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四刻,杨帆突然全副披挂地从城楼上下来,马桥和吕颜、高初早就候在楼下,一见杨帆赶到,马上迎上前去。
吕颜、高初、黎大隐、张溪桐等人都是杨帆最早的班底,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为了这次行动,杨帆借着张柬之整顿羽林卫的机会,对千骑进行了一番自纠自察,把这些人全部调入马桥这一旅,加强了这一旅兵马的控制。
“集合兵丁!”
杨帆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千骑兵将迅速集合在玄武门下,这些兵士训练有素,有些已经睡下,但杨帆一声令下,他们就迅速着装整齐赶到了城下,全部过程没有超过半柱香时间,整个过程鸦雀无声。
全场肃立,朔风呼号,黎大隐和张溪桐率领一些心腹,站在千骑卫一旅之师的左右两翼,冷冷地盯着肃立的士兵,防范有人异动,他们的手仿佛已经和刀柄铸在一起,攥的异常用力。
杨帆满意地看了看黑鸦鸦肃立于前的千骑将士沉声道:“诸位将士,本帅今晚有一桩大事宣布!”
张柬之和崔玄晖的轻车驰于朱雀大街,巡戈街头的金吾卫将士事先都已得到武懿宗的吩咐,心中熟记着今夜不可阻拦的几个人的名字一见车头挑着的灯幡亮明了张柬之和崔玄晖的身份,他们根本不曾上前阻拦,只是肃立路旁,目送宰相车驾离去。
张柬之和崔玄晖的车驾一路行去,一直进入宫城范围。杨元琰、敬晖、桓彦范等人已经各自集合了最可信任的心腹死士,各不下数十人,等候在那里两位宰相一到,他们立即尾随在二相车驾后面,驰向玄武门。
随在两位宰相后面的队伍越来越形壮大最后汇聚了五六百人,人人披甲持戈,腰佩短刀,沿着夹城马道,一路无一人喧哗,只听见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磨擦的声音,铿锵出阵阵杀气。
玄武门下,队伍停下来,只见沉重的宫门紧紧关闭城门巍峨,仿佛一只蹲伏在那里的洪荒巨兽。张柬之被人从车上扶下来,仰头看了看城上又与崔玄晖对视一眼,强抑激动,低沉地吩咐道:“发讯号!”
立即有两个侍卫点燃气死风灯举向城头,先左后右,各转三圈。城头上突然也亮起一盏灯来,向着城下左右摆动了三次,随即熄灭了。片刻之后,城门吱轧轧地打开,黑洞洞的城门口仿佛巨兽张开的大口。
敬晖紧张地看了张柬之一眼虽然对方打开城门,也就意味着没有诱敌埋伏因为如果里边的人对他们报有敌意,绝不会冒险放他们入宫,一定是紧闭宫门,此刻玄武门应该已在自己人掌握之中,可这黑漆漆的还是令人忌惮。
张柬之长长地吸了口气,沉声道:“随老夫来!”他很清楚,他现在只能相信杨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他已经不可能回头,就算里边真有埋伏,就算这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得闯一闯!
“我先来!”
杨元琰把刀往胸前一横,抢先闯进玄武门,敬晖和桓彦范把心一横,立即也率领他们的亲信侍卫紧随其后,李湛等人则把张柬之和崔玄晖护在中间,随前军而行。
“张相公、崔相公!”
前方忽然迎来一盏灯,借着那微弱的灯光,看清后面站的人是李多祚,张柬之和崔玄晖绷紧的心猛然放松下来。如果玄武门守将杨帆有何异心,必然会先把李多祚拿下了,李多祚既然在此,玄武门当无恙矣。
三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李多祚道:“两位相公既已到了,末将就放心了,羽林军可以立刻发动了!”
李多祚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虎符,低声唤道:“承训!”
李多祚的儿子李承训也是一身甲胄,急步迎上前来,李多祚把虎符递给他,沉声道:“持我信物,速返军中,告诉你赵叔、曹叔,还有你姐夫,依先前约定,严密防范右羽林卫,必要时候,可以兵戎相见,务必确保无一兵一卒杀至玄武门下!”
“是!”
李承训答应一声,自父>接过虎符,率领几名虎贲急急离去。张柬之倒没冷落杨帆,两人当初在剑南就打过交道的,此时相见,张柬之便向杨帆郑重地拱手一礼,道:“将军与我等共谋大事,必将永垂青史!”
手提灯笼的杨帆道:“张相客气了,此地已准备妥当,时间紧迫,我们马上行动吧!”
杨帆一语提醒众人,张柬之马上道:“不错!我们立即行动!”
当下张柬之便急急分派起来,第一路由李多祚、李湛、王同皎率领,直趋东宫,去接太子,太子是此番行动的大义所在,这杆大旗必须得接来。
第二路由张柬之、崔玄晖与敬晖、桓彦范等人率领,立即赶赴皇帝所居的迎仙殿。
第三路由右羽林将军杨元琰、左威卫将军薛思行率领,陪同杨帆守住玄武门这道重要门户,只等接来太子,便紧闭玄武门,由千骑守此要地,杨帆则与杨元琰、薛思行等人一起护送太子追赶张柬之。
众人分做三路,分别行去。玄武门前一点灯光又熄灭了,夜色深沉,雪光黯淡,只有玄武门城楼上的檐铃铁马,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
此时,皇太子李显已经睡熟了。
说起来好笑,今夜长安内外,也不知有多少人正磨刀霍霍、有多少人正奔走来去,烽烟已经燃起,可李显这位“三军主帅”却还根本不知情,因为考虑到他太过怯懦,怕他拖了后腿,所以没有人敢告诉他。
可是李显不知道,他身边几个心腹太监却知情,这几个人都是李显被立为太子后,由婉儿选拨来侍候他的人。
这几个太监今夜都没有睡,他们一直静静地守候在东宫门前,直到李多祚等人赶到宫门外,由王同皎和守在门内的太监对上暗号,他们便立即打开了宫门。
李显从房州回京后,很快就安排几个女儿出嫁,其中新宁郡主看中的就是王同皎,所以王同皎是李显的女婿,因为这层关系,和太子宫的几名大太监内外勾连互通声息的事情就交给了他。
宫门一开,王同皎、李多祚、李湛等人马上一拥而入,门口留下四名侍卫拔刀戒备着,宫里大太监则引着他们闯进太子的居处。
李显没有和韦妃同榻而眠,他那身体早已不能房事,可妻子正是虎狼之年,经常瞅见妻子幽怨的眼神他也不好受,所以晚上通常独宿一处。
此刻,李显正酣声大作,突然被人惊醒,李显刚刚醒来,就发现几个太监正扶着他,七手八脚地为他穿戴着衣冠,而他的女婿王同皎就站在榻前。李显迷迷瞪瞪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同皎,你怎么在这里?”
王同皎欠身道:“太子,张相公和崔相公已经去迎仙宫面君了,小婿由李多祚大将军和李湛将军陪同,前来接太子去迎仙客共谋大事。”
“啊!”
李显大吃一惊,登时汗湿脊背,他也不蠢,一听王同皎这么说就明白了。
李多祚和李湛候在门口,一见李显已经穿上袍子,马上闪身进来,对李显长揖道:“天佑皇唐,北门南衙一致决定拥戴太子恢复大唐社稷,请殿下随臣出东宫,率领众臣,往迎仙宫铲除奸佞吧。”
“大将军……”
李显浑身乱颤,被李多祚的一席话着实给吓坏了,以致说话都有些结巴:“大将军,这······这样做,只怕不妥吧······”
李湛顿足道:“殿下,北门禁军,一致效忠,机会难得啊!请太子速速入后宫共讨凶竖!我等不顾家族,冒死至此,殿下千万不可再迟疑了,时机稍纵即逝,再要犹豫下去,只恐玉石俱焚。”
李湛说着向两个手下一使眼色,等不及让李显整束好衣冠,便架起他向宫外走去。
“出了什么事?你们是什么人?”
随着一声厉叱,两盏灯笼亮起,一道人影姗姗而来。来者是韦妃,她的居处和李显的居处并不远,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哪能听不到,韦妃急急起身,披上件衣服就跑出来,一见有人搀着丈夫要走,不由大惊失色。
王同皎一听动静,“铿”地一声便拔出刀来,一见那人是他岳母,衣着简单,胴体若现,急忙收刀垂下目光,恭声道:“太子妃,臣等护从太子前往迎仙宫,会合众宰相,诛奸佞、清君侧,复我李唐江山!”
事情紧急,实在容不出时间细说,王同皎说着,众人已扶着李显脚不沾地的向外面走去。韦妃听了女婿这番话登时呆在那里,一时也不知是惊是喜。(未完待续)
、第一千九十三章 漫长一日(5)
长安之北是禁军诸卫的驻扎之地,诸卫之中以左右羽林卫距玄武门最近,在他们之前,还有一个千骑营。
夜色深沉,羽林卫司马闵雍伯巡营回来,摘了佩刀往案上一扔,便负着双手徐徐踱起步子,似乎有些心神不定。陪他巡营回来的羽林将军王大刚打个哈欠,正要回帐睡觉,见他这般模样,不禁奇怪地问道:“闵司马,你有心事?”
闵雍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夜色已深了,可大将军还未回营。”
王大刚笑道:“不是说河内王相邀,去金吾卫了么,说不定人家两兄弟此刻正在对坐饮酒促膝长谈,便是今夜不回来也有可能,你担心什么。”
闵雍伯道:“不可能,大将军从不贪杯。而且,你也知道大将军的为人,在军务上,大将军从不懈怠,怎会对咱们连个交待都没有?就算他不回来吧,也该派个亲兵回来报个信儿啊。”
王大刚仍是不以为然,道:“你呀,谁能对大将军不利呢?再说,大将军去的可是金吾卫,那可都是武家人的地盘。”
闵雍伯哼了一声,道:“同室操戈的事很罕见么?”
这句话出口,他也觉得不妥,此言似乎有暗指武家不合的意思,他便咳嗽一声,向王大刚招了招手。
王大刚凑到他的面前,闵雍伯压低声音道:“前几日,陛下曾让给大将军下了一道密诏,吩咐他加强宫中的戒备,尤其是在千牛卫换防宫城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否则你以为大将军这些天为什么每天都要到宫城里去巡视?”
王大刚吃了一惊,失声道:“竟有此事?”
王大刚也是武攸宜的心腹,话已说到这里。闵雍伯也不瞒他了,便道:“正是,大将军对陛下一向忠心耿耿,执行陛下的旨意从来不打折扣,你想他怎会骤然离开,放弃巡城的公务,且不对我们有所交待呢?我心中不安呐。”
王大刚是一个纯粹的武将,打仗固然没问题,可这种勾心斗角的事他就不在行了,他挠了挠头。为难地道:“那……咱们应该怎么办?”
闵雍伯思量片刻,道:“大将军奉有秘诏的事,只与我交待过,听大将军那话音儿,京里最近似乎不太平。我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我想这么着,由我带一队人马替大将军巡视宫城去。你则去一趟金吾卫。大将军没事也不会责怪咱们多事。”
王大刚虽然已经困了,可闵雍伯这么说,他也只好答应。二人立即各整亲兵,王大刚带了二十多名部下,闵雍伯则带了一个百人队,俱乘骏马。驰出辕门。
两队人马驰出辕门,前行二里,还没等他们分道扬镳,一南一北分头行动。夜色之中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锐啸,锐啸横空,分明就是一枝响箭,二人不约而同勒住了战马,心中满是惊疑。
这时候,雪野中突然涌现出一队人马,因为有雪色反光,所以这夜里不至于黑漆漆的不能视物,他们可以看清那些人影,黑压压的一片,一时也数不清楚。
对方既然动用了鸣镝,显然是不怕暴露行踪了,闵雍伯和王大刚实在想不出在营门口会遇到什么事儿,闵雍伯低声示意一个侍卫返回营中报讯,自己则带领众骑站在那儿,希冀弄个明白。
夜色中传来一个粗野豪放的声音:“哈哈,左羽林的诸位好兄弟,深更半夜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闵雍伯听那人声音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便厉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哈哈大笑,笑声中闵雍伯身后突然传出一声闷哼,闵雍伯扭头一看,受他吩咐回营报信的那名侍卫刚刚驰离大队人马,就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在他附近并无人影,分明是受了弩箭一类武器的攻击。
随即,在他们身后的雪地中,也有一排人影突兀地站起,一步步向他们逼近过来。闵雍伯手下一干人等不安起来,闵雍伯的马急躁地转了两圈了儿,闵雍伯轻拍马鬃,安抚着胯下的战马,沉声道:“不要乱,肃静!”
闵雍伯情知不妙,可他分明已经被包围了,正面逼近的那群人俱都是长枪大戟,排着整齐的队伍,身后包抄过来的那些人都平端武器,虽然看不甚清,可是从他们的动作身形来看,分明都是军弩。
眼下这个距离,闵雍伯的人马只有一次加速冲锋的时间,可是现在对他们而言,有着太多不利的条件。一来这是深夜,而且遍地大雪,全力冲刺马速也不快;二来,他们佩的都是短兵器,对方不是长枪大戟就是劲弓硬弩,就算他发起冲锋,也绝对讨不了好去。
而且,这些人虽然敌意明显,可他怎么想,也不觉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