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后猩红的披风猎猎发抖,好象一块火烧云,顺着峡谷冉冉而去。其实这季节用不着系披风,而且乘于马上疾行时也不舒服。但这是他少年游侠长安时养成的习惯,看着威风不是?
方才以魏王府信物叫开鲁阳关关门时。他已经问清楚与杨帆一行人特征相仿的那些人刚刚过去没有多久,沈弘毅策马甚急,鞭下如雨。正行进间,忽见前方谷中策马站定一人,此时夕阳已经落山,谷中一片寂寥。
一人、一马。马儿正俯首捡拾着旁人遗落的几根稻草,马上的骑士坐得很松驰,腰微微地塌着,随着马的微微起伏,马上的人也微微有些起伏,他正侧脸看着骤然追近的这些人,一脸恬淡。
“吁~~~”
沈弘毅猛地一勒缰绳,距那骑士还有五六丈距离便强行勒住了坐骑,后面数十骑快马纷纷止步,马蹄声还在谷中回荡,他们已经静立不动,仿佛铁铸的一般。
杨帆拨了拨马鬃,用清朗的声音向他问道:“过路的?”
沈弘毅身边的副手李大勇怔了怔,放声喝道:“李显是不是在你手上?”
杨帆哈哈一笑,道:“果然是为了庐陵王来的!”
“嚓……”剑鞘磨擦身传来,杨帆已慢慢拔出了手中刀。
李大勇不耐烦地一挥手,喝道:“大伙儿一起上,给我剁了他!”
“慢!”
沈弘毅目中放出了炽热的光,自从进入魏王府,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做游侠的滋味儿了。
游侠儿,快马高歌,醇酒美人,一怒拔剑,十步溅血!他已年届中年,两鬓已隐隐有了银丝,游侠儿已经势微,连长安洛阳这样的地方,更多的都已是他们当年留下的传说。沈弘毅很想再尝尝少年时候热血沸腾的那种滋味。
沈弘毅一把扯下了披风,握住手中的长剑,目光紧紧地慑住杨帆,脸上带着一种危险的笑容,道:“我来解决他!”
李大勇翻了个白眼儿,暗自嘟囔道:“又来了,又不是两伙痞子打架,逞得什么威风!”
沈弘毅双腿一磕马腹,独自策马向前,高声喝道:“报上名号,与我一战!”
“你是谁派来的?真够扯淡的!”
杨帆说这句话的时候,前半句还是正常的语速,身子也依旧懒洋洋地骑在马上,说到后半句时,声音一紧,他的身子也突然离鞍而起,人刀合一,如同一股翻卷咆哮的风,向着轻驰迫近的沈弘毅扑去。
与此同时,半空中一声声厉喝响起,手攀岩壁,隐在凸凹不平的岩壁上的内卫和百骑同时飞落,半空中便扬起刀剑向各自选定的对手当头斩落,有那擅长暗器的更是口衔利刃,半空中便双手频扬,将飞镖飞针铁蒺藜一类的暗器向他们掷去。
沈弘毅忽见杨帆弃了马和身扑来,气势惊人,先自一惊,随即身后惨叫频频,竟是自己的手下先中了埋伏,不由又惊又怒:“你不讲江湖规……”
“铿!”
杨帆的刀到了,沈弘毅骑在马上,身法的转换比凌空而至的杨帆灵活不到哪儿去,但是杨帆这一刀借了全身的重量。沈弘毅却办不到。剑走轻灵,本不应与敌硬磕硬碰,但他不选择硬碰硬就只能弃马。
可是因为身后传来的惨叫让他的动作迟缓了一下,现在想弃马也来不及了,沈弘毅把牙一咬,只能硬着头皮挥动手中长剑向杨帆的刀迎去。
杨帆用的是一口横刀,不是他那口狭长似剑、锋利无比的铎鞘,根本不心疼硬磕硬碰造成的损害。这一刀刀势雄浑,如疾风卷浪。沈弘毅一剑迎上去,“铿”地一声半截断剑便飞到了半空。
刀势毫不迟缓,顺势劈下,血光一闪,沈弘毅的右臂便像那截断剑般离体而去。
“砰!”
顺势跌落的杨帆一肘击在他的左肋下面。将他的肋骨撞断了四根,整个人都撞飞出去,杨帆单手在马鞍上一按,即将落地的身子团腹一收,利落地跃上了马背,这才干净俐落地吐出四个字:“真是白痴!”
谷中的战斗结束的很快,杨帆务求速战速决。根本无心恋战,出其不意地猝杀一下子就干掉了对方四分之一的人马,武承嗣这批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击。
李大勇见势不妙。急忙率领剩下的仓惶退向鲁阳关方向。杨帆也不追赶,小有斩获便即撤退,带领他的人退到前边一段弯路后面,纷纷乘上坐骑追赶护送着“庐陵王”赶向谷口中的几名内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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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鲁山县里来了一支奇怪的队伍,他们有的乘车。有的骑马,有的骑骡子。马有雄骏健壮的军马,马股上烙印宛然,也有庄户人家拉车用的驽马,至于骡子,用来行脚当坐骑的还真少见。
他们的人也很奇怪,有男人、有女人,还有不男不女的人。一路上赶路甚急,歇宿时常在夜晚,再加上古竹婷囊中用来易容化妆的药物已经耗光,也顾不上再给内卫的姑娘们修整仪容,以致大家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
好在杨帆本就有意用这支队伍吸引刺客们的注意,所以对于她们恢复女儿容颜也不甚在意,禁令一开,刚刚入住客栈的姑娘们马上洗去了面上的药膏,恢复了女子的容貌。
眼见许多男子或者貌相平庸的女子突然变成了一个明眸皓齿的大姑娘,直把客栈掌柜惊得目瞪口呆。
紧接着,鲁山县的文天文班头儿就带着一堆差官捕快把客栈包围了,鲁山县来了这么一票奇怪的人物,而且他们居然还有军马,文班头身负一方治安责任,岂敢马虎。
掌柜的暗暗叫苦,生怕受了牵连,谁知道文班头闯进客栈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屁滚尿流地爬了出去,匆匆撤走包围客栈的一众差官捕快执役杂役,弄得四下围观的百姓们莫名其妙。
魏勇吓走了文班头,刚刚揣好百骑的龟符,忽听房中传出一声惊呼,正是李裹儿的声音。站在廊下的众人登时心中一紧,要是小郡主遇险,他们虽罪不至死,可这拼死拼活挣来的功劳却也不免要大打折扣了。
众人急急抢进房中一看,却见李裹儿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只是指着“庐陵王”的面皮,惊慌地道:“坏了坏了,古姐姐……啊不!爹爹的面皮坏了,这一下可瞒不得人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众人一看,只见“庐陵王”站在那儿,脸上皱纹遍布的老皮掉落了一块,露出一块细嫩白皙的皮肤,任谁看了怕也难以相信这是一个男人脸上长出的新皮,那分明就是一个女人细润的肌肤!(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六章 失密
“庐陵王”笑了笑道:“不妨事的,不过我需要购买些药材重新调配易容药物,这鲁山县太小,所需药材恐怕不全的,不过有些东西是可以用别的来替代的,效果虽然差些,照样能够以假乱真。”
她淡淡地道:“毕竟不可能有外人闯到我身边来仔细看的,如果真的让外人走到了我的身边,那时我易容与否、像与不像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了。”
她的声音柔和悦耳,绝对的女人声音,听过她声音的都知道,这就是她,就是古竹婷!
其实这一路下来,虽然杨帆已经宣布王爷是假的,是古姑娘假扮的,但她一路上不管人前人后,始终以庐陵王的声音和形像示人,举止作派也与庐陵王一般无二,平时一副木讷的样子,遇敌时惊慌与迟钝的反应也全无二致。
一开始大家还暗赞古姑娘居然以假乱真到如此地步,但是渐渐的,很多人悄悄产生了怀疑,认为杨校尉是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个所谓的假庐陵王才是真的,真真假假,故布迷阵。
可是眼下“庐陵王”这一开口,确实是古竹婷的声音,她的脸上还露出一块绝对属于女人的肌肤,众人就不能不信了,原来杨校尉真的那么大胆,真的就只让许良和高莹两个人护着王爷走了。
杨帆眉头一皱,道:“我们吸引刺客,为王爷开路的计划才刚刚开始,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刺客看出破绽。我陪你去寻摸所需要的药品,你务必得马上重新装扮起来。”
“庐陵王”点头答应,李裹儿雀跃道:“我也去,这一路上我都快憋疯了。”小郡主此刻是众人当中身份最尊贵的人。她当众提出了要求,杨帆也不好拂逆,只好答应下来。
兰益清道:“校尉,姐妹们也需要去外面买些东西,这一路上很多东西都用光了,姐妹们很是狼狈。再接下来我们怕是要一路惊险,想再进入城阜的机会都会大减,所以……,你看……”
兰益清这一说。许多女卫便悄悄红了脸蛋儿,女人出门比男人麻烦的多,即便她们扮成男人时,内里也是女的,她们所必需的东西可不是胭脂水粉、描笔眉黛。而是因为男女生理特征的不同,必须要准备的一些东西。
兰益清虽然说的含蓄,可是当着这么多的男人提到这件事,众女卫难免有些难堪。
杨帆想了想,道:“成!反正店里也没什么需要照看的,除了受伤的几位,其他人都可以出去走走。不过你们要记住,每伙人最少要两人同行,而且其中必须要有一个女子,你们这些百骑出来的家伙好勇斗狠。最爱惹事,我可不希望再闹出房陵那么一档子事。内卫的人给我看着他们!”
众人纷纷答应,相互约好结伴出去,有的干脆好几个人结成一伙儿。等到室内一空,只剩下杨帆、“庐陵王”和李裹儿、黄旭昶的时候。杨帆低声对黄旭昶道:“鲁山县是我们北返必经的第一处城池,他们在此处必有联络人,内奸若有行动,当在今日!”
黄旭昶把大眼一瞪,眸中露出一丝狰狞的杀气:“我明白!等我把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蛋揪出来,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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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山县馆驿新近入住了一位路经此地的官员,他的具体身份并没有人晓得,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要往哪里去。一直以来,南来北往路经此处的官员,除非是公务不急,想在沿途看看风景,又或者要拜访当地的亲友,否则在馆驿里住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两天。
鲁山是个小县,没有什么别致的风景,所以驿馆的人这么多年来还没看到过在馆驿里一住就是八九天的人,这一回他们总算是见识到了。这位姓李名鼎新的官员就在鲁山县馆驿住了九天,还一点走的意思也没有。
不过,他是本县县令亲自陪同送来的,所以馆驿里的人也不敢多问什么,只管侍候好他的一日三餐、冷饮热汤,不叫这位贵人挑出毛病便是。反正住也好、吃也罢,都不花用他们家里的。
这位名叫李鼎新的贵人交游四海,在这儿住了九天,每天都有人跑到馆驿来找他,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究竟在干什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驿丞一概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下午的时候,驿馆闯来一个叫李大勇的,肩上有伤,凶神恶煞,仿佛一个亡命之徒,驿丞拦了一下,劈面便挨了一记耳光,对方亮出了龟符,驿丞才知道,这他娘的凶徒恶匪一般的人物,居然是魏王府的一员家将。
驿丞不敢阻拦,由着他闯进去,随即李鼎新的官舍内便传出一阵叫骂。听那声音,先是李大勇大骂李鼎新,紧接着李鼎新大骂李大勇,两个人骂得不亦乐乎,驿丞远远听见心中不无快意。
不过听他们双方对骂中提到什么梁王魏王的,这驿丞也不傻,晓得他们来历不凡,行踪又如此鬼祟,干的恐怕是见不得人的勾当,生怕惹祸上身,没敢多听,连忙逃远了些,遥遥听着二人拍桌子摔椅子的对骂,一个人偷着乐去了。
黄昏的时候,又有一个小贩打扮的人也跑到馆驿来找人,白天挨了一耳光的驿丞学乖了,这回没直接动手赶人,一问对方来历,果然是来找李鼎新的,驿丞没敢怠慢,赶紧把他领去见李鼎新,然后乖乖离开了。
“你说什么?”
李鼎新听了小贩的禀报大吃一惊,霍地一下从案后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瞪起眼睛道:“当真?”
小贩用力点头,肯定地道:“千真万确!小人收到的消息就是如此,那杨帆在沽水镇遇了埋伏后便想了这个办法,冒险让庐陵王单独北上,他则弄了一个假庐陵王吸引咱们的目光!”
李鼎新咬牙切齿地道:“霍麒麟这个废物。平时吹得牛皮震天响,还不是功败垂成?哼!”
小贩试探地道:“今儿听人说,鲁阳关道上遗有尸体无数,难道咱们的人还跟他们打过一场?”
李鼎新道:“不是咱们的人,是魏王的人,也是一群废物,沈弘毅那个白痴死了,李大勇那个混蛋还跑来……”
说到这儿,李鼎新忽然收了声。变色道:“不好!李大勇那厮临走时放话说,要集中人马,哪怕明火执仗地干一仗,也要把他们一行人埋在这儿,如果他把散布在各处道路上的人都集中到这儿。可不正中了杨帆的调虎离山之计?不行!我得去找他!”
李鼎新匆匆走出两步,忽又感觉不妥,急忙唤来一个手下,对他仔细嘱咐一番,吩咐道:“快去!一男一女外加一个半百老者,嘿!这样的目标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