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被扶了起来,一横,就落入一个怀抱。
想必是楚天毅抱著我,要离开这里。
走出去一段之後,沈灵安的声音在後面响起:“你从你来的路出去便可,以後……就再也没有这片林子了。”
听到他的话,我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直到走出去很远,身後忽然有热浪袭来,楚天毅抱著我用轻功快速离开,我才恍然,沈灵安竟然这麽决绝,走不出这林子,就干脆烧光了它,一片平地,就不相信走不出去。可是他怎麽会突然想起这种法子?万一将自己也烧了怎麽办?想起方才沈灵安的话,我心底一凉,莫非楚天毅就是用这个方法进去的?
可是我无法询问。
我只能像个木偶一样,被他抱在怀里,一路行远。
、(12鲜币)第三十一章
我伏在楚天毅的背上,身体有知觉,但是却无法动弹,只能随著他并不大的动作微微颠簸。凉风在我的耳边呼啸而过,林间独有的清丽自然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走了没多久,耳边开始有喧闹的人声,大概是进了城。没多久,在酒楼的沸腾人声中小二的招呼声迎上来,楚天毅没有理会,径自上了楼,推开一间房门,便听见:“教主,你受伤了。”听声音,该是许君睿,看来他与楚天毅已经汇合了。
楚天毅急切的声音响起:“先别管我,君睿,救他!”说著,我的身体就被放在了床榻上,许君睿闻言拿起我的手,搭上了腕脉。
周围忽然静了下来,连楚天毅的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过了很久,手腕上那抹温热才终於退去。
楚天毅的声音有些抖,“……如何?”
许君睿垂头,发丝掠过我的脸颊,带过些许凉意,“……属下无能。”
楚天毅沈默了一会儿,道:“世上还有谁能救他?”
许君睿起身,“教主,沈公子……已故十四个时辰,便是天降神明也……”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我的手被握住,动作温柔地像是握著上好的薄瓷。
沈默许久。
“你下去吧。”楚天毅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悲喜。
“教主,你身上的伤……”许君睿担忧道。
“无妨。”
脚步声渐远,开门关门,屋中恢复一片冷寂。
我冰冷的身体被抱进一个温热的怀里,略显粗糙的手指轻柔地滑过我的面颊,细细地描摹著我的五官,我感觉得到楚天毅的目光凝视著我,一股难以压抑的绝望与疯狂在他的周身酝酿。
我有些害怕起来,当年我一怒之下恨不能屠尽天下换取与灵遇相守的机会,而今我死了,他又会如何?
楚天毅却只是侧身抱著我,双唇似有似无地摩擦过我的发顶,带过温暖的热气。
我伏在他的胸前,听他一声一声缓慢而坚定的心跳。
那些对峙、纠缠的时光仿佛一下就退开很远,无论是我和他,还是沈灵遇和楚天毅,都没有现今这般安宁祥和的时候。一生汲汲所求,究竟为了什麽?我想要的,不过是一颗人心。
若是沈灵安没有做什麽手脚,我现在已然醒过来了,那麽,我又该如何去面对他?终究还是伤人伤己。
身体被细细密密地抱著,我却一阵阵的发冷。
似乎只过了一日,我们就再次上路了。楚天毅一晚古怪的沈默之後就好似什麽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当许君睿领著几名教众收拾行装启程时,楚天毅命他叫来一辆马车,将我安置在了上面。
赶车的人看著我们,奇怪道:“这人是死了还是……”话音未落,已然毙命。
周围没有人再说话,楚天毅将我横抱起来,带上马车,手指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低声道:“死字多不吉利,你以前还那麽爱说。”
他用清水为我清洗手脚和脸,擦干之後用手掌握住我的脚,试图将那冰冷的肌肤温热。脚上传来的炽热温度,让我眼眶发酸。
他将我裹在厚厚的白狐裘披风里,手指摸著我颈边的狐毛,低低说著,声音温柔。
“我真是糊涂了,不该叫花依依来试探你的。见你和她纠缠在一起,就打了你一掌,根本没有想到,是她在耍诈。急怒攻心,我真是伤了你。你也走得决绝啊,连头都不回,逃命一样。这件狐裘是我送你的,你还狠狠踩了两脚,身子都抖得不成样子了,还那麽大的狠劲儿。
“我以前一直觉得做魔教教主很好,权势、地位,哪怕为武林正道所不齿,我也终究是呼风唤雨,人人畏惧的存在。而今看来,这真是个累赘。
“一眼相思之前的事,我全都想不起来了。但是我还记著你成亲那日我去抢亲,你站在我面前,一身火红,眉眼灼灼若海棠,不见丝毫女气,却让我想到,日後娶妻当是如此。再後来,苏芸死了,我带著你回魔教,看见你在颠簸的马背上苍白著一张脸,紧闭的双眼落下泪来,口中喊著的苏芸的名字一下子就变得刺耳无比,你心底竟然惦著一个女子。
“我动了心,却不能承认,只能一遍遍地占有你,折磨你,看你的眼里身上全是我的痕迹,我才知道,我疯了。
“晚了吗,现在?”
他的低声呢喃消失在我的耳鬓,有一缕冰凉从我的颈侧划过。
我的胸腔泛起酸辣,想要抬起手抚上楚天毅的脸,却毫无力气。
──晚了吗,现在。
──或许……还不晚。又或许,早就晚了。
又过了两日,楚天毅很少从车厢里出去,总是坐在里面,轻轻抱著我,压低声音和我说著以前的事情,那些算不上欢悦的回忆却是刻骨铭心的难忘,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纠缠到这般地步,不死不休。
许君睿晚间掀开车帘,在外道:“教主,明日傍晚便到松安镇了。”
楚天毅应了一声,又问道:“安排好住处了吗?”
“安排在了城外的分舵,城内聚集了太多白道,我们进去行动不方便。”许君睿答道。
楚天毅道:“离武林大会还有几日?”
“四日,白道定下了三月初八,黄道吉日。”许君睿道。
楚天毅冷笑一声:“定个好日子好商量怎麽分赃?”
许君睿低叹一声,轻笑道:“都说正邪不两立,究竟什麽是正什麽是邪?为了一把假的寒山剑不惜自相残杀,这样的白道与邪教又有什麽区别?”
楚天毅淡淡道:“正与邪不同,但人心终归是相同的。”
“人心难测。”许君睿放下车帘,转身离开了。
我心下疑惑,这几日的赶路竟是为了来看白道的武林大荟?假的寒山剑又是怎麽回事?这次武林大会,看样子并不简单。
城外山林鸡鸣犬吠,一片安和祥乐,谁能想到这民风淳朴山清水秀的地方会是魔教的分舵呢?
我记忆中对这里的分舵主有些印象,大概是姓周,是个粗壮的汉子,为人豪爽义气,办事利落。说白道人迂腐也不为过,年年岁岁开武林大会都是那麽一两个地方,明明是自己懒得动,还非要吹嘘什麽风水宝地之说,话语间不忘贬低一下魔教的穷山恶水。
在我的印象中,松安镇应该是第四次开武林大会了。之前几次我只派人乔装改扮过来瞧瞧这帮人在鼓捣什麽,後来看他们除了喝喝茶吵吵架也没有什麽事情可干,便没再派人过来,以至於在白道决定攻打魔教的计划确定後的第三天,我才得到准确的消息。白道来势凶猛,更难得的事情来了隐居的高手,将我逼上了神风谷。现在想来,那一切当真如一场幻梦,不真实,却又真真切切存在。
武林大会开始前,楚天毅除了偶尔会见许君睿一面商议些事情,其余的时间依旧是陪著我。
许君睿又替我搭过腕脉,依旧是一片死寂。
许君睿检查著我的身体,自言自语:“已死之人为何会……这般?”
楚天毅未听见他的话,没有多问。
我的思绪是清明的,却无法睁开眼睛,动动身体。随著武林大会的接近,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12鲜币)第三十二章
武林大会当天,楚天毅很晚才起身,搂著我的腰,轻吻我的脸颊,直到敲门声响起,才起身出去。
门关上时传来外面的声音,“你回来了,事情办好了?”
“回教主,一切都已妥当。”回答的竟是连城。我忽然就想起了前些日子许君睿的疲倦与心不在焉,心下一笑。
两人脚步声渐远,不过片刻,却忽然有人推门而入。
我心头一紧,这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并不是我所听过的。来人武功一般,气息却收敛得很好,若不是呼吸中带著一丝紧张的颤抖,我还难以发现他已靠近到我的床边。
冰凉的气息带著一丝凛冽猛地靠近,轻薄锋利的刀刃紧贴在我的喉咙上,一点一点地下压,有温热的液体滑进我的衣衫里,想必是流血了。
我此时无力反抗,只是觉得奇怪,是谁会派人来杀一个死人呢?这来杀人的人也称不上高明,若不是今日众人出去了大半,早就被逮到了。
那匕首忽然不再下沈。
片刻,取代那冰冷刀刃的竟是一双女子的柔软的手。
带著温香的指尖缓缓滑过我颈上的伤口,一副柔软的身子慢慢贴了上来,我瞬间怔住了。
那女子柔滑的小舌舔上我的脖颈,一点一点润湿我的伤口,带著难言的酥麻微痛,令我心底泛一股恶心。
窗外一声轻响,那女子的所有动作忽然僵住,随即我身上一轻,屋内响起几声破风声和女子的闷哼,窗户被撞开的同时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听著那熟悉的脚步声有些焦躁地过来,我缓缓松了一口气。
有些粗糙的手指抚上我的脖颈。楚天毅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对身後的许君睿道:“回魔教。”
许君睿应道:“是。”
回魔教?今日不才开始武林大会吗?我心中奇怪,却无法问出来。
一路风驰电掣赶去魔教,竟比来时快上很多,马车的颠簸令我几欲作呕。
本以为可以安然回到魔教,却不料在即将到达魔教的前一天,被逼进了神风谷。
魔教的叛逆与白道联手,将我们团团围住,困在了谷里。
山洞里燃起篝火,许君睿靠坐在一旁烤著野兔,连城站在洞边守夜,楚天毅抱著我,有一下没一下的绕著我的发丝。
其余的教众在旁边的山洞里,隐隐的交谈声被山风传递过来,却听不甚清楚。
“教主。”许君睿忽然开口,伴随著他的声音,燃烧的木枝响起一阵哔剥声。
许君睿将手中烤好的野兔递过来,道:“教主意气用事了。”语气里带著无奈,却不见责备。
楚天毅笑了一声,“是啊,自从碰见了他,我意气用事的时候还少吗?”说著,指尖轻触了一下我的脸颊。
许君睿敛容道:“教主应当知道这一次不同以往。那边还未安排妥善便贸然离开,於形势上我们已处不利之地。”
“但是想要翻盘也并非全无可能,不是吗?”楚天毅沈声道。
许君睿笑了笑,没再说话。
楚天毅却又问道:“那女人抓住了吗?”
许君睿沈默片刻,道:“没有,不过便是抓到了,也没什麽用。若是留著,说不准会有些意料之外的收获。我知道她意图伤害沈公子触了教主的逆鳞,但是,她毕竟是不会真的杀害沈公子的。”
楚天毅沈吟半晌,道:“凡是没有绝对。”
许君睿道:“女人的眼睛,不会骗人。”
楚天毅没有答话,将手中野兔撕下,吃了几口。
这些日子我米水未进,楚天毅曾想要喂我吃一些,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我的嘴,怕伤了我,便没有再喂过我,而我许久没有吃东西,却没有丝毫饥饿之感。若不是身体仍对外面的事物有感觉,怕是连我自己都要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沈公子……已有七日了。”许君睿顿了顿声音,略去了中间几个字。
我感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著莫名的疑惑与打量。
楚天毅没有应声。
许君睿犹豫道:“七日将到,按如今的节气,沈公子的身体不应当还像现今这般完好如初才对。”
楚天毅忽然抬头,“你想说什麽?”
许君睿起身,“属下是说,沈公子应当是还活在世上,只是因某些原因无法醒过来,且外表看起来与死人无异。”许君睿大概是说出了他行医数年唯一大胆且惊世骇俗的话,说一个早已没有麦博没有呼吸的人还活著。
楚天毅抚著我冰冷苍白的脸颊,低低笑了声,“什麽样的龟息大法和假死药能让他安睡这麽长时间?他是真的走了,我早就知道了,君睿,你本就没有必要说这些。只是不管他活著,还是死了,我终归是不能放开他了。”
许君睿无奈地笑著叹了口气。
山洞外一名教众求见,送进来一封信。
“这是什麽?”许君睿微微皱眉。
“回护法大人,这是白道送来的战书。”那名教众恭敬回答。
“下去吧。”楚天毅接了信,那名教众应著退了出去。
许君睿道:“没想到白道竟然还有余力叫嚣,按照之前来看,我们秘密派人将各个门派重创,如今的他们应当是强弩之末了才对。”
楚天毅将手中的信递给许君睿。
许君睿看罢,不由苦笑:“这还真是下了血本了,连这些隐居深山老林的老前辈都请了出来,想必是我们之前的行动大大触怒了他们,又赶上白眉老人和智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