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一早,另两家客栈已经还给了原主人,原主人收了一份重金,给伙计放了一天假,今儿一早又原封不动地收回了自己的客栈,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件很有传奇色彩的事情。
不过,车船店脚牙,干这些行当的,是天底下接触最多不可思议事情的地方,掌柜的见多识广,得了好处,闷声发大财就是了,没有人蠢到对外张扬。或者几十年后,他们会把小孙子抱到膝上,跟他讲起今天这桩奇遇,还会添油加醋地渲染些神鬼色彩,但是眼下,他们守口如瓶。
而这家店主,在收了一份可以把整幢房舍推倒重建一遍的重金之后,也放心地回家睡大觉去了,人家说了:“正午时分,交回客栈。”
现在,杨帆的一切心事都可以放下了,所以面对姜公子时神采飞扬,一身轻松。
姜公子并不明白杨帆的神情只是因为他的女儿得以安全救回,他把这看作一个胜利者对他的示威,可他无言以对,他败了,确实败了,这一次,他再找不到任何理由。
“你们……,都出去!”
姜公子压抑着心头的愤怒与绝望,许久才说出一句不带颤抖的话。
袁霆云担心地道:“公子……,”
姜公子冷冷一笑:“他不会杀我的,如果要杀我,凭你们也挡不住!”
依照姜公子一向的性格,此时只会不耐烦地再说一句“出去,”根本不需要部下明白他为什么要下这个命令,他只需要部下泊服从。可他今天却向他的部下做了个解释,这让熟知他性格的袁霆云有些诧异。
袁霆云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杨帆,又看看门外远超过己方的人马,暗暗一叹,一摆手,便当先向外走去。门关上了,两边的人马就站在廊下,手持刀剑及各种奇门兵刃,互相瞪着对方运气,一方是前宗主的私兵,一方是新宗主的侍冇卫。
杨帆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一股新鲜空气顿时扑进房间。
开窗就是前后两进房舍之间的天井,左边地上铺着青砖,中间有一口石砌的水井,右边是一棵樱桃树,枯枝尚未复苏,干巴巴的。房檐下垂着一根根如刺的冰溜子,天色还早,那晶莹剔透的冰溜子还没开始滴水。
杨帆吸了一口新鲜的尚带些寒意的风,回身走到姜公子对面坐下,微微颌首道:“昨夜之前,我还担心孩子面黄肌瘦、遍体鳞伤,幸好…,在下很是感谢!”
姜公子眉头一挑,强抑怒气道:“你以为我会虐待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
杨帆淡淡地道:“这只是为人父的担心罢了,再说,下作的事情,公子难道少做了么?”
姜公子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赤红如血,他“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脸色才渐渐平复起来,沉声道:“不要枉费心机了,你激怒不了我!你今天来,不是为了侮辱我吧?我承认,我败了,现在你打算怎么样?”
杨帆略一沉吟,道:“你知道,我不会杀你的!”
姜公子冷笑:“当然!杀我容易,让千年不倒的卢家视你为死敌,谅你也没那个胆量!”
杨帆扬起了眉,说道:“是么?如果你和你的人全都死在这里……,”
姜公子噙着冷笑,晒然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能保证哪里不会露出什么蛛丝马迹被我卢家查到?你觉得你的部下就绝对可靠?”
杨帆道:“继嗣堂不是你卢家的,你是由各大世家合议,罢黜了你的职位,而你已经失败,却蓄意挑衅,屡次与我为敌,还掳走我的女儿,其罪在你……”,
姜公子晒然道:“那又怎么样?世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杨帆哈哈大笑,拍案道:“不错!世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你终于说了一句真话呀,卢宾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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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九章 当杀不赦!
杨帆克呼其名,不屑之态溢于言表。
姜公子陡然握紧了桌沿,掌背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绷紧起来。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杨帆一而再的侮辱已经快把他气疯了,他努力想保持自己的风度,但他已渐渐控制不住自己。
杨帆道:“姜公子是你在继嗣堂中所用的名字,我想,从你不再是宗主那一刻起就已用不到它了,还是认祖归宗好些!如此一来,我自然要呼你卢宾宓,有何不妥?”
杨帆又刺了他一下,在卢宾宓气疯的时候,语气陡然一转,又道:“你不讲道理,那我就和你讲实力!卢公子,我的确没有和卢家结仇的意思,但是前提是,卢家必须放弃对我的纠缠和算计,尤其是你!我今天来,是要你给我一个承诺,承诺从此不再与我纠缠不休!”
卢宾宓冷笑道:“如果我不答应,又怎么样?”
扬帆的语气也冷下来,沉声道:“首光,你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都会死!之后,我也不会任你攻伐,打不还手!你失去宗主之位,便纠缠不休,手段用尽,这是你的错,我会通知各大高门……,”
杨帆微微倾身向前,冷冷地道:“一番恶斗之后,或者你能扳倒我,但是我保证,卢家也将元气大伤,从此在七大世家中沦为垫底的角色,这…,不是你想见到的吧?”
姜公子闭上了眼睛,沉默有顷,才缓缓张开,冷冷地道:“你……,相信我的承诺?”
杨帆道:“我相信!你什么都会做,但是有辱卢氏声名的事情,你死都不会做!所以,我要你以卢家列祖列宗的名义发誓,这样的誓言,我信!”
门外的人都摒住了呼吸,袁霆云等人是卢宾宓的死忠,他们不怕死,但也不愿枉死。杨帆纵然不想与卢家结下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不愿诛杀卢家嫡房长宗的卢公子,但他毫不怀疑,如果公子拒绝,杨帆第一件事就是剪除公子的羽翼,把他们杀个精光。而以杨帆此刻的时实力来看,他绝对做得到。
整个长廊下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室中的回答。房※中,先响起的居然是杨帆的声音:“卢公子,我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是化干弋为玉帛,还是不死不休,决定于你!”
又过了许久,卢宾宓终于说话了:“好!我答应你!我卢宾宓在此,以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我与杨帆之间的一切恩怨,就此了结!从今以后,我卢宾宓与杨帆再无敌对之举,黄天厚土,实所共鉴!”
廊下的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许多人这才发现,刚才屏息听着室内的动静,甚至忘记了呼吸,这时不得不大口地呼吸,才能让那紧张的心情舒缓下来。结束了,一切终于结束了。
他们攥紧的兵刃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如果方才卢宾宓拒绝,那么这室冇外立刻就是一片刀光剑影,非到一方全部躺下绝不罢休。
能够不用拼命,总是令人愉快的一件事情。
这些昔日的同僚互相对望了一眼,眼中敌意已然大减,似乎……都有那么一抹如释重负的感觉。
房门打开了,杨帆出现在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在他的身上,杨帆长长地吸了口气,沉声道:“我们走!”
不管是姜公子的人,还是杨帆的人,都下意识地闪向两旁,给他腾出一条路来,杨帆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随即一片刀剑还鞘时,杨帆的人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向外走去。
袁霆云和他的人这才扭头向房※中看去,杨帆刚才出来的一刹那,就连他们的公子、这场战争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也被他们忽略了,以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在杨帆身上。
卢宾宓依旧坐在桌前,桌上还摆着单独给他做出的饭菜,窗子开着,饭菜已凉,残羹冷炙就像姜公子凄凉的脸色一般难看。
袁霆云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没见过公子露出这种神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迟疑了一下,他才怯怯地唤道:“公子?”
卢宾宓木然道:“让我静一静!”
袁霆云担心地道:“公子!”
“滚!”
卢宾宓爆发了,猛地跳起来,把桌子一掀,一张桌子连着杯盘碟筷飞溅起来,摔了一地,袁霆云大骇,连忙答应一声,伸手拉上了房门。
卢宾宓满腔怒火,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人。
他竟被人逼迫,签了城下之盟!
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
“我发誓不再与你为敌,你就可以平安无事了么?”
卢宾宓在心底里冷笑:“我不出面,我还可以幕后策划!杀人,不一定要亲手攥着那口刀!杨帆,你太嫩了,你还是太嫩了!”
卢宾宓心底那抹冷笑还未漾上唇角,突然觉得屋角的光线似乎波动了一下,一抹寒芒闪过,把他脱口欲喝的一声“谁”从喉间切断,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空气直接从喉间喷出,继之以血。
卢宾宓紧紧捂住喉※咙,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标射※出来。他惊愕而绝望地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但是他眼前只是光线又闪烁了一下,一切便又恢复了平静,他的眼前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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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霆云等人并未敢远离,也不敢发出半点声息,直到房※中再次传出卢公子的声音:
“坐视沈沐坐大,夺我半壁江山,此一罪也!”
“刚愎自用,不纳忠言,致数年寸功不建,宗主之权旁落他人,有负宗门厚望,此二罪也!”
“不自量力、掳人子女,辱没门庭,自取其辱,此三罪也!“
“我恨!我真的好恨!”
听着姜公子的忤悔,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息。
房※中传出咣当一声。袁霆云一句话冲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听起来像是公子又摔了什么东西,他没敢吱声。
“叶嗵!”
又是一声响这次听起来像是什么重物,而且响的声音”
“莫非公子把被褥也掀到了地上?”
想想那么女人化的发泄,袁霆云下意识地想笑,但他忍住了这时敢发出一点笑声,他毫不怀疑公子会宰了他。
房※中戈此没了声息,袁霆云一班人默默地站在门口直到日上三竿。
袁霆云皱了皱眉,低声唤道:“公子?”
房※中没有回答,袁霆云提高了声音,房※中还是没有回答。如是者三次,袁霆云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他壮起胆子轻轻推开房门,一眼看清室中情形,登时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公子躺在地上雪白的衣裳已经祀血染红了一片。
在他身边,静静地横着一口长剑,那是仪剑,是贵介公子出门必带的一件饰物,它过细过长,没有多少实用价值,一旦用以搏斗,很容易折断。但它毕竟还是一口剑—它一样可以杀人,它的剑锋上,正有一抹血痕……
两驾马车,十余侍卫悄然离开了虎牢关,向洛阳开进。
车厢里小家伙已经醒了,吃饱了奶,玩得正欢。
虽然杨帆是她从未见过的人,但是这么小的年纪,小家伙还没到怕生人的时候,何况杨帆既耐心又亲切,把她一切感兴趣的东西都冇拿来哄她玩,小家伙“咕咕”的笑的很开心。
“弃奴?她居然叫弃奴!”
阿奴坐在一边,神情很是古怪。
她已经从奶妈子嘴里知道了小家伙的名字,她叫爱奴,杨帆的女儿则叫弃奴,公子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掳走二郎的女儿,果然是……因为她。
“从此以后,她不再叫弃奴了,他叫……,思蓉!杨思蓉!”
杨帆纠正着她,目中有种莹润的湿意,似乎想到了什么。
“嗯!思蓉,小思蓉,真乖!”
阿奴低眸一笑,逗了逗正抓着杨帆的玉佩玩得欢实的小丫头,向窗外望了一眼,神色微规怅然:“古师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杨帆看着宝贝女儿,头也没抬,只是答道:“应该不会,她潜伏的本领,连我不小心都能瞒得过去,何况是姜公子和他手下那帮人,尤其是在那种环境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呢。”
阿奴点点头,幽幽地道:“我总觉得,他既与郎君签订君子协定…”
杨帆霍然抬起头来,正色地道:“他动我家人,这是我绝不能容忍的!至于君子协定,既无君子,协定又有什么用?”
“是!”
阿奴被他灼灼的目光一看,不禁低下头去,低低地道:“是阿奴错了!”
杨帆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不是怪你。你有些难过,我了解。这一次,若不是你和古姑娘,我还未必能把女儿救回来呢!我这么说,只是不想让你觉得你对他有什么亏欠,打我家人的主意,我绝不放过!你,也是我的家人!”
“嗯!”
阿奴眼中忽然漾出了泪花儿,轻轻扑进杨帆的怀抱。
杨思蓉躺在榻上,咯咯地笑。
因为他们离开记水镇时已近中午,所以车到前方小镇时天色已经昏暗,一行人便到镇上找了家客栈入住,用过晚餐不久,杨帆正在房※中哄着女儿,阿奴悄悄走进来,低声道:“古师回来了!”
杨帆点点头,对阿奴道:“你先把孩子带去你的房间!”
“嗯!”
天爱奴毕竟是由姜公子抚养长大的,虽说姜公子曾逼迫阿奴跳崖,阿奴业已因为自己,坚决地站到了姜公子的对面,可是让她亲耳听着姜公子被杀的经过,恐怕她心里还是不好受。
阿奴知道他是对自己的关怀,轻轻点点头,抱起了孩子,小家伙好象很喜欢