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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终于明白太平公主为什么性情大变了。
他原以为太平是人到中年,性情有些喜怒无常,这样的女人并不少见,如今才知道太平究竟在恐惧着什么、悲哀着什么,更可悲的时,他无法用一句用力的话来安慰她,杨帆心中也不禁涌起一种深深的悲哀。
太平没有说错,他也清楚,仅仅床笫之欢是无法维系一份感情的。他和太平当然不是肉欲关系,可是任何一种感情,都需要一个厚重的基础寄托着才能延续下去,或者是家庭,或者是孩子。
可他们之间有什么呢?
他有他的家庭和他的儿女,太平同样有她的家庭和她的儿女,他们各自有各自不同的生活,谁也无法进驻另一个人的家庭世界。
太平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因为这段婚姻来自于武则天的强迫,这对同床异梦的夫妻都不需要向对方履行夫妻的义务,但是在她的儿女面前,她依旧是一个母亲。
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女之间的激情必然渐渐淡化,无论男女,他的生活重心必然会转向他的家庭和孩子,而这一点恰是他们无法产生交集的地方。
杨帆勒马望向宫城,宫城里边,有一个婉儿。婉儿与太平的不同之处,恰是这一点。婉儿被拘禁在一座有形的宫城里面,而太平是被困在人伦、情感交织而成的无形宫殿里面。
困住婉儿的那座城,他可以用他的刀劈开,把她救出来,困住太平的那座城,他用什么去打破?他也是人,生而为人,就必须遵循人类世间的一些基本规则,那座心城,不是他能攻破的。
杨帆怔立长街,许久许久,唯有悠悠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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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弹劾
豆卢钦望不负李显所望,他比杨再思多撑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在秋风将枝头败叶一扫而空的时候,才捎带着把他也一并扫走了。豆卢钦望,卒。
豆卢钦望从上元佳节玄武门下拔河磕破了头,就一直苟延残喘着,一直拖到年尾才死,再加上他已经七十九岁高龄,完全可以归咎于正常死亡。
再者,经过杨再思之死,李显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所以处理此事驾轻就熟。不过,不管是出于对豆卢钦望的愧疚也好,还是出于豆卢钦望的年龄和身份,李显都得亲往致祭。
皇帝驾临,使得豆卢家好一通忙乱,可皇帝到了,也不过是叫亲信太监替他上一柱香,再使人在灵前念罢上官婉儿替他代笔的一份悼文便离开了。
李氏家族有心脑血管疾病的遗传疾病,唐高祖、唐太宗、长孙皇后、唐高宗都患有“气疾”或“风疾”的毛病,李显临到老来,这方面的疾病也开始凸显。
他在房州十六年,不但生活艰苦,而且担忧受怕,使他还染上了其它的一些疾病,是以身体更加衰弱,此番出行,虽然时间不长,也觉得极其疲惫。
他上了御辇,懒洋洋地躺了一会儿,只觉愈发地气闷,便道:“打起帘儿来。”
跪坐在软榻前侍候的四个小宫娥立即站起一人,轻轻卷起了轿帘儿,就在这时,只听路边一声大吼:“臣许州参军燕钦融,请见陛下!”
随即就是一阵喧哗,路旁围观的无数百姓中突然越出一人,直扑李显的御辇。
他那一声吼,护侍御前的飞骑、万骑、千牛万、内卫众侍卫都听得清楚,有人本已挥刀砍去。一听他自报身份乃是朝廷命官,急急又收了那必杀的一刀。
他们虽不杀人,却也不会容许此人靠近御辇,这人只是个文弱书生,在这些身高力大、一身武艺的御前侍卫们面前哪有可能闯过去,登时被摁倒在地。
李显皱了皱眉,吩咐道:“停下,问他何事见朕!”
杨思勖立即高声喝令仪仗停下,然后赶到那个被摁在地上的许州参军面前,片刻之后。回转李显身边,脸上带着一抹古怪的神气,低声道:“陛下,那燕钦融弹劾……”
“嗯?”
“弹劾皇后、安乐公主、武延秀、宗楚客、崔湜、郑愔等人。”
李显的脸色一沉,这些人不是他的亲人就是他的亲信。却是不能当街询问了。李显默然片刻,缓缓地道:“带他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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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皇后淫乱宫廷。垂帘预政,韦氏一门鸡犬升天,把持文武两途,天下只知韦后,不知陛下,长此以往。武氏之祸复矣,陛下难道不该警醒么?
安乐公主,骄奢无度,收受贿赂。府属官员尤为浮滥,尽都出自屠贩之家,因是捐纳资财买得官职得授斜封官者不计其数,侯王柄臣,多出其门。
安乐营建居室及安乐佛庐,全部模拟宫禁,工巧犹胜一筹。安乐建定昆池,无偿动用国家夫役逾十万人,司农卿赵履温为讨好安乐,亦如安乐门下走狗,以三品大员身为其挽缰运土!
安乐夺临川长公主旧宅为私邸,广拆民房,怨声载道。修建所需,皆出内府,禁中物为之一空。安乐建安乐寺,擅用户部数百万钱。
安乐与诸位草不能取胜,竟派人以八百里快马去往南海祗洹寺,割下摩诘菩萨的胡须,以为奇草。那胡须可是南朝谢灵运临终所献啊,自此不复存在……”
李显回到宫中,便摒退左右,听燕钦融弹劾,听到女儿所干的一桩桩荒唐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这些事有的他知道,有的不知道,但是对于相濡与沫的贤妻韦氏偷奸,他是绝不相信的。
李显有心问个清楚,谁知这位许州参军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说话的机会,是以滔滔不绝,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燕钦融又道:“宗楚客与武延秀等朋比为奸,索要贿赂,致生边患,以为天下不知吗?此等谋危社稷者,百死难赎其罪,可这些人,偏偏窃居高位!
又有崔湜、郑愔这等人物,年不过四旬,官不过五品,骤为宰相,入主政事堂,这些人也是沆瀣一气,卖官鬻爵,以致选法大坏,如今官缺已经连未来三年的名额都卖空了,陛下您知道吗?”
……
今日没有大朝会,崔湜作为新晋的宰相,陪同天子慰问豆卢钦望家人后回到自家府邸,车马刚刚停下,就有一人冲到车驾前,高声道:“剑南道侯选官韩旭枫求见崔相公!”
崔湜下了车,瞟了那人一眼,见是一个四旬上下的男子,身量不高,仪容倒是端正。
崔湜举步登阶,理都没有理他。自他和郑愔拜相后,主管吏部,权柄甚重,怎会停下脚步听一候选官聒噪。
那韩旭枫见崔湜不理会,不由大急,跳着脚儿嚷道:“崔相,您的亲人已经收受在下的礼金,为何此番授官没有在下的名字。”
崔湜一听勃然色变,赶紧左右一看,宰相门前哪有闲人走动,只有他的仆从护卫而已,崔湜心中一松,立即喝道:“带他进来!”
崔湜匆匆回府,叫人把那韩旭枫带到客厅,也顾不得去换衣服,便沉声问道:“韩旭枫,你说本相亲戚收受了你的礼金?”
韩旭枫道:“半点不假,一百万钱啊,在下这里还有收条,相公此番授官,怎么却把在下遗漏了?”
崔湜已经把未来三年的官缺都卖空了,朝中官员颇有非议,他不得不收敛了些。本想着再做一笔收便暂时收手,昨日任命了最后一批官员,未曾敬献礼金的人自然无缘。
此时听说有亲戚打着他的名号收受礼金,崔湜不禁勃然大怒,道:“给本相看看,谁敢打着我的名号收受礼金,本相把他捉来,活活打杀!”
韩旭枫刚从袖中摸出收条,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古怪的神气,道:“相公息怒,此事可万万使不得。”
崔湜嗔目道:“有何使不得?”
韩旭枫讪然道:“相公,你若打杀了他,你就得丁忧了。”
丁忧?只有服父母之丧才需罢官丁忧,那这收受礼金的竟然是……
一时间,崔湜的脸都胀成了茄子色儿,好不尴尬。
……
宫里面,燕钦融跪在李显身前,滔滔不绝地讲了大半个时辰,声音都嘶哑了,犹自不停。好不容易他才把这些人的胡作非为一一控诉完毕,向李显叩首哭泣道:“陛下,再不重整山河,天下将糜烂至不可收拾了!”
李显沉着脸色问道:“你在许州任官,如何知道这京中之事?”
燕钦融悲笑道:“陛下,臣在许州,早已风闻。今吏部大考,令臣回京述职,臣之考课明明是上优,却被罢官,为的就是替行贿者腾出职位。
臣在京中也有许多同年旧友,多方打听下,方知传言不虚。陛下,这些事早已天下皆知,唯有陛下您还蒙在鼓里。这些事陛下只要一查便知,臣绝无妄言!”
李显双眼微微一眯,咬着牙根又问:“你说皇后秽乱宫廷,又有何证据?”
燕钦融挺身道:“臣没有证据,可此事早在京中传开,不仅是小民在传,便是公人胥吏、朝廷大员们都是言之凿凿,就连那奸夫名姓身份都说得出来,陛下以为有假么?”
李显霍然走到燕钦融面前,声音因为紧张,变得和燕钦融一样嘶哑起来:“是谁?”
燕钦融昂然道:“太医马秦客、禁卫杨均!”
李显身子一振,猛然想到韦氏身体不适,只说太医马秦客最擅调理,近来只由马秦客一人诊治,他出入皇后寝宫时都不只一次见到过。
再想到那擅长击鞠的杨均,韦后也是最喜欢看他打马球的,有时与皇后一同去看击鞠,皇后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杨均,时不时便有赏赐,难道……
“不会的,不会的,皇后与我在房州一十六载,同甘共苦,若非她的鼓励支持,朕早就悬梁自尽了,又岂有今日。如今苦尽甘来,皇后岂会负我,这定是……定是……”
“是了,这一定是皇后身体不适,常着马秦客调治,观看击鞠时,对杨均格外关爱了些,引起一些人嫉恨,是以造谣诽谤,中伤二人,牵累到皇后。”
李显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可是疑云在心底却始终挥之不去,而且越来越浓。
“陛下若是不信,可着亲信调查,这些事绝难瞒住他人耳目的,陛下一查便知。”
燕钦融见李显怔忡不语,脸色变幻不已,以为自己的话已经听进皇帝耳中,不禁萌生了希望,赶紧又劝谏了一句。
李显略一犹豫,摆手道:“你去,且在馆驿中住下,随时听候朕垂询。”
燕钦融大喜,叩首道:“臣,遵旨!”
李显回宫途中有人闯驾求见,之后皇帝带人进宫,摒退左右秘密垂询,这件事很快就有人知道,并伺机告诉了韦后。韦后听说后立即赶往御书房,等她赶到时燕钦融已经离开。
韦后见李显坐在御椅上,脸色难看,眼神飘忽,对她的到来视而不见,心中疑窦更深,忍不住问道:“陛下!陛下?陛下怎么神不守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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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跋扈
“啊?原来是娘子!”
李显被韦后的话吓醒了,身子猛地一颤,然后才看清来人。『韦后轻轻皱了皱眉头,担心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李显勉强笑了笑,回答道:“没什么,我在想些事情。”
韦后马上追问道:“可是那个许州小官拦驾上奏之事?”
韦后直接一口说破是燕钦融的弹劾,在她积威之下,李显根本没有勇气否认,他也不知道韦后知道了些什么,只得含糊应道:“是啊,那人叫燕钦融,对朕说了些事情……”
韦后截口问道:“他说了甚么?”
“他说你……”
李显脱口而出,想要遮掩却已来不及了。
韦后瞳孔一缩,沉声道:“他说我什么?”
李显更加慌乱,讪讪地道:“他……弹劾娘子说……说娘子不该干预朝政,还说裹儿建寺掘池、造宅斗富,有些……有些太过荒唐……”
韦后暗暗松了口气,问道:“就这些?”
李显道:“呃……他还弹劾宗楚客、武延秀等人卖官鬻爵。娘子不必担心,娘子预政是朕的主意,国家大事,朕是真离不开皇后的辅佐啊。
至于裹儿,她幼年时吃了太多的苦,如今终于恢复帝皇贵胄身份,稍有骄奢,朕觉得也没什么。只是他说宗楚客、崔湜等人已用尽未来三年的官缺,实在有些骇人听闻。
朕还不知真假。倒要着人好好查上一查,如果情况属实,就算他们没有索贿受贿,也未免有滥用职权之嫌,朕却得好好办一办他们了。”
韦后“嗤”了一声,不屑地道:“陛下不用查了。这件事儿妾身知道,宗楚客和崔湜他们确实把官缺用到了三年之后。不过,他们可没受贿,而是出于一片公心,出于尽忠陛下之心。”
李显愕然道:“这话从何说起?”
韦后道:“陛下,张柬之等人虽然倒了,可是神龙旧臣却还充斥朝堂,相王和太平虽然不预政了,可是他们依旧有大批的党羽在朝中,这些人总该轰出去吧?”
李显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韦后道:“可这些人没有什么明显的过失。朝廷有什么理由一下子把这么一大批官员罢官免职呢?一时赶不走他们,叫他们依旧控制着朝政,又有莫大的风险,宗楚客才与妾身商量,任命一批咱们的人分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