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那里。
卫子夫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步,但在接近邢台跑到楚服身边的那一瞬间,还没有来得及阻止。
“嘶——!”衣衫撕裂的声音,又或是皮肤撕裂的身影,贯彻了卫子夫的大脑。
一瞬间,楚服的四肢和头颅,终于被五匹马扯断,腥艳的血液全部都挥洒到空中,淋下,浇在了卫子夫的身上。
像一场猩红的雨,还那么温热。
卫子夫呆然的僵硬在那里,全身都被这红色给包裹住她眼神怔怔的想要寻找楚服的脸庞。周围却都是被撕碎的肉片,在一片血泊中,她看见了一个散乱着黑发的头颅。
卫子夫的所有意识,瞬间被抽走,迎着风声,倒在了那残破不堪的肢体旁边,再无感觉……
刘彻坐在卫子夫的床边,从沐婉手里接过一碗米粥,舀了一勺递到卫子夫的嘴边。
“醒来了,总要吃些东西吧……”
卫子夫仍是撑着迷惘的双眼,没看刘彻,也没看沐婉,不愿说话,也不愿吃粥。
从楚服被处刑的那一天后,已经过去了三天,卫子夫也昏迷了三天。官医说她当时受了太大的刺激,精神近乎崩溃。
刘彻有询问过沐婉,为何卫子夫会跑向刑场,沐婉也只是跪下摇着头,也在自责自己当时没能陪在卫子夫的身边。
卫子夫消瘦的脸更加骨骼分明,楚服临死前的惨状一遍又一遍的撞击入脑海,即便逼着自己不去回想,但还是不受控制的开始回忆。
今日的醒来,几乎是惊醒的,在看见刘彻的脸庞时,她更加不愿说话。
“子夫,卫青领兵出战马邑,已经打了胜仗!”
刘彻紧紧握住卫子夫的手,带着难以言语的激动卫子夫听到这句话,才有了些反映。不过这不是高兴,而是继楚服之死后的另一个打击。
对匈奴交战后的首次胜利,不是意味着卫青的安全和荣耀,只是向戎马生涯又近了一步。尝到了甜头,刘彻还会派遣卫青,无限循环下去,到底卫子夫希望卫青过着的平淡生活,何时才能实现呢?
“皇上……椒房殿的香烛,是不是该换了?……”
刘彻瞬间笑容僵硬,惊恐的看着如此淡然的说出此话的卫子夫,喉咙处几乎都在颤抖:“你们先下去,朕有话要单独和夫人说。”
卫子夫吃力的一笑,对刘彻的心虚感觉可笑无比。
是的,她全部都知道,从楚服的话里面已经猜到大半。刘彻这个男人,她势必要重新认识一番。
帝王比她想象的更要高深莫测,特别是刘彻这样一个开始长期受打压的君王,想翻身,就要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身边的人。
甚至,是摧毁。
“你是怎么知道的?”刘彻沉着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那语气的冰冷,似乎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只是对一个陌生人的看待:“是不是楚服说的?”
“呵……”卫子夫无力的冷笑一声:“皇上如此英明神武,臣妾又岂敢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呢?只是……臣妾真的替皇后不值……”
楚服开始做的巫蛊小人,并不是针对卫子夫,而是想要给刘彻下的蛊术。因为楚服知道了一件事情,椒房殿使用了几十年的香烛,里面都被人掺了麝香。
麝香是打胎用的药,若是没有身孕的女人,长期吸闻,当然不会再怀孕。
东宫的所有物品进出都是由皇上亲盖的印章,再顺藤摸瓜的想下去,就能发现,其实刘彻已经早早的谋划,面对有强大势力的窦家,他不可能再让陈阿娇生下龙子,否则,这宫里岂不是都被窦家的人给掌控了吗?
楚服正是清楚了这一点,才想替陈阿娇报仇。陈阿娇苦苦守候的多年的夫君,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她上过心思,甚至还加以残忍的利用,断了一个女人应该有的幸福。
在楚服的心里,已经给刘彻定上了一个死罪!
“这事儿跟你没有关系,你只管装聋作哑就好,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还有,像那日一样进入刑场的举动,朕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卫子夫抬头愣愣的看着刘彻,真的是重新认识了这个男人。
她能理解楚服当时想杀了刘彻举动。只是楚服没能成功,她在还没做好巫蛊小人的时候,椒房殿的眼线早已经把事情告诉给了刘彻。
刘彻便借此机会,想要罢免皇后。所以,楚服宁愿自己承担,也不愿说出事情,因为她害怕啊……害怕陈阿娇知道真相后,是会有怎样的心情。
“皇上,臣妾要去见皇后娘娘……”
“不行!”
“臣妾如果执意要去呢?……”
刘彻面对倔强的卫子夫,无奈的摇摇头:“过两日卫青凯旋归来,你不能用这般摸样对着他。如果要见皇后,朕成全你在庆功宴之后见她。”
卫子夫抿了抿惨白的薄唇,微微磕首:“谢皇上恩典。”
刘彻想在迎接卫青后,再处理陈阿娇吗?卫子夫想不到阻止的办法,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刘彻,她无能为力。
当卫青穿着一身盔甲来到卫子夫面前时,她几乎是哭着跑上前去抱着他。脸颊贴在冰冷的盔甲上,吐不出半句言语。
千金买赋(一)
卫子夫往日时常念叨,不愿意卫青做武将上阵杀敌姐弟两的矛盾,也时常发生。但卫子夫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过。
不过……今日卫青骑着白马,穿着银色盔甲迎城门而入的时候,所有的百姓都在高呼庆贺的卫青将军。
这一刻,卫子夫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卫青最后还是用他的行动,证明给卫子夫看,他的那伟大志向,从来不只是说说而已。
那样光芒四射的卫青,竟然让卫子夫觉得骄傲无比。
庆功宴上,大家都围着卫青,听他英勇杀敌的事情。
卫子夫因身体抱恙没有前去,沐婉就扶着她坐在窗栏边,看着没有月色的天空。最近发生的事情,沐婉略知一二,但是也不能帮她分担,只能在卫子夫无助的时候,替她打理着身边的琐事,看管着妍儿。
“婉儿,我好累……”她轻咳两声,靠在沐婉的肩头呢喃着。
“奴婢知道……但奴婢欢喜,这次娘娘没有做错……”
卫子夫揪着沐婉的衣袖,缓缓闭上了眼睛:“婉儿,如果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
如果没有了楚服,陈阿娇她,该怎么办……
……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武帝元光五年,汉武帝刘彻以‘巫蛊’罪名颁下诏书,废除了与他夫妻十一年的陈阿娇。
对皇后的废除,震惊了整个长安城和未央宫,周围人都议论纷纷,猜测着皇上的用意,还有下一位后位的继承人是谁。
有人感叹陈阿娇离奇的命运,从金屋藏娇,到立旨废后,这样的起落,是一个女子所不能承受的。
也有人说,陈阿娇本性嚣张跋扈,仗着窦后在世时踩踏刘彻作为帝王的尊严,最终刘彻终于忍受不住,才罢免了她。
有人同情,有人拍手叫好。都成了饭后茶语的话题。
周围的妃嫔也在讨论,有的来问卫子夫,她也只是摇摇头,无力回答。只有卫子夫知道,她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
飞扬跋扈的性格,是她的真。
对刘彻的咄咄逼人,是她对夫君的爱。
她没有错,刘彻也没有错。都是在保护着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没有谁对,也没有谁错。这样的结果,在卫子夫看来是最好的,让陈阿娇罢居长门宫,算是一个无忧无愁的惩罚。
馆陶是个性急的母亲,她无法熟视无睹。皇上和太后不愿意面见她,馆陶便去找了平阳公主想讨个说法,问为什么要废除了皇后,若没阿娇,便没有刘彻今日的皇位。
平阳也只是对此表示无奈,淡淡说了“无子”二字。馆陶便没再追问,十几年无子嗣,的确是大过。
对于巫蛊之事,平阳恐怕也猜到一些,所以只字未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定下来的结果,是无法改变的。
【纯属喜欢长门赋的历史篇章,不喜者可以跳过。多字的部分,不计阅读币】“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欢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廓独潜而专精兮,天漂漂而疾风。登兰台而遥望兮,神而外淫。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飘风回而起闺兮,举帷幄之。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猿啸而长吟。翡翠协翼而来萃兮,鸾凤翔而北南。
心凭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下兰台而周览兮,步从容于深宫。正殿块以造天兮,郁并起而穹崇。间徙倚于东厢兮,观夫靡靡而无穷。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而似钟音。
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罗丰茸之游树兮,离相曜兮,烂耀耀而成光。致错石之瓴甓兮,象玳瑁之楼梧而相撑。施瑰木之栌兮,委参差以梁。时仿佛以物类兮,象积石之将将。五色炫以文章。张罗绮之幔帷兮,垂楚组之连纲。
抚柱楣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白鹤嗷以哀号兮,孤雌于枯肠。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案流徵以却转兮,声幼眇而复扬。贯历览其中操兮,意慷慨而自。左右悲而垂泪兮,涕流离而从横。舒息悒而增欷兮,履起而彷徨。揄长袂以自翳兮,数昔日之殃。无面目之可显兮,遂颓思而就床。抟芬若以为枕兮,席荃兰而香。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若有亡。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馆陶用重金让司马相如写了篇赋词。长门赋里描写的重重都深刻人们的心。但即便是刘彻看到了司马相如的此作,对陈阿娇也没有复幸。
长门怨,阿娇是否在怨呢?
史书究竟会怎样记载陈阿娇的一生,一个出身尊贵无比的皇后?还是一个悲凉婉转的怨妇呢?
她所承受的,比那些失宠的妃嫔,更加残忍。
卫子夫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广袖长衫,绾起的芙蓉髻上斜插着一支白色的玉兰花簪。这是她为楚服穿的丧服。
信步走在去往长门宫的路上。她只是徒步从未央宫而出,经过椒房殿时,溢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两手空空,却感觉心里无比沉重。
宣告完废后的诏书后,刘彻也答应卫子夫可以让她去见陈阿娇一面,但这也是最后一面。
【原谅我这个地理不好的孩纸吧,我也不晓得长门宫具体在哪里,先写在汉宫的偏方。】长门宫位于汉宫的偏室,原来是皇上赏赐馆陶的园林。现如今把陈阿娇罢居长门,还带着一点侮辱之感。
有了刘彻下的命令,看守宫门的卫兵给卫子夫让开了道路。
长门宫吃穿所用,和陈阿娇往日皇后的待遇,还是一样的。但物质需求的满足,终究还是填补不了她内心的空虚感。
宫婢们置小几一张,小盏一具,沏上了热茶。卫子夫和陈阿娇两人对坐,都是缄默。
“皇后娘娘……”
陈阿娇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头上简单的珠钗翠环:“我早已经没了凤冠,何需在意那些没有的称呼。”
她似乎变了,不,应该说,的确是变了,变的很淡然。不是原来那个容易大吵大闹,爱打人骂人的皇后了。
卫子夫却笑不出来,沉重的气氛,让假笑的陈阿娇也僵硬了笑容。
卫子夫从怀间掏出了一个白色丝绸包裹的东西,放在了案桌上,缓缓摊开来。里面躺着一支银色的簪子。
陈阿娇怔了怔,手指轻轻的触碰上去,冰凉的步摇垂落下的流苏,还是那样的干净。拾起一看,竟发现了一丝血迹。
楚服交给卫子夫的时候,她放在了衣兜里,只是楚服临死前的血液都溅在了卫子夫的身上,透过衣衫,也浸染到了那支步摇簪花。
醒来后的卫子夫询问簪子放在了哪里,沐婉便拿出来这支带有血迹的银步摇,说还有一些染上的血迹,怎么擦也擦不掉。
“对不起……”她向陈阿娇低下了头。之前答应的事情没有做到,偏偏连交托的银步摇也保管不好。
千金买赋(二)
陈阿娇看见发黑的血迹,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悲意,小声的抽泣着:“这是十年前,我送给她的……第一次见面,楚服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光着脚丫在雪地里奔跑,后面追着一个逼着她学道的师父我便不能熟视无睹,救下了楚服……”
卫子夫有点动容,缓缓的点了点头:“楚服姑娘临走前,也说,来生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陈阿娇像是回忆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看似幸福的笑了:“哪里是什么恩情,她当时好几次想寻死,还得亏我好好跟她说教了一番,不过想来,当时我也是极凶的,把她都吓哭了,于是为了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