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作者:月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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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作者:月关- 第8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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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已经成长起来,不是一个不在乎证据,不需要理智,仅凭一腔热血无条件相信他人的单纯少年了,面对可能的威胁,以他如今的身份不可能不做防范,而误会也因此越来越深了。
沈沐站在高高的芙蓉楼上,一边听着手下的禀报,一边看着于前呼后拥中走上芙蓉桥头的杨帆,眸子里有一抹深重的悲哀:“如果他心中无鬼,为什么戒备森严?”
可是,他并没有反省一下,他此番赴会何尝不是明里暗里高手环伺。
“沈兄。”
“二郎。”
两人称呼依旧,笑容依旧,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很容易就能给自己戴上一层无懈可击的“人皮面具”,但是他们从彼此的目光深处,还是看到了一丝陌生的意味
窗风蝉声嘹亮,愈发显得楼中寂寞。
两人分别在案后坐下,杨帆向沈沐微笑着打趣道:“沈兄刚回京就一躲三天,就为了躲避公孙姑娘的痴缠么?说起来公孙姑娘姓情虽然刁蛮了些,但她对沈兄可是痴心一片。公孙姑娘花容月貌、又有一身高强武功,论家世那也是一等一的人家,沈兄何必辜负美人恩呢。”
沈沐叹了口气道:“二郎两房娇妻一房美妾,居然和和美美,便以为天下人家都是这样的么?二郎还是太年轻,有些天真了。
如果沈某想纳几房妾,那自然是多多益善。名份已定,尊卑有序,自然不怕会出乱子。
可是公孙世家的姑娘可能为妾吗。而一旦成了沈某的妻室,谁尊谁卑、谁大谁小、谁管事谁理财,这些就成了麻烦,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嘛。
到时候一个不慎,就得酿成冲突。雪娆倒还罢了,不会也不敢跟她争,可是七七呢?那是陇右李家的大小姐,与她这公孙世家的大姑娘,正是半斤八面,两人又都是姓如烈火,我这后院儿还能太平?”
杨帆道:“两位姑娘对沈兄你都是用情至深,想必能够和平相处的吧?”
沈沐仰天打个哈哈,道:“想必?想必就是未必,有些事不是你一厢情愿就行的。自家不是能容人的姓子,又想着为自己的亲生儿女打算,又有身边的丫环婆子撺掇、又有娘家人背后怂恿,想不出事也难啊。”
沈沐这番话对杨帆是个试探,也是个敲打,可是杨帆听到“娘家人背后怂恿”这句话,却并不以为沈沐是在点他,还以为他是在自述苦衷,杨帆目芒顿时一缩。而这神情变化自然被沈沐看在眼里。
沈沐突然问道:“二郎家有双妻,为何却能一家和睦呢,内中有何诀窍,可否指点一二?”
杨帆道:“内中缘由不值一提。小蛮与我相依为命,本有兄妹之情,虽离散多年,情意不改。成年之后,终得相遇,我们之间既有兄妹亲情又有夫妻之情,她知道我永远不会负她,自然无需太多算计。
而阿奴自幼遭遇坎坷,与小蛮童年际遇大体相似,可谓同病相怜。再者,她虽相貌出众,才艺卓绝,却是出身奴婢,所以平时看着虽也刁蛮,其实与世家小姐那种骨子里的高傲截然不同。
杨帆昔曰受来俊臣构陷入狱时,她们更曾为了救我出狱同生共死,彼此间有深厚交情。除此之外,她们都是孤儿,没有什么娘家人背后怂恿,自然不会起什么纷争。丫环婆子也是看人下菜碟的,自家主妇不是那样的人,她们又岂敢起那个心思?”
沈沐叹道:“不错,是这个理儿,二郎好福气呀。可是沈某与你情形截然不同,如之奈何?”
杨帆蹙眉道:“既然如此,沈兄当初又何必把这水火不能相容的两位姑娘都招惹了呢?”
沈沐苦笑道:“若不招惹她们,我又怎知她们是怎样的姓情呢?”
杨帆默然一叹,摇头不语。
沈沐突然笑道:“好啦,为兄这点家事就不提了,赴陇右前,我曾与你提过涿州之事,不知二郎查证如何了?”
杨帆道:“正要与沈兄说起此事。我已命我的人全部撤出涿州,不与你们的人发生冲突。不过,我强令退出,只能治标,难以治本,若不商量个妥当的办法,只恐早晚再起争端。”
沈沐呷了口酒,盯着他道:“这话怎么说?”
杨帆道:“小弟仔细了解过,他们与沈兄的手下发生冲突也有他们的苦衷。商贾本就是贩贱卖贵、贸迁有无、逐利远近,以此牟利。当初你我分设显隐,却没想过这些问题,或者说没想到会在这些方面产生这么大的冲突。”
沈沐呵呵一笑,杨帆敏感地道:“沈兄笑什么?”
沈沐道:“我忽然觉得,或许姜公子当初建立继嗣堂时所作的种种设置才是最适合它的存在的,只有一位宗主,上下尊卑有序,自然祸乱不生。”
杨帆的眼神倏然一缩,沉声道:“如果是为了‘继嗣存续’这一目的,姜公子的安排自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现在的继嗣堂还是为了这一目的或者说仅仅为了这一目的而存在的么?”
沈沐没有回答,他不用回答。两个人心中都明白,“继嗣堂”建立之初的目的早就变质了,这个改变甚至不是从沈沐开始的,实际上打着这一幌子建立继嗣堂的姜公子当初就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是这苦果,因为姜公子的目的一直没有机会展露出来,所以直到此时才由他们两个人承受了。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或许在这一刻,他们心中都有一种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触。
沈沐沉默良久,一仰脖子,把一杯酒猛地灌了下去,然后把酒杯往案上重重一顿,这一下牵动了背伤,使得他的表情非常痛苦,仿佛那杯酒是苦酒。
杨帆低沉地道:“总要想个法子才好,我怀疑,显宗内部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我担心已经无法控制他们……”
沈沐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紧盯着杨帆道:“所谓无法控制,是什么意思?”
杨帆略一沉吟,斟酌地道:“我无法确定,也许他们会背着我做些什么我不情愿的事,等到形势无法挽回我就只能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这一手他们驾轻就熟,因为这本就是各大世家和我们一贯用以对付朝廷的手段,不是么?”
沈沐低头斟酒,籍着这个动作,掩饰住他眸中无法掩饰的一抹讥诮,他认为杨帆是在为小镇刺杀预埋伏笔,推卸责任。当两个人对彼此误会越来越深,戒意越来越重的时候,他们又能商量出什么来?
最终,杨帆只能无奈地告辞,没有带走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沈沐依旧盘膝而坐,冷淡地看着对面,对面案上的酒菜一动没动,杨帆滴酒未沾,片箸未动。
沈沐的唇角慢慢勾起,他终于不用再掩饰那抹讥诮了。
杨帆走上芙蓉桥头,抬头看了看天,云舒云卷,渐行浓重,似乎一场豪雨就要到来。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示恩

杨帆走下芙蓉桥头,立即对任威道:马上让我们负责北面生意的人到长安来一趟,我要亲自见见他们,当面商量个解决办法出来!”
“遵命!”
任威答应着,紧跟着杨帆的步伐,见他面有不愉,任威略一迟疑,还是忍不住问道:“宗主,您……方才与沈公子会唔,没有什么不愉快吧?”
杨帆睨了他一眼,任威心头一凛,慌忙垂首道:“属下多嘴!”
这时候在曲池江畔的侍卫牵来马匹,杨帆扳鞍上马,双腿轻轻一磕马镫,便向前轻驰出去,任威赶紧跃上战马,与其他侍卫紧随左右。
杨帆沿着曲池江畔轻驰出一箭之地,这才紧了紧缰绳,换成信马游缰,喟然长叹道:“我真是不明白,他为何对我突然有了那么浓的戒备与敌意。
马儿缓缓而行,江畔芙渠浓绿,在荷叶间摆着尾巴悠闲来去的水鸭一见马儿靠近,便向深处游去。任威策马追在杨帆身侧,眉头紧蹙;欲言又止。
杨帆乜了他一眼,道:“你有话说?”
任威鼓起勇气道:“宗主,属下本不敢僭越。只是事关宗主安危,属下不得不冒昧进言提醒宗主,沈公子与宗主您或者有一份交情在,可是姜公子对沈公子还有伯乐之恩呢,结果又如何?
隐宗是沈公子一手创建的,他能在姜公子眼皮子底下悄然发展出这么大的势力,最终逼得姜公子黯然下台,心机手段实是了得,如果他想对宗主您有所不利……,属下请宗主千万注意自身安危。”
杨帆笑了笑对此不予置评。他只是望着湖心轻轻荡过的一叶扁舟,怅然道:“显宗承认隐宗的存在,与隐宗分置使命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要重演沈沐与姜公子的故事,却不想我与他终究是渐行渐远……”
沈沐站在芙蓉楼上,看着杨帆一行人渐行渐行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黯然说道:“金海,我现在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蓝金海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的身边,听了沈沐这句话,他只是欠了欠身,一言未发。
沈沐挥了挥衣袖,转身向楼下走去。“蹬、蹬、声……”,脚步声中,沈沐沉声吩咐道:“从现在起,对显宗全面戒备不得有丝毫懈惫!”
※※※※※※※※※※※※※※※※※※※※※※※
豆卢钦望双手虚拱,随着一名执拂尘的小内侍亦步亦趋地走进彩丝院。
彩丝院内丝竹声声,台上正有一名彩衣歌女纵声高歌,歌喉婉转,十分动听。这名歌女正是高力士的姐姐,教坊司大供奉如眉大师的亲传弟子,如今她已出落成了楚楚动人的大姑娘。
据说,她现在的歌乐造诣已直追如眉大师,是如眉大师弟子中最有希望成为大供奉的一个。虽说她能频频出现在宫廷中为帝后演出不乏她的弟弟高力士从中出力,不过她的才艺确也十分出色李显听的十分入神。
称帝以来,历经半年多的时间,李显和韦后终于提拔起了一批绝对忠于他们的宫娥和太监虽然对于整个宫廷的人数来说,这么点人连百分之一都不到,但是他们至少可以保证帝后有比较私密的生活,而不至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马上传出宫闱了。
此刻侍候在彩丝院里的就是李显和皇后最信任的一班人,所以闻听豆卢钦望求见,李显才让人把他带到这儿来。一见皇帝正听的入神,豆卢钦望慌忙摆手制止那名内侍为他唱名而是躬身立在一旁,状极恭谨。
李显听罢一曲,拍手叫好欣然吩咐道:“来啊,看赏!”
韦后把明媚的眼波轻轻一睃瞟见一旁垂手恭立的豆卢钦望,便微微侧了身,对李显道:“圣人,豆卢仆射来了。”
“哦?”
李显仿佛这才看到豆卢钦望似的,扭头笑道:“豆卢爱卿,你来了啊。”
豆卢钦望慌忙横跨一下,站到李显对面,长长一揖道:“老臣豆卢钦望,见过陛下。”
“来人啊,为豆卢仆射看座!”
李显刚刚听罢一曲天籁之音,心情很好。他笑吟吟地吩咐了一句,对豆卢钦望道:“豆卢爱卿啊,你所献的那株五百年老参,朕已经服用了,感觉很舒坦。爱卿真是有心了。”
刚刚坐下的豆卢钦望赶紧又欠身道:“陛下用着好就好。昔日陛下还在东宫的时候时,老臣就是陛下的宫尹,是陛下的东宫属臣。那时节陛下少年英发,才华横溢,就已尽显明君风范了。
国运坎坷,如今有赖陛下,社稷才得匡复,百废待兴,正是奋发图强时候。陛下本雄才大略,一旦宏图大展,无异当世明主,定可中兴大唐。奈何却因病疾所困,不能一展抱负。
老臣每每思及,寝食难安。老臣不懂医术,不知那老参对陛下的旧疾是否有效,老臣只是觉的这老参拿来补补身子总是好的,陛下若服了觉得还有些好处,那是臣的莫大荣幸。”
李显微笑着点点头,缅怀着自己当初身在东宫的情形,又看看豆卢钦望的满头白发,不由轻叹道:“朕记得,那时候你是朕的宫尹,每日尽心辅佐于朕,教授朕治国的学问,与朕亦师亦友啊。唉!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时爱卿正当中年,岁月如逝,如今爱卿的年纪也大了。”
豆卢钦望只听得老泪纵横,他离座而起,长揖到地,哽咽地:“辅佐陛下,本是臣的本份,也是先帝赋予臣的使命,敢不为陛下效死?只是,臣老矣,只能为陛下略尽绵薄之力。
江山社稷系于陛下一身,大唐中兴全赖于陛下一身。为了天下黎民,为了大唐江山,陛下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老臣如夕阳迟暮,却还希望能追随明主建功立业、留名青史呢。”
豆卢钦望这番表演唱念做打的很卖力气,不但说的声情并茂,更是老泪纵横,看的李显动容不已。
韦后莞尔一笑,说道:“豆卢仆射确是国朝忠臣,亦为良臣。古有君臣相契者,多以姻缘亲近,彼此不疑不弃。可惜卿有爱子,朕的女儿却都嫁了人了。幸好太平府上还有宜嫁的女子,听说卿已经与太平结为亲家了?这样好,这样好,太平是圣人的胞妹,豆卢仆射与太平结亲也就等于和圣人做了亲戚。”
豆卢钦望一听,忽然退后三步,撩袍跪倒在地,以额触地,顿首不语。
李显和韦后齐齐一怔,李显忙抬手道:“爱卿何故行此大礼呀?”
豆卢钦望以额触地,恭声道:“还请陛下先恕过臣不恭之罪,臣才敢言。”
李显道:“爱卿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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