不朽的方法。人总想留下自己的什么东西,所以留下他的名字。他必须给的,除了技术性知识之外,还有什么能给呢?心理上他是什么?你和我,我们是什么?你银行的存款可能比我多,可能比我聪明,可能比我这样或那样;可是心理上,我们是什么?一大堆话、记忆、经验以及我们想传诸子孙、写成书、画成画的一切,以及“我”。这个“我”极为重要。这个“我”与社群对立;这个“我”,要认同自己;要实现自己;要成为某种伟大的人、事,你们知道,想要成为所有的一切。你观察这个“我”,看见一大捆记忆和空洞的话,我们执著的就是这些。这就是你和我之间,他们和我们之间那种隔离的本质。
如果你了解这一切,不经由别人而是经由自己,不判断,不评价,不压抑,只是观察,仔细的看,你就会知道,只有死,才可能有爱。爱不是记忆和快乐。据说爱和性有关,这又回到欲爱和圣爱:取其一,则另一就分裂。当然,这些都不是爱。除非告别过去的一切,告别一切劳苦、冲突、悲伤,我们不可能完全而整体的触及爱。告别过去的一切,然后才有爱,然后才能随心所欲。前几天我们说过,问问题很容易;但是问得有目标,时时谨记在心,一直到自己完全解答问题则不然。这样的问有一种重要性,随意的问则没什么意义。
问:如果你没有“实然”和“应然”之间的分别,你应该满足了。就不用再担忧那些烦人的事情发生。
克:“应然”的实相如何?“应该”到底有没有实相?人很暴戾,可是他的“应然”却很和平。“应然”的实相如何?我们为什么会有“应然”?如果要这种分别消失,是不是我们就该满足、接受一切?是不是因为我已经有非暴力的理想,所以就应该接受暴力?非暴力从最古老的时期就有人宣扬:慈悲,勿杀生等等。可事实是,人还是很暴戾。这就是“实然”。如果认为这种事难免,所以接受,他就会满足。他现在就是这样。他接受战争,认为那是一种生活,而且纵使宗教、社会等有一千种制裁一直在说,不论是人或动物都“不要杀生”,他还是杀动物来吃。他参加战争。所以如果完全没有理想,你就只剩下“实然”,那么你满意这“实然”吗?或者你要有精力、兴趣、生命才能解决这“实然”?非暴力的理想是不是在逃避暴力的事实?如果心不逃避,而对暴力的事实,知道它是暴力,但不怨恨,不判断。那么,这样的心一定会有一种完全不同的质素,然后不再有暴力。这样的心并不接受暴力。暴力不只伤人,杀人;暴力还是同意、模仿、顺从社会道德或某人的道德观时的扭曲。任何一种控制、压制都是扭曲,所以都是暴力。当然,想了解“实然”,想了解到底真相如何,必然有一种紧张,一种戒慎。我们的真相就是用民族主义制造出来的分别,这就是战争的主因。此外还有宗教制造的分别:我们是基督徒、佛教徒,这个徒那个徒。我们难道不能观察事实,借此而免“实然”的限制吗?要想不受“实然”的限制,就必须不扭曲它观察的事物。
问:概念的看和真正的看有何差别?
克: 你看一棵树是概念的看还是真正的看?你看一朵花,是直接看还是透过某种知识,比如植物学、非植物学这样的荧幕,或者它给你的愉快看?你怎么看?如果你是概念的看,如果你是透过思想看,那么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你的先生、太太吗?你是否在看他或她在你心中的形象?这个形象就是你概念的看时的概念。可是如果完全没有形象,你就是真正的看,那么你们就真正有关系了。这样说来,制造这种形象使我们无法真正看树,看妻子、先生、朋友、看一切的,是怎样的机制?我希望我说的不对,可是显然你对我有个形象,不是吗?如果你有我的形象,你就不是真正在听我讲话。譬如你看先生、太太或什么人,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