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中有人掌握着强横的武力·有人控制着显隐二宗的中枢机要,只要把这些人调动起来,他就可以利用这些人迅速诛杀二宗宗主而不至于让显隐二宗就此崩溃。但是·如获至宝的郑宇很快就发现,他手里的这份名单只是一份讣告!
林雨涵、吴然、崔服、吴东、张兴、朱明勇、周思、吴宁、李嘉宁、高云龙、冯······,每一个人要么是名动一方的名士才子,要么是独挡一面的黑道枭雄,又或者是一府一地的地方名流,但是他们都死了!
死神就像在和郑宇赛跑,他每到一处,看到的都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有的已经搭起灵棚敛收进了棺材·有的在他赶去时才刚刚被杀,他只晚了一步,片刻之前那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权重一方的人。
郑宇怒不可遏,他就像是一只无事不来的夜猫子,随着他的一次次拜访·只见到一具具尸体,他一度以为下一个要遇刺的人就是他了,但是他一直平安无事,依旧活蹦乱跳地穿行于大街小巷,看张昌宗抓人、看陈东抓人、看胡元礼抓人,看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人杀人!
他知道杀人的其实一定是沈沐和杨帆,但他不知道沈沐和杨帆何时拥有的这样一支秘密武装·哪怕世家在显宗和隐宗的每一个部门里都只剩下一个耳目,动用这么多人手同时对这么多人下手·也不可能不泄露半点风声。
可是,这一次真的就没有泄露半点风声,这批来无踪去无影、出手歹毒狠辣、一旦被抓获立即毫不犹豫地自尽的死士究竟是从哪儿来的?杨帆和沈沐究竟是什么时候培养出了这样一批死士?
杨帆刚刚成为显宗之主才两年功夫,这些死士绝不可能是他的,那就只能是沈沐了。可沈沐虽是隐宗的缔造者,但是在他手下不乏世家耳目,要培养这么多身手卓绝且忠心耿耿,随时可以为主人赴死的死士,能瞒得住人?
培养这样一批死士,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不仅仅是财富、更不仅仅是权势,他想避开世家耳目,不让人有丝毫察觉,那得需要多么周密的策划、多么长久的准备、多么深沉的心机、多么缜密的谋划?
郑宇丝毫没有怀疑到关陇世家,因为关陇世家与山东世家就像油和水,两者不可融合,显隐二宗的宗主虽然做出了背判的举动,可他们生存的土壤、适应的环境依旧牢牢地打着山东士族的烙印,关陇世家不可能对他们如此信任、如此支持。
可他没有想到,这支力量正是他认为绝不可能的关陇世家,而调动这支力量的人正是被他认为绝不可能的杨帆。他不知道杨帆由于那位宫中内相,已经被关陇世家当成世家女婿,他不知道独孤世家有位奇女子,慧眼识珠,早就为杨帆从中牵线搭桥。
当他视若瑰宝的那份名单上最后一个人也宣告死亡时,郑宇泄气地撕掉了那份名单。沈沐和杨帆手中没有这样一份名单,所以显隐二宗被清洗掉的人当然不止名单上的这些人。
这些人是被各大世家视为绝对可靠的人,沈沐和杨帆经过长期的观察与分析,也内定了一批他们认为可靠的人,比如观天部里除了瀛州书院的那位林山长,剩余的其他耆老名宿。
而一些在世家和显隐二宗宗主眼中都显得模棱两可、立场不清且又担任着重要职务的人,这一次都在杨帆和沈沐的清洗之列,宁杀错,不放过!正因如此,沈沐和杨帆的清洗才能如此干净。
这盘棋·已经收官了,不用数子计目,郑宇就知道他已一败涂地,他愤懑异常地找到了沈沐·他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没想过背叛,我也没有背叛!”面对郑宇愤怒的质问,沈沐答得慢条斯理。
七七姑娘并没有露面,她的男人和她的娘家发生了冲突,无论如何她都不宜露面的。
郑宇愤怒地道:“你这还不算是背叛?”
“当然不算,我们只是想要更自主的权力·而不是成为世家手中一枚可有可无、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沈沐淡淡道:“我和杨帆与那位卢公子不同,我们背后没有一个庞大的世家撑腰,所以我们没有退路。你敢说当初显隐二宗恶斗时·背后没有各大世家的有意纵容?”
沈沐冷笑道:“他们想削弱两宗,怕我们尾大不掉。长安一战,卢公子败了,可我赢了么?我被发配到新罗去了,如果不是陇西李老太公的鼎力支持,如果不是我在新罗又为各大世家开辟了一条新的商路,我已经被抛弃了。”
沈沐的目光锐利起来:“从那时起,我就决定,再不做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
厅中一片寂静·过了半晌,沈沐才冷诮地道:“而杨帆比我还不如,我虽不是卢公子那样的世家贵介天之骄子·但我好歹也是世家一手扶植出来的,至少被当成了自己人,虽然是无足轻重的自己人。可杨帆呢·他被你们认同过么,他只是一个特殊情况下的替代品,随时可以被抛弃。所以,我跟他一拍即合!”
沈沐仰身靠在椅上,道:“不过,这与背叛无关!各大世家需要继嗣堂,继嗣堂更需要各大世家!我们只是想把俯首听命的关系′换成……合作!”
郑宇紧攥双拳,冷笑道:“可我们已经不需要你们了·就算你们控制了继嗣堂,我们也不需要你们!世家可以扶植你们,也可以随时抛弃你们!”
沈沐微笑道:“本来也许不需要,但是自从你把那份名单交给我,他们就需要了!他们失去了那些人,如果再失去我们,那么他们最快也得需要三十年才能恢复元气。三十年对一个千年世家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郑宇的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懊悔。
沈沐悠然道:“该低头时,就算皇帝也会低头的,宁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图一时之快是匹夫之勇,而不是世家风范!”
杨帆面前摆着一张长长的燕几,几案上堆满了东西,不是金珠玉宝,而是札本帐册,可是这些札本账册的每一张纸片、每一行文字都价值千金。房契、地契、过书、市籍,这些都有,但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一册册名录,名录上的每一个名字都意味着一笔财富或者一条人脉又或者是一批可用的人手。
杨帆轻轻抚摸着案上的这些东西,喃喃自语道:“我知道显宗很强大,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它究竟有多么强大!这还只是一个显宗啊,千年世家的底蕴当真无比雄厚。”
古竹婷好奇地问道:“阿郎,这些东西,价值几何?”
杨帆道:“这些东西,有的能用金钱衡量,有的却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如果需要打个比方···…,这么说吧,如果你拥有这案上的东西,你可以转瞬之间就在西域自立一国,最多三年,就能成为称霸西域的一位女王!”
古竹婷转眸一笑,嫣然道:“为什么不是阿郎去当国王?”
杨帆叹道:“做这个宗主,我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一国之君,我可做不来。
古竹婷单膝蹲跪在杨帆面前,含情脉脉地仰视着他道:“阿郎就是人家心目中的王,永远都是!”(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六章 后手
一支特殊的队伍进入了长安城,一式的高头大马,一式妁铠甲,刀盾齐备、手执锋利长枪的骑士,老远就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
这是禁军,但是徐动如林的他们此刻却并没有整齐划一的感觉,因为在他们中间,押送着许多货车,还有用长索锁在一起的多达几百人的囚犯。
长安百姓对这一幕已经麻木了,这几天他们已经见多了抓人的场面,虽说今天这样盛大的场面比较罕见,对他们来说依旧失去了新鲜感。
这支队伍从西面进城,并没有在城中游走多久,他们很快就折向北面,出开远门,进入了千骑营的驻地。这是赴洮州榷场抓捕一干人犯的军队,当他们返回长安的时候,长安从官方到民间、从明里到暗里的大清洗已经接近尾声。
他们的赶回,为这次声势浩大的清洗行动,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这次行动的获益者很多,但是最终的胜利者只有三个人,一个叫武则天,一个叫沈沐,还有一个……是杨帆。
武则天并不知道沈沐和杨帆的计划,但是杨帆和沈沐挟九天风雷,搂草打兔子,公私两不误,成斩断了缚在他们身上的条条锁链,他们由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变成了下棋的那个人。
而由棋手沦落为棋子的人呢?
陇西,兰州。
兰州城南,那座恢宏庄严如同王侯府邸的巨大建筑里面,李太公怒气勃发。
“灞上!一切缘由,尽是起自于灞上!”
李太公重重地一顿拐杖,转首问道:“灞上可有我们的人?那里骚动渐起的时候,我们可曾有所察觉?”
他的长孙李冥鲲苦笑着回答道:“没有!我们从来没有注意过灞上那帮泥腿子。实际上,我们控制的人与灞上那些人隔着好几层呢,结果他们愣是以星火燎原之势,由灞上那群漕丁漕夫牵连到漕口·通过漕口牵连到中低阶层的长安士绅官吏,再通过这些中低阶层的士绅官吏牵连到更高一层的官员······,太公,他们下了一手好棋啊!”
“笃!”
拐杖重重地顿在地上·李老太公中气十足地道:“这盘棋还没有下完呢!老夫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以为扫荡了关中官场,老夫就只能依赖他们了?两个鼠目寸光的小辈,老夫会让他们晓得厉害!”
李老太公越说越气:“尤其是沈沐那条白眼狼,老夫是不会放过他的!这个混帐东西,若非老夫一手栽培,若非老夫不遗余力的支持,他会有今天?他可倒好·花言巧语地诳到了七七,现在又来对付老夫!若不是他成了老夫的孙女婿,老夫岂会对他一直这么放心·怎会任他做出这么大的动作都始终不曾怀疑他的忠心!!”
李冥鲲咳嗽一声道:“孙儿一直觉得,沈沐脑有反骨······”
“屁话!”
李老太公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这混帐东西,想去当算命先生么?你早看出来了你不说?你妹妹跟了他时你还大表赞同。”
李冥鲲讪讪地道:“那不是小妹对他死心踏地么,小妹那脾气,太公你也知道。”
李太公又愤怒起来:“七七这个死丫头,亏得老夫这么疼她!她的男人行这些阴谋诡计之事,她不会一点不知,居然瞒着老夫·居然帮着她的男人对付老夫!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啊!”
李冥鲲苦笑道:“太公,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沈沐派小飞箭张义还有赵逾送来了他的亲笔信,向您老人家请罪·并且说明他的苦衷,重申他并无背叛世家之意,只是想掌握更大的主动权·由俯首听命变成彼此合作。有请太公向各大世家斡旋,太公的意思是?”
李老太公吹胡子瞪眼地道:“叫他们滚!老夫不见!还想利用老夫么?想都别想!他以为老夫最宠的孙女儿给了他,他就能随意摆布老夫了?他的根基在关陇,关陇可是老夫的地盘,老夫马上就还以颜色,叫他晓得老夫的厉害,叫他向老夫负荆请罪·叫他······”
李老太公的豪言壮语还没说完,门外匆匆走进一个容貌清瞿、三绺长髯的青袍儒士·李冥鲲一见连忙毕恭毕敬地欠身施礼:“父亲!”
青袍儒士理都没理他,匆匆走到李老太公身边,面色凝重地道:“父亲,这是陇右诸军大使、凉州都督郭震上任以后发布的第一道政令!”
郭震,姓郭名震字元振。这郭元振说起来也是一位奇人,他十八岁就中了进士,被任命为通泉县尉,可谓才学出众,前途似锦。但是这位少年进士却是性情豪爽,好使气任侠,喜打抱不平······
当然,这是他走上正途并且做了大官之后的官方美化之语,其实就是喜欢打架斗殴。结交了许多不三不四的江湖豪强,他在通泉县尉任上时,就铸造、掠卖人口,干下许多违犯纲纪国法的事情。!
可他后来却幡然醒悟,走上了正途,一路高升,官至礼部主客郎中。今年春上,这位从五品的主客郎中因为做过通泉县尉、出使过吐蕃、又做了多年的主客郎中,专门跟少数民族和番邦外国打交道,熟悉西域情况,又被委任为凉州都督、陇右诸军大使。
李老太公知道此人与沈沐关系匪浅,他能有今日,背后未尝没有沈沐的点拨和帮助。如今沈沐悍然与世家决裂,儿子却突然拿出此人就任后的一张通告,两者之间必有莫大联系。
李老太公赶紧抢过了郭都督的布告,眯起老花眼认真看起来。
一份布告看完,李老太公马上呆若木鸡。
这位凉州都督、陇右诸军大使颁布的文告中列举了以下几条举措:增筑城堡、烽燧、开屯田、兴水利、召流亡、抚军民,以上种种都是好事,关陇兴旺,陇西李氏自然也会从中受益。
但是接下来的话······,鉴于豪强大族兼并之风盛行,压榨百姓、勒索商贾,因此郭都督要抑制豪强、解除豪强的私人护卫武装、限制豪强兼并土地、保护通商西域的商贾,禁止地方豪强干涉政务······
一桩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