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文斌并不知道李黑和严世维究竟要干什么,他猜不出,却不能不作防备,所以在发觉李黑和严世维有串联举动后,文斌也马上加强了同忠于文家的势力的接触。
但是忠于文家的管事们对于这种暗流涌动并不太在意,他们忧心忡忡的是蛟龙会失去了漕口。漕口在漕帮中人数很少,甚至只有一个人,却拥有和漕拳相抗衡的力量,成为帮主的左右手,就因为他掌握着一种特殊的资源官方力量。
而官方力量是一支漕帮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没有官方背后支持,像蛟龙会这样上百条船,几千号兄弟的大帮会,从扬州一路运粮到长安,成本只怕要增加一倍都不止,那就很难维持下去了。
眼下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今年的漕运已经基本结束,将有长达三个月的休整期内,在此期间还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是明年开春再下扬州的时候,如果他们还是不能和官方有力人物搭上线,那蛟龙会就完了。
或许君如颜在官方交结的人是谁,帮里的重要人物是知道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有资格或者有能力取代君如颜,去跟这个人直接建立联系。
潜规则的最大特征就是“潜”字,那些为了个人利益肯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的官员并不愁没有灰色收入的来源,他们首先需要的是安全,绝对的安全。一旦出事,不能牵连他们。
所以,必须要有他们信任的人从中牵线搭桥,他们才肯与之建立联系,像君如颜这种人。要么是那些官员的同窗,要么是同一座师门下,要么有同乡故旧之谊,总之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很难想像这些江湖人不通过这些特殊的“掮客”,而是直接扛一箱子金银登门拜访,那些官员就会见钱眼花,答应做他们的保护神。
但是文斌眼下最担心的却是会主之位旁落他人。站在不同的位置上,考虑的利益不同,这也无可厚非。眼见管事们心不在蔫,文斌又想起了他的老丈人天鹰帮帮主魏勇唐。
魏帮主为人四海。仗义的很,何况出言求助的是他的未来女婿,于是在接到文斌的求援口信之后,魏帮主马上再度来到文家。
魏勇唐带着女儿恭恭敬敬地给老友上了一柱香。便对李黑和严世维道:“黑爷、严兄,这两日灞上接连发生了许多事。蛟龙会上下也是人心惶惶啊。本来,这是蛟龙会的事,魏某不该置喙,但是魏某与文会主是好兄弟,如今两家又要结亲,于公于私,魏某都该帮衬一二,还请二位莫嫌魏某冒昧。”
严世维道:“魏帮主客气了,不知魏帮主的意思是……?”
魏勇唐正色道:“愚以为,现在尽快扶文贤侄上位,继任会主,以安众人之心!”
李黑沉着脸,抹着眼皮道:“君副会主眼下卧病在床,不能议事。作为蛟龙会的漕口掌舵,如果不能出席会主就任大典,恐怕帮中上下更要人心不宁。眼下还是专心操办会主的丧事吧,漕河上要歇两三个月呢,就任帮主事不急于一时。”
魏勇唐双眼一眯,含威不露地道:“黑爷,自来中风者能有几人痊愈呢?君副会主就算渐渐恢复,大概也是一个不良于行、言语不清的结果,这漕口掌舵早晚要易人的,黑爷还想等君副会主痊愈,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么?”
严世维突然插口道:“黑爷所言有理,就算君副会主不能痊愈,我们也该再找一个漕口,如果没有漕口,少会主登位时必然大为逊色,难以令帮中兄弟归心,还会让其它帮派耻笑。”
魏勇唐目芒微微一缩,李黑和严世维一向不合他是知道的,如今这两个人竟一个鼻孔出气了,他不禁心中凛凛。魏勇唐思索了一下,问道:“那么黑爷和严兄可有漕口掌舵的人选了?”
李黑道:“我和严副会主都是江湖人,在官面上没有门路,上哪去找个漕口来呢?”
魏勇唐道:“即如此,我们天鹰帮的漕口掌舵倒可以帮帮忙,至于好处,你们原来给多少,现在还是多少,怎么样?”
严世维嘿嘿地冷笑两声,道:“漕口掌舵变成你天鹰帮的人,会主又是你的女婿,魏帮主,到那时还有蛟龙会的存在么?你魏帮主倒是好打算,这是嫁女儿还是在招上门女婿,连整个蛟龙会都归了你天鹰帮了?”
魏勇唐脸色一变,道:“严世维,你这是什么意思,蛟龙会如今这般情形,魏某好心帮扶,一是念着与文会主的一番交情,二是念着你们的少会主即将成为魏某的女婿,何曾有过半点私心?”
文斌插口道:“各位前辈不必争执了,我愿意接受岳丈大人的帮助!”
李黑抬了抬眼皮,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还不是会主呢,这就当起蛟龙会的家来了?”
这句话声音不高,但是含意却重如山岳,文斌听了脸色发赤,一时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耳朵里轰隆隆的就只有一个念头:“他们果然生了异心,他们果然生了异心。”
魏小筱又惊又怒地道:“李黑,你这是甚么话?文斌现在虽然不是会主,可这会主还能换做旁人不成?你这是大逆不道、欺师灭祖!”
李黑瞟了她一眼,晒然道:“大逆不道,欺师灭祖?老夫旁的本事没有,就是辈份够高!连你爹都得叫我老头子一声黑爷,李黑也是你叫的?不知尊卑、不懂长幼的丫头!慢说你还没有嫁进蛟龙会来,就算你成了会主夫人,有什么资格对会务指手划脚?滚开!”
这句话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魏小筱被他骂的满面通红,魏勇唐顿时黑了脸,嘿嘿冷笑道:“自从文长兴过世,魏某就觉着有点儿不对劲,现在终于图穷匕现了么?好!李黑,你有什么招儿,都使出来,我接着!”
严世维翻了翻眼睛,阴阳怪气地道:“我蛟龙会的事,什么时候需要你魏帮主接着了?”
魏勇唐重重地一拍文斌的肩膀,文斌那单薄的小身板儿差点被这一巴掌给拍趴下,魏勇唐厉声道:“就凭他是我女婿,我这老丈人替我的女婿出头,合不合道上规矩?”
双方在灵前理论,先时声音还小,众人不曾察觉,到后来看见双方变声变色的就知道有事发生,四下里早已寂静一片,只是他们只能看到双方似有争执却听不清双方说的话。
这时魏勇唐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说出来,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他们终于知道出了大事,前来吊唁的各帮派人员马上拥上前来,而提前得到李黑、严世维或文斌示意的蛟龙会各房管事却沉着脸站在那里。
“让开让开,万年县办事,闲杂人等,一概回避!”
随着一声吆喝,灵堂前剑拔弩张的双方愕然望去,就见一群青衣皂靴,手提锁枷、身佩腰刀的捕快大模大样地闯了进来,一时间灵堂前各路好汉只看的目瞪口呆。
这灞上有什么事儿向来是灞上人自己解决,多年的特殊生存状态使得灞上人养成了这样的一种习惯,什么时候需要官府插手了?谁请官府出面,就是灞上公敌,弱势群体不敢破坏这个规矩,敢破坏这个规矩的人又不需要去破坏,可这个规矩今天还是被打破了。
快手捕役们到了灵堂前便左右一分,中间闪出一个人来。虽说万年县的公人真的差不多快一万年没有在灞上出现过了,但他们对这个人并不陌生,因为逢年过节他们都要登门孝敬一下的。
这人是万年县尉,姓郎名温。以前见他都是年节时候,携厚礼登门,郎县尉也一向笑的一团和气,可今天郎县尉的脸色却阴沉的可怕,令一些本想上前见礼的人望而却步。
郎县尉目不斜视,走到灵堂前站定,耷拉着眼皮问道:“谁是文斌?”
文斌不只一次替父登门,给这位郎世伯送过礼,如今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很是茫然,连忙上前,拱手道:“郎世伯,小侄……”
“住口!谁是你的世伯?”
官字两张口,翻脸不认人,郎县尉一身正气、大义凛然地道:“文斌,你的事情发了,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未完待续)
、第九百五十九章 黑爷的黑
郎县尉一挥手,几个如狼似虎的捕快便扑上前去,手中铁链往文斌头上“哗愣”一套,文斌大惊失sè,道:“郎少府,文某人犯了什么罪?”
文夫人和文长兴的几房妾室还有文家一些族亲惊慌失措,郎县尉把眼一翻,厉声喝道:“肃静!本官此来只管拿人,你犯了什么罪,县尊面前自有分晓,把他带走!”
魏勇唐踌躇了一下,上前拱手道:“郎少府……”
郎温好象根本不认识他似的,根本不容他说下去,马上打断他的话,森然道:“怎么,你要阻拦本官办案?”
魏勇唐赶紧道:“魏某不敢,魏某只是……”
“那就闪开,否则一并拿下!”
郎县尉声sè俱厉,削瘦黝黑的脸颊上一道道纹路好象铁铸的一般,当真一副铁面判官形象。这时,一个身着常服的矮胖子从后边挤进来,摸着鼠须问道:“郎少府,人抓着了么?”
郎县尉森厉的容颜陡地一变,赶紧迎上前去,笑得好象三月的迎chūn花儿,一脸灿烂地道:“文推官,你看,下官早就说,些许小事,哪还用劳动您的大驾,这不就把人拿下了么,咱们这就回?”
文傲迈着有气无力的步子刚追上来,他昨儿玩了一夜的金丝猫,久不运动的身子,现在手软脚软,两条大腿还肌肉酸疼呢,好不容易追上来,一听这话,气喘吁吁地道:“回,这就回!”
这些公人来的快走得也快,片刻功夫就离开了文家,但是他们闯进文家抓人的举动,却像是在一潭沉寂了多年的死水中突然投进一块大石头。多少年的残渣淤泥都泛了起来。
魏勇唐铁sè铁青地瞪着李黑道:“黑爷,咱们自己人怎么斗都是靠水吃饭的灞上人自家的事,可你竟然让官府的人介入,你就不怕坏了灞上的规矩,成为公敌么?”
灞上但凡势力大一点的帮派,背后总有一个或几个官府中人的影子,他们可以为你提供行船的便利,但是轻易不会涉入太深,不会替你充当打手,可这并不意味着别人有意挑衅他的权威时他也不会出手。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为官者更如林中野兽,各有各的势力范围,如果有人捞过界,马上就会激发强烈反弹。所以。官方势力只为你提供通关过闸的便利,至于帮派之间或者帮派内部的争斗。他们概不介入。就成了各方都认可的规矩。
如果有哪一个帮派背后的官方势力在帮派之争中直接介入,那就会被视为对对方势力背后的保护者的直接挑衅,如果对方也跳出来应战,这些灞上好汉无论进退就由不得自己了。
那时,他们就是理所当然的马前卒,理所当然的炮灰。更不要提在此过程中要拿出多少钱来打点,才能满足幕后保护者亲自出马的车马费了。
李黑勃然大怒道:“姓魏的,你不要血口喷人!文少会主因何被抓,我李黑一无所知。你怎么就一口咬定在我的头上?如果我有本事使人抓了少会主,这蛟龙会还怕不能掌握在我手中,我需要这么做么?”
魏勇唐这句话说出口也有些后悔了,这话的确孟浪了,李黑虽然从蛟龙会漕拳掌舵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但实权还在他手,如果他又能和官方搭上线,那漕拳和漕口就都掌握了。
就算捧文斌上位,蛟龙会也等于完全在他控制之中,到那时他就是理所当然的太上会主。如今这么做反而对他不利,名义上,他已经交出了漕拳掌舵,少会主被抓,更会使他成为众矢之的,反而不易他夺位,。
如果他真的有所谋划,其实反不如捧文斌上位,到时候“挟天子以令诸侯”,就算他想把蛟龙会弄到自己名下,那时先削弱文家的影响,也好过此时发难。可若不是李黑又能是谁?严世维么?他要是有这个本事,直接做漕口掌舵就好了,何必做这有名无实的漕拳大当家?
众人正议论纷纷,忽然有人飞也似地跑进来,大声嚷嚷道:“出事了,出大事了,铁舵帮、六帆门、一顺会等七家帮派宣布并入顺字门,顺字门正召开并派大会呢!”
现场一片哗然,顺字门合并七派?这七派都是些平时不被人看在眼里的小帮派,有什么动静大家本不放在眼里,但是七家归一,顺字门仅从人数上来说,就可以赶得上一个中上规模的帮派了。更重要的是,顺字门有什么底气合并门派?
魏勇唐急忙对女儿说道:“让你徐叔陪你去万年县衙,看看文斌究竟犯了什么事儿,为父去顺字门瞧瞧!”
魏小筱点头答应,马上由天鹰帮漕口掌舵徐林陪着去万年县衙,魏勇唐则直奔顺字门,适逢其会的其他帮派中人也都一窝蜂赶了去,片刻功夫,文家便冷清下来。
李黑环目四顾,沉声道:“关上大门,灵前议事!”
文夫人和各房姨娘听了面面相觑,忠于文家的大管事章梗鎗ǐng觉地道:“黑爷,少会主被官府抓走,眼下不赶紧搭救,不知还要议什么事?”
李黑双目一嗔,厉声喝道:“议我蛟龙会两千多号弟兄,近万家眷亲人的活路!”
严世维慢悠悠地道:“会主过世,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