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低眸起身,随意的行了一个礼,向着小刘据那边走去,但却被刘彻抓住臂膀,一把带了回来。
卫子夫不愿和他接触,几下挣脱,仍是拗不过刘彻,只得放弃任凭他所抓。丁香见此场景,便抱着刘据乖乖退下。
“皇上弄疼臣妾了。”
刘彻斜睨看向抓住她的手腕,已经勒出一条红印,但手上的力气却没有半分减轻:“卫子夫,你要朕怎样待你?一切我都已经既往不咎!还是你以为朕会和颜悦色的待你一辈子,挑战朕的耐心?!”
卫子夫低首而笑,感觉到了刘彻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她愈发的开心,仰首对他:“给臣妾皇后之位!”
刘彻诧异,缓缓放开手,眯眼看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卫子夫:“你在威胁朕?”
他简直不感相信这是当年低调恭谦的舞娘卫子夫,但即便是对她有所吃惊,不过卫子夫会提出这话,刘彻却一点也不意外。
“臣妾,难道没资格登上这位分吗?”
卫子夫也知道,这皇后之位,早已经为她定好。但是这次她偏偏不要做个好人,何必假惺惺作态等着刘彻自己开出条件呢。不如先行一步,当个被利欲熏心的女人,也不枉了他们的说法。
“朕答应你,但至此,你要好好待刘据!”
“臣妾遵旨。”
也许这样,一切就开始了吧。就像很多史书上所记载的皇后那样,都是不慎落入宫闱,青涩的开始并无太大的思想伟岸,愿得一生安宁。
人啊,就是不能回望过去走的路,不然就会惊恐的发现,最初的自己和现在,似乎是上辈子和下次转世的遥远距离,哪怕再要探身张望,也是忘记了自己当时,是想用和心情来度过余生的……
“天地畅和,阴阳调顺,万物之统也。兹有卫氏子夫,温柔和顺,仪态端庄,聪明贤淑,生皇子据,乃依我皇汉之礼,册立卫氏子夫为皇后,母仪天下,与民更始,钦此。”
刘彻下了立后诏书,大赦天下,与民同庆。这似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入主椒房(一)
武帝元朔元年,春三月甲子时
卫子夫坐在铜镜前,丁香正帮她打理着发髻,才换上的大红色彩绣龙凤呈祥花软缎广袖羽衣,逶迤拖地,领口袖口皆绣着牡丹开花的绣样,金丝勾边,栩栩生辉腰际斜挂翡翠珍珠流苏挂坠,贴着绣满凤尾的衣裙边,每走一步都摇曳生姿。
嫣红的口脂靠近薄唇,轻抿一口,近乎让唇色和衣裳的颜色交相辉映。
“娘娘,好了。”丁香拿开摆弄发髻的手,看着铜镜里美艳惊人的卫子夫。
她手缓缓攀至发髻上的珠钗。今日梳的是凌云髻,乌黑的发丝被丁香整齐的盘起,发髻两侧,各戴了六支金累丝衔珠凤簪。
左看右看,卫子夫觉得已经合适。
“走吧,扶本宫去长殿。”
“诺。”
车辇开始起起伏伏,卫子夫闭目静坐,无法掩住紧张慌乱的心情。今日是她的封后大典,皇上祭天而后,她便要在长殿完成最后的仪式。
这是刘彻给她的承诺,是她想要名正言顺拥有凤印的祈愿这不是为任何人,而是为了自己。若没有这凤冠霞帔,她便无法给予自己安全感,无法在宫里继续艰难的生存。
不过,这也是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终究还是贪心,还是没法让双腿逃出泥泞的沼泽。不如楚服,不如陈阿娇,她无法做到置身事外。她要权利,要荣耀,要这些曾经连自己都不屑拥有的东西。
长殿两旁站立着文武百官,刘彻此刻正巍然坐于尽头的龙案上,珠冕垂面。
好远,远到她看不见他眸子里的情绪,是动容,还是冰冷?
金丝绣鞋贴着地面一步步的踩踏过去,她仰首行步,却举步艰难。
执事礼官宣读着以金字缀写的金册,她无神去听,悄悄看向刘彻的脸庞,想寻找些什么痕迹,却在他专心看着龙案时,全部击溃。
好久以前,也是他在席上,她在席下。那时舞姿翩跹的她,可能未曾想到,当再一次与那天的场景相仿时,是大汉的皇上和皇后!
高贵的凤印交托于手,一声声百官的高呼,震撼了整个大殿。
椒房殿这地方,她倒是来过不少次,但回回都是客入主椒房,成了这华丽宫殿的主人,心境也和往日不同了。
原来,坐在正殿内的席上,看着下面匍匐在地的妃嫔们,是如此的心情。
“起来吧。”卫子夫轻举右手。
“诺——”
一声轻呼,所有人都伏地而起,不敢怠慢了新皇后的话。
她冷漠的看着一切,如今高高在上的她,却还要面对那些曾经相互暗算的姐妹。她起了一股怀念之感,嘴角轻笑,观察着底下卑微的一群人,对自己的礼拜和示弱。
一声声的皇后娘娘,她听的似乎不再厌烦。坦然接受的这一刻,原来心里也是如此的兴奋不已。
又来到沐婉的所长眠的地方,春天,桃林的桃花都开了。
沐婉,本宫是皇后了,你是该开心,还是难过呢?
她笑着在心里问她,只有面对这被粉色包裹的她的长眠之地,是不愿意哭的。回头看向霍去病,他正扶着袖子,一把又一把的抹着眼泪。
他长高了不少,也长变了不少。
这次是卫子夫以皇后只名下令,把霍去病召来内宫。现在想来,以前沐婉在的时候,卫子夫也总是忙于其他的事情,很少安排他们姐弟两想见面。
可能是怕添麻烦,所以才没有跟卫子夫提起过。只是每次听着卫青说着霍去病的事情,也会淡淡的笑。
“可惜……我没能见姐姐最后一面……”霍去病抽泣着,眼泪花了脸。
“记着婉儿的好便是……”
为何要见最后一面?为了让自己牵挂的人带着思念离去,还是怕自己忘了将死之人的样貌和声音,又或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在害怕和希望面前,纠结彷徨罢……
武帝元朔二年三月又是一个春天,日子似乎过的很快,刘据也已经一岁。卫子夫答应刘彻会照顾好他,也履行了承若。毕竟,即便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没有理由去伤害他。
椒房殿所有人端坐,等待着皇后卫子夫的回应。
众嫔妃们在讨论的问题,是关于十五一事,这次宴会皇上不参加,主要招待前朝王宫大臣的妻妾子女。虽是小宴,却不容忽视。
卫子夫吹了吹捧在手里茶杯边上的茶叶,静等她们收起话尾后,方开口:“不如就设在烟波台,那儿清静,风景也好,也避免扰了皇上的宣室殿。”
秦芹点头笑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烟波台的确是适宜之地。
李熹茗看向秦芹,思量许久方答道:“嫔妾看,似乎不妥,烟波台才兴建不久,本应是太后娘娘所闲玩之地,要是扰了太后的兴致,只怕到时候皇上也追究下来。”
卫子夫刚准备接话,坐席边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皇后娘娘如此安排,也定当是考虑周全后才道出,李美人快语否决,是否也忽视了皇后娘娘的细心安排?依嫔妾看,秦容华说的极是,烟波台,确实是适宜之地。”
说话的是赵婠,赵婕妤。说来,她的出现,也是宫里的一段传奇佳话。半年前刘彻去巡狩,路过河间国时,地方的官员可唱了一出好戏。
占天象后,竟对刘彻说此地有奇女降临,且刘彻又信这些。派人寻找,果然有一个女子在山野间,手紧紧相握,刘彻上前去展开双手,手里竟握着一个小玉钩。
她有样貌好看,所以就被刘彻带回了宫。
起初听到这段传奇般的故事后,卫子夫认为她定是个和楚服一般洁净的少女。但却在后来的面见对她大失所望。赵婠城府极深,仗着刘彻对她近段时间的宠爱就更是嚣张跋扈,性格可以说恶劣。
入主椒房(二)
尤其是对李熹茗,貌似两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总是明里斗,暗里讽可能是因为,两人样貌都极其美艳。不过要真正比起来,还是李熹茗略胜一筹,只不过,赵婠就仗着她的年轻岁月罢了。
这不,两人有开始了舌战。
听赵婠这样一说,李熹茗气的紧咬嘴唇:“赵婕妤对皇后娘娘可真是上心,是不是,自己倒巴望着想坐那个位子了?本宫位分居你之上,竟不懂得分尊卑,还口口声声的说别人忽视皇后娘娘吗?”
赵婠是存心找茬,她知道李熹茗和卫子夫的两人关系不甚好,所以就故意贴近卫子夫,常常以皇后的名义压着她。卫子夫每次也不阻止,她便更加肆无忌惮。
说来李熹茗是美人,但赵婠也只比她低了一位而已。最近她又蒙受圣宠,又岂会把她这个空有虚名的美人放在眼里呢。
王淑晔见两人在殿内大肆吵闹,作为夫人的她,也拿出了些架子开口道:“放肆,皇后在此,岂容你们一言一语喋喋不休!”
王淑晔虽居夫人,但现在怀有身孕三个月,地位,赏赐,权利,都可以称得上是副皇后之称和卫子夫一同处理内宫的琐事,两人做事还都算有默契。
卫子夫见王淑晔让人们都安静了下来,于是继续道:“这小宴,总归还是要有些助兴的曲目,本宫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不便继续表演歌舞。本宫听闻尹姬琴艺出神入化,不如劳烦妹妹当日献收一曲,以示助兴?”
尹沛听到卫子夫点名自己,哪里还敢拒绝,行出席位一步叩拜:“嫔妾定当尽力。”
卫子夫瞟向李烟瑾,她正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但卫子夫佯装无谓,避开了那眼神。
她知道,李烟瑾近几年来有认真修学琴艺,因为真正的李家小姐和尹沛一样,都是可以弹出美妙之音。
自从和尹沛确认了对立的关系后,李烟瑾便想要朝着真正李家小姐更迈进一步,虽然自己是丫鬟出身,但她也不希望被尹沛比下去。
卫子夫是有意挑起李烟瑾的嫉妒之心,她想看看,当李烟瑾看到尹沛被众人夸赞琴艺美妙绝伦的时候,是怎么样的表情,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呢?
尹沛起身后别有用意的看了李烟瑾一眼,似乎是不屑这次在椒房殿的请安,众人都火药味浓浓。卫子夫看在眼里,却熟视无睹。只管自己坐在高高的位分上,笑看风云罢。
十五的夜里,月儿照例悬挂在空中,亮得通透,裸露的毫不遮羞,似乎就是给人们欣赏她朦胧的美感。
烟波台周围假山流水,长亭相连,蜿蜒的走廊盘旋而上,露天的阁楼全部都明晃晃的点着灯笼,乍看之下,像是一个被静止的烟火,真的是美轮美奂。
卫子夫为首而坐,旁席是王淑晔,因她怀有身孕,所以置一软垫,也算是破例开席。
下席纷纷坐着各个王公大臣的妻妾子女,穿的华裳晃了眼,都在嬉笑着交头接耳。美酒佳肴纷纷入席,魅美的夫人们都一同举杯敬向卫子夫。
夸赞着她这位皇后做的名副其实,样貌美丽,处理事情来也一点都不含糊。卫子夫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美国各王公大臣的家眷,细细品酒。
想必,她们在来之前,官员都吩咐过了,只闲话家常,不能提起关于政事的半个字。他们也都清楚,无缘无故的设宴,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倒也是,这宴会是皇上的意思,要办的体面,还要借此探知各位大臣往日里的生活,其实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多留意这些妇人的衣着打扮,便能知道他们家究竟有多富裕。
尹沛抱着一个古琴走到木台上,她今日穿着一身白色单卦,外罩着粉色轻纱,简单挽起的芙蓉髻,只用了一支金色的流苏步摇作为点缀,看起来简单大方,宛若仙子。
纤细的手指拨动其中一根琴弦,荡漾出空灵的旋律,瞬间,让整个烟波台的人声都安静了下来,人们纷纷朝着尹沛的方向看去。
都在夸赞的后宫尹姬的美貌和琴艺,唯独只有李烟瑾,闷闷不乐,独自一人喝着酒,一杯又一杯,已经开始有了些醉意。
曲终人散,两个时辰后,卫子夫开始向大家行散席酒。尹沛抱起琴退进妃嫔的队伍里面。
李烟瑾也悠悠的起身,举起酒杯朝着在上席的卫子夫和王淑晔敬酒。尹沛拂袖端起酒杯,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站在她前方的李烟瑾。
送走了大臣们的家眷后,卫子夫带领其他妃嫔撤下烟波台,李烟瑾带着些酒意,步伐有些不稳。
尹沛不动声色的悄悄靠近李烟瑾,从袖子间扔出一颗圆润的珍珠,滚到了李烟瑾的脚步周围。李烟瑾再向前垮了一步的时候,绣鞋便贴到了那颗珍珠,脚步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还没有慌神过来的时候,李烟瑾身子便向前倾去。跌倒的身子重重的扑倒了走在她前面的王淑晔。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所有人回过头看去时,李烟瑾正摔倒在地上,而她旁边的,是一脸痛苦神色的王淑晔。
卫子夫大惊:“来人!快去宣官医到飞羽殿候着!”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慌了手脚,李烟瑾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她紧闭双目,大气不敢踹一口。这次连无心也变成了有意,现在可没人会认为她只是步伐不稳才摔了一跤而已。
王淑晔肚子里的可是龙种,皇上一向追究残害龙种的事情较为看重,若是因自己不小心摔倒而让她没了孩子……
卫子夫赶紧叫来了侍婢,轻轻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